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约翰逊
麋鹿饭店不高，总共只有两层，但是能看出来里面的布置是经过精心设计的，无论是饭店的外观，还是里面的桌椅、楼梯、窗户、护栏，都极其精致。侍女们也都秀丽高挑，穿着精心裁剪的服装，很恭敬地给客人躬身行礼。
饭馆二层面对山下的方向，是整个饭馆最好的位置。这里一个最大的房间里，摆着四张大圆桌，外面还通向一个宽大的露台。等赵桓他们上来时，房间里已经坐满了人，都是亨特他们几家猎户和他们的家人们，老老少少的都有。见赵桓、瑞亚、伍德三人过来，都纷纷站起身，不住口地对三人道谢。
赵桓看得出来这些猎户们都非常淳朴，除了一些朴实的表达感激的话，也说不出什么漂亮话来。不过这反倒让赵桓对欧罗巴人的印象有了改观，毕竟今天在市集里那一幕，给他们的印象实在太不好。看来不管是在哪里，人都是有好有坏，不能一概而论。
猎户们都是凭力气吃饭，大多不善于言辞，倒是亨特还能和赵桓说上几句。女人们都感激地冲着赵桓三人笑着，看起来也是第一次到这么好的地方，都有点手足无措的样子。孩子们被大人们训斥着，看到周围都是漂亮的东西，也不敢伸手去摸。这时看到瑞亚怀里的白雪露出它毛茸茸的脑袋，顿时眼睛都放出光来，可是都怯怯的一副想摸又不敢的样子。瑞亚咯咯一笑，把白雪放到地上，几个孩子见大人没有注意，就跑过来抚摸白雪的毛。
“这白狐一身纯白的毛倒真的是极罕见！就是小了点，要是一头成年白狐，光这身皮子就，哎呦！亨特大哥，你怎么踩我？”一个猎户看见白雪，刚刚发表了一番专业见解，就被面色不善的亨特打断了。
亨特尴尬地看了赵桓一眼，赵桓看到瑞亚脸色不大好，恨恨地瞪着那个猎户，哈哈一笑，摆了摆手表示不介意。
“这位大哥看来也是老猎户了。猎人嘛，看到狐狸这么想再正常不过了。”赵桓一边给猎户解围，一边也等于是给瑞亚解释。
“这只小狐狸说起来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们把它当孩子养的。”赵桓接着说道，“就是不知道它是哪里来的，按理说，它这身颜色极其不利于隐藏身体，想生存下来应该极难。”
“是啊，赵兄弟说得对。”亨特在赵桓多次劝说下，已经不再叫他大人了。
“狐狸的皮毛太乍眼，就没法隐蔽地靠近猎物，也不利于它躲避天敌。所以这一身白毛的确稀罕，也就更加值钱，哦不！更加名贵。”亨特眼看自己也犯了职业病，不由得红了脸，不好意思地看了赵桓一眼，赵桓笑了笑表示不介意。
“我听说，在妖界极北的地方，那里有一片土地上终年被冰雪覆盖，那里的动物都是一身白毛，可能这只小狐狸是从那里跑过来的吧。”一个年纪最大，黑发黑瞳的猎户说道。
亨特把话又拉回了本题。
“说到名贵，我们还真的应该好好感谢赵兄弟。这次能收获两张完整的三眼香魔的皮，能卖不少钱！我们这些人，至少今年是能过上好日子，不用再担惊受怕的了。所以我们今天把我们的家人们也都带来，就是要大家都能亲口给赵兄弟说一声感谢，都能亲眼看看我们恩人的模样。”
大家又站起来对赵桓行礼，嘴里再次说着感激的话。
赵桓见这几十号人全都诚心诚意的样子，心里也非常感动。端起了酒杯，对大家说道：“各位大哥大嫂，各位大叔大婶。我只是前两天和几位大哥路上遇到，指了一下方向而已，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不过也的确是给大家带来了好处，所以我也就不客气，承了大家这个情。可亨特大哥同样也指点了我怎么收拾香囊，所以呢，我得了香囊，你们得了兽皮，皆大欢喜！咱们今天就不用再说感谢什么的话了，就只为我们共同的收获，来庆祝一下吧！”说完举起了酒杯。
大家都开心起来，欢呼着纷纷举杯，将酒一饮而尽。
连饮三杯，大家就开始吃饭，有些人喜欢用刀叉，有些人喜欢用筷子。闹哄哄地都在大快朵颐。这白山城里最好的饭馆果然名副其实，做出来的饭菜都非常可口，让大家吃得赞不绝口。白雪蹲在地上，面前放着一个盘子，里面堆满了几个小朋友给它的肉食，瑞亚几次想给它拿吃的，结果发现白雪面前的盘子一直都是满的，而白雪的小嘴也根本就没有空闲，咀嚼得飞快。
吃饱喝足，赵桓和亨特两人来到露台，俯瞰着白山城的夜景。从这里望去，星星点点的白山城显得极其壮观。
“亨特大哥，你们平时靠打猎为生，应该很辛苦吧？”
“人活在世上，又有几个不苦呢！真要说起来，我们比起那些冒险出城种地的庄稼人还是能好一些，但是如果碰上厉害的魔兽，死人也是常有的事。我们这里一共八家猎户，每家每代都有死在魔兽爪下的，这就是命运啊！”
“你们经常出去捕猎吗？”
“这个也说不准，基本上要看收获大不大了。”亨特说，“平时我们出去捕猎一次，大概需要五六天时间，收获也就够我们在家歇七八天的样子，这期间我们就是修补工具，干干家务。然后就又不停歇地出去捕猎，日子过得很紧巴。这次这种情况，只能说是神在保佑我们，让我们遇到了您。这些兽皮，能卖差不多两百个金币！如果想偷懒的话，节省着用，这一年时间我们都能不用出去打猎！”
说完，亨特叹了一口气，口气一转说道：“不过呢，卖兽皮的钱，有一半得进国王的钱包，我们要交税啊！剩下的也节省不下。大家难得有了钱，却都有急需用的地方，老大家的孩子快要成亲了，自然需要钱。老五的娘咳嗽两年了一直没钱治，也需要钱。我女儿一只耳朵被人打破了耳膜听不见声音，据说光明城里的魔法师能够治好，但是需要五十枚金币，这次挣的还不够。还有......唉！说起来谁家没有难处呢。”想起女儿，亨特的眼圈就有点红了。
赵桓马上想起来刚才有个文文静静的女孩子一直羞涩地拉着亨特的衣服躲在他身后，和她说话时，她就把头扭向一边，原本还以为那是小女孩害羞，这才知道原来是另一只耳朵听不见，侧着头才能听得清楚一点，心里不由得难受无比。
“亨特大哥！你们家里既然急需用钱，为什么还要在这么贵的地方请我吃饭！这饭吃得我不安心啊！”赵桓懊恼地说。
“不！赵兄弟。”亨特摆了摆手，说道，“我知道我是个穷人，虽然我不知道您是什么人，但是想来一定是个大人物。我们虽然是穷人，也是有骨气的！我们这次承受了您天大的恩惠，这顿饭是很贵，可也不过是您给予我们的十分之一罢了！我们不是拿了别人好处，连感恩都要斤斤计较的人。您这么说，我们心里才不安心。”
赵桓盯着亨特看了好一阵，才一拍他的肩膀！
“好兄弟！来，喝了这酒，咱们以后就是亲兄弟！”
亨特哈哈大笑，说道：“我以前觉得，那些大人物里没有一个是好人，不过见到了赵兄弟，发现你和他们都不一样。你是个货真价实的大好人！只要不是个瞎子，谁都能看出来。”
说完，和赵桓碰杯，两人将酒一饮而尽！
“这个味道莫非是天魔香？”
两人刚放下酒杯，就听到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循声看去，原来隔壁包间的露台上站着两个人，正蛮有兴致地看着他俩。发话的是一位衣饰华贵的中年男子，他一手挽着一个美丽妖娆的红衣女子，另一只手端着一个酒杯向两人致意。
这个饭店面向山下的露台都是连通的，所以这些包间之间可以通过露台自由出入。这时那两人正站在离他们不远处的露台边上，倚着栏杆，似乎正在欣赏夜景。
细看那男子，年纪大约四十岁左右，很普通的面貌，身穿非常考究的黑色礼服和雪白衬衣，身材挺拔，不胖不瘦，一头金发梳理得一丝不乱。胳膊上挽着的红衣女人大约二十多岁，身材前凸后翘，竟然和瑞亚不相上下！她穿着火红的长裙，露着一大片雪白的后背，一头棕色的长发直垂到腰，脸蛋长得非常漂亮，高鼻梁大嘴巴，两只绿色的大眼睛里透出一种狂野的感觉。
“不好意思，冒昧打扰了。只是两位身上的香味实在太浓郁，我无法忽视这么美妙的味道。”中年男子彬彬有礼地说道。
赵桓本不想和这些所谓上层人士打交道，亨特更是对这些人没有好感。可是别人举止礼貌，说得又这么客气，也不好对人太冷淡。于是赵桓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我身上有三眼香魔的香囊，所以自然有很浓的香味。”
“哦？可是这味道怎么这么浓？普通的天魔香可没有这么浓烈的香味。”男子身边的美女也很有兴致地问道。
赵桓疑惑地看了亨特一眼，亨特立刻明白了，低声告诉他：“这些大人物们嫌三眼香魔的香囊叫起来不好听，就把它叫做天魔香。”
赵桓明白了过来，于是也冲那位美女稍稍躬身致意，说道：“那是因为我身上的是新鲜的香囊，所以味道才这么浓烈。”
“新鲜的？”美女发出一声略显夸张的惊呼，“难道说，你们就是今天进城的那些猎户？”
“我是猎户，这位......”亨特话刚说了一半，赵桓拉了他一下，接着说道，“是的，美丽的小姐，我们今晚正因为我们的收获而在这里庆祝。”
没想到红衣美女却丝毫没有因为对方是猎户的身份而产生什么不快的表情，接着赵桓的话说道：“不要叫我什么美丽的小姐，我是有名字的，我叫凯特。请原谅，我实在是太好奇了，不知道能让我亲眼看一下那香囊吗？干的天魔香我见过不少，可是新鲜的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呢。”
美女一边说着，一边自然地走了过来。
“当然可以。”
赵桓微笑了一下，从袋子里拿出了一只香囊，递给凯特看。
这一堆割下来的臭肉，美女自然是不能用她那双娇嫩的手去拿的，身边的男子很优雅地一挥手，便有一个侍女迈着碎步走了过来，躬着身，两只手接过香囊，摆在一只盘子上端着给两人看。
两个人看了一会，嘴里不停地啧啧称奇，美女脸上开始有了一种渴望的神情。
“我还从来没有过一只新鲜的天魔香呢。”女子对男人撒娇。
男子清了清嗓子，脸上露出有些尴尬的神情，不好意思地对赵桓说道：“这个，冒昧地问一下，不知道您是否愿意割爱，将这只新鲜的天魔香转让给我？我想这个东西可能对您来说也非常罕有，但是我实在是太爱我的妻子了，所以不知道如果我肯给您两百个金币的话，不知道您是否愿意让我满足我妻子的这个心愿。”
一边说着，一边很客气地躬身行礼。
“两百个金币？”赵桓迟疑道，“这个......”
凯特又嗯哼了一声，看着她丈夫的脸上露出了不满的神情。
“两百五十个金币！”男子立刻说道，“这已经可以买到两只干的天魔香了，还请您帮帮我，满足一个深爱自己妻子的丈夫一点小小心愿吧。”说完，优雅地给赵桓鞠躬。
“这个......”亨特正想说话，赵桓冲他使了个眼色，然后装作不舍地说道：“那好吧，本来这个东西对我来说也是有纪念意义的，不过对于一个如此爱自己妻子的人，我实在无法拒绝您的要求。您就二百五吧！这香囊归您了！”
“太好了！真的是太感谢您！您实在是帮了我一个大忙！”男子高兴地又冲赵桓欠身行礼，身边的美女凯特也高兴地屈膝行礼，赵桓便也躬身还礼。
男子身边的女仆不等主人发话，便很有眼色地去旁边一个男仆拿着的包里拿出两条包扎好的圆柱状金币，又从里面数了五十枚零散金币，用一个小布袋装了，恭敬地双手递给了赵桓。赵桓拿了过来，看也不看，就丢给了亨特，亨特手忙脚乱地接住了。
男子虽然在和凯特说着话，眼睛却一直在观察着赵桓，见他这满不在乎的样子，露出敬佩的神情。说道：“再次感谢您，慷慨的先生。对了，我叫约翰逊，不知道是否有幸知道您的大名？”
赵桓客气地笑了笑，说道：“我姓赵，名叫赵桓，这位是我的好朋友亨特，白山城里最好的猎人。”
“哦！猎人亨特啊！我早就听说过您的大名了！”凯特兴奋地说道，“据说您刚刚捕猎到两头三眼香魔呢！您真的是太厉害了！”
“这个，”亨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其实不是我捕猎的，两头三眼香魔，都是这位赵桓先生独自猎杀的。”
“什么？！”
约翰逊和凯特两人瞪大了眼睛，震惊地齐声说道：“独自猎杀？！！”
嗯，这回他们的震惊是真的。赵桓微微一笑，说道：“不敢当，我运气不错，两头三眼香魔是一对儿，正好让我把它夫妻俩一次全干掉！收获了两只天魔香。”
......
直到两人客气地告辞离开，回到大包厢里时，赵桓仍然能够“听”到约翰逊与凯特两人对他能够独自猎杀两头三眼香魔那种不敢置信的狂喜心情。
亨特嘴里不停地嘟囔着。
“奇怪了，大人物我以前也见过不少，好心肠的一个都没有遇到过。这次我遇到你不说，居然吃个饭就能遇到俩。知道我是猎人，还一点都不介意，这么能放下架子的真的是太少见了。”
赵桓微笑着说：“亨特大哥，公平地说，大人物里的好心人，的确是比普通人里的好心人要少一些，你以前的看法是不对的。不过呢，说这两个人是好心人，恐怕为时过早。”
“怎么？他们刚才难道是在骗我们？哎呀！那些金币不会是假的吧！”亨特大吃一惊，连忙拿出金币审验。
“金币自然是真的。不过呢，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亨特又挠了挠头，“什么意思？他们不是已经买到天魔香了吗？”
“我的意思是，这天魔香只是一个引子，他们还会来找我们的。”赵桓说道，心里却补了一句，“来找我。”
“找我们？是不是让我们退钱？二百五十个金币！天呀！我们是不是在骗老实人啊？万一被他们发现......”
“他们是老实人？哈哈哈哈！”赵桓忍不住大笑起来。
从亨特手里接过了钱袋，赵桓拿出了包扎好的两条金币，把剩下的递给亨特。亨特一愣，没有接。
“拿着吧，你不是正好要五十金币给女儿治耳朵嘛。”
亨特扭过头看了看他的女儿。
小女孩正安静地坐在一边，两只手揪着自己的衣角，侧着头看着其他几个孩子在玩闹，却没有参与进去，小小的身躯显得特别孤单。
亨特脸上露出了挣扎的表情。
“不！这钱我不能要！”最终，亨特几乎要哭出来的样子，但仍然坚定地拒绝。
“我知道，您是真心要给我的，可是这不公平！我没有理由要您的钱，我没有能补偿您的东西。更何况，如果我拿了您的钱，我能用来只给我的女儿治病吗？老大家的儿子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愿意嫁给他的，可是连办婚礼的钱都没有，老二家的孩子一岁时就没了娘，连口奶都喝不上，从小营养不良，现在还瘦瘦弱弱的。老四都三十了，还是单身一人。老五的娘一天到晚咳得让人揪心，都咳出血来了，却没钱医治。老八家的房子都快倒了，上次下雨，屋里到处都在漏水！大家的日子都这么难，我怎么能......怎么能只顾着自己孩子，别人家的孩子就不是孩子？别人家的娘就不是娘？”
说到后来，这个中年汉子的眼泪就流下来了。他的女儿乖巧地过来抱着他的腿，一言不发。亨特看到女儿，心里更是如同刀扎，抱起女儿眼泪就停不住。
“我们八家人，虽然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出去一起捕猎的人，如果都怀着私心，我们八个恐怕都一个个的死绝了！您可能很难理解我们的这种感情，可是......无论如何，我不能要您的钱，要了也没脸用。”
赵桓轻轻拍了拍亨特的肩膀，等他平息一下心情，擦去了眼泪，才说道。
“你说的不错，我可以给你一个人钱，却不能给你们这么多人足够的钱。就算有一天，我能足够富有，给你们这八家人足够的钱，也没法给白山城里所有穷苦人足够的钱，让他们也度过各自的难关。哪怕我能当上国王，也没法给这个天下所有人足够的钱。所以，求人不如求己。要想过上好日子，只能自己动手去挣钱。”
亨特点了点头，说道：“赵兄弟，我没有你这么会说话，不过我就是这个意思。我们不用你养着，我们要自己努力！明天我们抓紧时间修整，后天就再次出发捕猎！这次你给了我们两张好兽皮，我们再加把劲，好日子就不远了！”
赵桓哈哈大笑，看看周围，大家早就吃完了饭，都静静地在听他们说话。见赵桓看他们，几个汉子都纷纷叫了起来。
“老三说得没错！我们不能因为凭空得了两块好兽皮就回去睡懒觉，大家抓紧时间，后天我们就再出发，努力捕猎，努力挣钱！咱们这几家人的困难算什么，只要我们肯吃苦，再难的坎儿都会过去的！”
八个男人纷纷伸出手来，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又有一只手伸了过来，和八只手握在一块儿。大家一愣，看向这手的主人，却原来是赵桓。
“我反正要在这里待八天，这八天里就入个伙，咱们一起捕猎，猎到了好东西你们可不能欺负我，得按人头平分！”
“这......这个......”大家都不知所措，瑞亚和伍德也凑了过来，把手也放了上去，“再算上我们。”
“哈哈哈哈！”赵桓笑道，“这下我们可占了三份了，亨特大哥可愿意？”
“好，一言为定！”亨特也是个爽快的，十一个人把手握在一起，爽朗地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