第四十章：分道扬镳
朦胧之中，仿佛身体泡在了无边无际的水里，懒洋洋地不想动弹。
四周一片昏暗，光线似乎越来越黑，水压也越来越大，先是耳朵，然后是脑袋，都渐渐有剧痛传来。
仿佛噩梦重演，似乎在很久以前，就是这样在水里渐渐沉下去，陷入一片无尽的黑暗，张开嘴想呼吸，可是吸进来的，全都是水。想挣扎，可是后背被人推着，向更深的水下沉去。
“去死吧！”一个恶毒的声音在心里响起。
这是谁？！
不！我要淹死了！！
极度的痛苦，剧烈的挣扎！
不！我不能死！！
我要活着！！！
男子猛地从地上挣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剧烈喘气！一边喘气，一边趴在地上干呕，他的嘴巴直接碰到了地面，却没有水被呕出来。
“公子！！”
一声惊呼传了过来，男子挣扎着抬起头，朦胧中看到一个瘦瘦弱弱的女孩子，正在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你，你是谁？”男子吃力地说道，“我，我又是谁？”
女孩子没有说话，只是捂着嘴一动不动地瘫在地上，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泪珠不住地簌簌下落。
“对了！我是赵桓。这里，这里是灵霞派的召唤阵！”
轮回？
瑞亚痛哭着把浑身无力的赵桓抱在怀里，眼泪把赵桓的整个身体都打湿了。
“瑞亚，这是哪里？其他人呢？”赵桓虚弱地问道。
瑞亚只是痛哭，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过了很久赵桓才醒悟过来，这里并不是灵霞派，而是欧罗巴。身处的也不是灵霞派的召唤阵，而是从狼魔草原出来后歇息的那座山洞。
从瑞亚嘴里，赵桓终于问清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他已经“死”了三天了。
三天前，赵桓把浑身的法力之源一滴不剩地输送给了瑞亚、芃萱等人，然后便停止了呼吸，没有了心跳，身体也渐渐变得冰凉。
大家想尽办法都没有能救活赵桓，只好大哭一场，最后将赵桓掩埋。
山里多的是树木，大家按照大周那边的风俗，用木头做了一个棺材，将赵桓放在里面，就在山洞外面寻了一个地方埋了起来。
简单安葬完赵桓，大家商量今后的打算，最终决定以云不惧老将军为首，一起前往圣城打探回往人界的路。瑞亚却不愿意跟随众人前行，和伍德在这里留了下来。
“你为什么不和大家一起走呢？这里就你和伍德两个人，周围这么多魔兽，实在太危险了啊！”赵桓一听就急了。
瑞亚张了张嘴，凄然地笑一下，眼泪又开始流下来。
“公子，你为什么总是先替别人着想呢！”瑞亚无声地流着泪，脸上带着责怪，一双泪眼看着赵桓。
“你知不知道，其实在阵法发动的时候，我就已经醒了。虽然我动不了，但是你们说的话，还有你心里的念头，我全都知道！公子，你心里承担了那么多的压力，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我......我只觉得自己好没用！”赵桓深深地垂下头。
“不！你是我见过的人里，最值得我敬佩的一个！”
“你把你一身的法力之源毫无保留地给了我们，临终前，却仍然满是自责。”
“这个......”赵桓挠了挠头，“能不能别用临终这个词，怪瘆人的。”
瑞亚虽然极难过，也被这句话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嗔怪地推了赵桓一下，才接着说下去。
“可是你刚一......昏迷，大家以为你死了，有些人就开始人走茶凉。”
“谁？是不是公孙无锋？”赵桓问道。
“别问了，那些丑陋的家伙我不想提起，不过公孙将军的确是最坏的一个。”瑞亚接着说，“他们一心想的是回家、复国，说你的法力给了灵籁她们四人正好，反正你留着就是浪费。还说你其实就是一个送货的车夫而已，这下法力之源物归原主，他们可以回去完成大业了。”
“这话是我说的啊。”赵桓说道。
“是你最先说的，可是他们却也这么说，就很无耻了！”
瑞亚脸色气得发青。
“你跟他们非亲非故，一心为他们奔波，遇到危险总是冲在最前面。狼魔来了，他们都钻进地洞，你在外面拼死拼活，现在他们以为你死了，竟然说出你把你的一身法力送给我们是‘物归原主’这样的话！甚至还说......还说你应该早就给她们的，正是因为你给得晚了，灵霞派的那些人才会死去！你根本不是她们的恩人，是个大罪人！我实在耻于与这些人为伍，就没有答应和他们一起走。”
“她们......是这么说吗？”赵桓如遭雷击！心中一片茫然，喃喃地说道。
瑞亚看着他惨白的脸色，赶快说：“其实除了那两个畜牲，也没太多人这么说，不过没有人反驳，我就是气不过。”
她也这么说吗？不，她不会的！可是，她也没有反驳啊！
赵桓心里苦到了极点！只感觉整个心都碎成了粉末。
“她们......就这么走了吗？”
“不然还要怎样呢？我说要在这里留下来，不跟他们走了，居然有人说要废去我的一身法力，好在他们意见没有统一，自己吵起来，才最终大发慈悲地放过了我这条小命！”
赵桓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那我......我不是被埋了吗？”
“留下来的，除了我就是伍德。他是我的守护骑士，留下来是自然的，可是没想到，白雪也一直守在你身边不肯离开。呵呵，一大群人受尽了你的恩惠，结果还不如一头野兽知道感恩！”瑞亚恨恨地说道。
“白雪自从看到你被放进棺材，就不停地用爪子扒拉，等你被埋进去后，更是不停地刨土。大家说它不懂事，以为你还活着，就把它抱走，可是等要分开的时候，白雪拼命从别人怀里挣，谁抱它它咬谁！只好让它留下来。我看它的爪子刨土都刨出了血，心里便起了一些荒诞的想法，就把你又挖出来放在这里。没想到......没想到你真的还活着！”
说完，瑞亚呜咽着又哭起来。
“瑞亚！难为你了。”
感受到瑞亚那满腔的愤懑之情，赵桓感同身受，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赵桓可以想象到，当时瑞亚心里有多么地愤怒和彷徨，一个愤怒的小姑娘面对十几个人那种无助。心里实在是既感动，又气愤。
“芃萱她......她也走了吗？”赵桓内心挣扎半天，终于问出了想问的话。
“她开始倒是说过不想走的话，可是被其他人用什么民族大义一劝，也就乖乖走了，走的时候倒是在你坟前大哭了一场，也算是最有情有义的一个了。”
“唉！她也是身不由己啊！他们那群人背负的担子太多，也太重了！”赵桓叹了一口气，“你就不要怪他们了。”
“我当然不会怪他们了，自从他们说出那么无情无义的话从这里离开，我就和他们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我的命是你救的，和他们从此是陌路人！”瑞亚斩钉截铁地说道。
赵桓想着心事，怔怔地没有说话。
瑞亚见赵桓不说话，便会错了意，她的神情渐渐低落下来。
“如果，公子你还是想去找他们，我......”
“不！你误会了！”赵桓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让瑞亚想到了别处。
“瑞亚，你说得对，他们......和我本来就没有什么关系。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把我召唤过来，然后说要我拯救大周朝。我已经给了他们一条命，没有第二条命给他们。拯救大周的担子太重，我一个外人承担不起，从现在起，我该为自己活着了。”看了看瑞亚，接着说道：“也为了我的朋友。”
瑞亚看着赵桓的眼睛，脸上虽然还挂着泪水，却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赵桓看了看四周，山洞里的地上铺着一层毯子，原来这三天，他和瑞亚他们就是在山洞里度过的。
扶着瑞亚的手，赵桓颤微微地站起来，感到自己一身的力气全都消失不见，苦笑不已。
“走，带我去外面转转，看看我的坟头。”
瑞亚小心翼翼地扶着赵桓，两个人慢慢走出了石洞。
走出洞外百步，路边一处山坡上，赫然是一个被挖开的坟，坟里木板做的棺材还在，没有合适的工具，棺材也做得非常的简陋，一看就是用刀砍出来的，树皮也没有削去。倒是棺材板够厚，看来撑一两年不烂是没有问题的。
地上还倒着一块木板做的墓碑，上面用刀刻着四个大字：“赵桓之墓”。赵桓不由得笑了起来，冲坟墓拱手作揖，说道：“老兄，一路走好！”
直起身后，不由得感慨万分。想了想，继续拱手说道：“云宗主，您交给我的差事，我办得是一团糟！不过也算是尽心办了，虽然没有能亲眼见到大周复兴，有负您的重托，但是我这条命，还有一身的法力，全都交给后来者了。我人小力微，也只能做到这一步，没有做好，您多体谅！这个地方不错，我就把您，和其他几位长老，还有从前的我一起葬在这里吧，咱们一起做邻居，倒也算热闹。”
说完，对着坟头深施一礼，便去腰间找乾坤袋。没想到一把捞了个空，当下就是一怔。
“人家说，乾坤袋是人家的东西，一样物归原主了！”瑞亚不屑地说道，物归原主四个字说得尤其大声。
赵桓苦笑着摇头。
“你呀！还在埋怨他们！乾坤袋本来就是灵霞派的东西，他们当我死了，当然要把乾坤袋取走。那么重要的一个宝贝，还能随着我埋了不成？”
话虽如此，摸了摸空空的腰间，还是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瑞亚红着眼眶，愤愤地说：“你倒是看得开，却不知道自己差点连手都要被他们砍掉了！”
“什么？！”赵桓惊讶不已，“他们为什么要......砍我的手？”
“还不是因为你左手腕子上那个青铜护腕！有个畜牲说那个东西刀枪不入，应该是个宝贝，另一个畜牲见脱不下来，就要用刀砍断你的手腕！”
赵桓脸色大变，“他们真的......那样？！”
“那么多人，只有芃萱还是个有点良心的，怎么也不肯。可是那几个畜牲说，为了复国大业，个人生死都能置之度外，何况一个死人的手。大多数人都不说话，只有我们两个和伍德，哪里拦得住？！最后还是玲珑和范恭看不下去，说如果他们伤害你的尸体，他们就不跟其他人走了。这些人嘀咕一阵，觉得为了一个护具不划算，才放弃动手。”
赵桓的脸抖动几下，最终长长地叹一口气。
“人走茶凉！这世上本来就是这个道理，也罢！从此后我们互不相干就是！”
转头看看，赵桓问瑞亚：“对了，他们连那把大刀都给我拿走了吗？”
“都拿走了，只给你留了一根猛魔鞭做陪葬来着，被我拿来用了。”瑞亚说着，指了指洞口，只见那根猛魔鞭就挂在门口。
“你别说，这猛魔鞭还真有用处！挂在那里，昨晚两头魔兽在洞口转了半天，楞是没敢进来。”
赵桓看着那一人多高的洞口，想象着瑞亚一个小姑娘和一个只有一点点武力的伍德，还有一只小狐狸，一具“尸体”在洞里守着，洞外几只魔兽虎视眈眈的样子，不由得百感交集。
转了一会，赵桓感到自己的力气恢复了一些，能够自己行走，便和瑞亚一起向洞里走去。走到一半突然听到后面有动静，转身一看，远处一道白影闪电一般飞奔过来，正是白雪。只见它后腿一蹬，飞一样就扑进了赵桓的怀里！把赵桓撞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远处一个熟悉的声音喊着：“哎吆！你个小东西跑慢点！我可追不上你。哎呦！哎呦！你，你！”
伍德手里提着两只兔子，追着白雪跑了过来，眼看白雪跳进了一个人的怀里，舌头在那人脸上乱舔，眼珠子顿时瞪得溜圆，指着赵桓说不出话来。
“你好啊！伍德大哥。”
赵桓紧紧拥抱着白雪，感受着它那发疯一般的欢喜。微笑着说:“我没死，我又活过来啦。”
......
山洞里烧起一个火堆，两只野兔被剥了皮，去了内脏，用树枝穿起来烤着。如今没有了乾坤袋，做什么都很不方便，他们仅有的一点盐装在一只小袋子里，被瑞亚收在一个布囊中。还有一把小刀，一杆长矛，一根猛魔鞭，一条捕兽用的投索，一些个人的衣物，引火用的火刀火石，两条毯子。这就是留给他们三人一兽的全部家当了。
两只野兔只能勉强让大家吃个半饱，可是瑞亚很开心，整个人都仿佛活过来了。赵桓知道她这几天过得苦，便也顺着她的话题，专拣有趣的事情讲。三个人谈笑风声，一时间洞里一改这几日的沉闷，一片欢声笑语。
吃过晚饭，赵桓感觉力气又恢复了一些，便沿着山壁爬了上去，在一处稍高一些的平台上坐下，看着火红的夕阳缓缓下落。突然想起了在青城时，范恭和瑶瑶两个人经常也一起看夕阳，当时，他们一定是在想念小白，而自己这个时候，又是在想念谁呢？而那个人，不知有没有想念过自己？
想到这里，赵桓突然警醒过来！他坚定地摇头，把这些情绪全部甩开，手脚并用地从山壁上爬下去，始终没有再回头看那夕阳一眼。
洞口里面放着一根巨大的树干，赵桓、瑞亚和伍德一起用力把树干挪过来堵住洞口。
“这下终于可以放心地睡觉了。”伍德开心地说道。
两条毯子瑞亚盖一条，赵桓和伍德盖一条，白雪则卧在赵桓身侧，紧紧贴着他。赵桓在黑暗中仰头看着上方，通过头顶的天窗能够看到一小片星空，可是那里既没有牛郎星，也没有织女星，只是一片全然陌生的星空。赵桓望着那片崭新的世界，很快就睡着了，整个夜里连一个梦都没有做。
清晨起来，赵桓感到力气又恢复了不少，和伍德试着掰掰腕子，感觉两人的力气也差不多大小。他想了想，决定还是谨慎一点为好，毕竟在这个危机四伏的魔界，只有三个人在外面行走可是非常危险的事情，便决定继续在这里休息。
三个人和一只狐狸一起去打猎，捕猎顿时就轻松了很多。从四个方向围住一只羚羊后，白雪跳出来，把羚羊吓得往其他人那里跑，随后伍德先给了羚羊一道飞矛，把羚羊赶向赵桓，赵桓起身扔出的投索就把羚羊的腿捆住了。
大家把羚羊扛回去，当天下午，所有人，包括白雪在内都吃得撑了，三人一兽躺在地上半天不想动弹。
只是瑞亚的状态一直很古怪，自从赵桓活过来后，她只是在一开始非常开心，之后情绪便一直不高。
饭后她独自坐在山坡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夕阳落下，那和煦的日光照在瑞亚身上，把她整个人都染成了红彤彤的颜色，就连那湖蓝色的大眼睛都反射着金黄的日光。
等到太阳落山，瑞亚终于回到洞里，取过一个小包袱，和赵桓和伍德郑重地道别，说要出去一下。
伍德毫无心机，赵桓却感觉有点不对，警觉地问瑞亚要出去做什么。
瑞亚犹豫片刻，小心地看了伍德那边一眼，用蚊子似的声音说道：“那个，我已经好几天都没有......，身上都臭了。”
赵桓恍然大悟，“你想洗澡？这附近有水源吗？”
瑞亚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有的，我早就准备好了，你们不用管我。”
说完，瑞亚走过去摸了摸白雪的脑袋，给了赵桓一个柔和的笑，转身慢慢走出洞口。
女孩子要去洗澡，赵桓和伍德自然不能跟着，不过晚上外面野兽、魔兽有不少，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怎么能安心在外面走动？赵桓终究还是不放心，悄悄跟了过去。
我只是远远的跟着，确保她的安全，等会儿她洗澡的时候我不偷看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