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钓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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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后。

大业京城,又是一年春。

盛京客栈二楼茶室的木格窗被打开一角,一双灵动的杏眼往下看。

长安街两边早早站满了人,尤其是女子,恨不得从人缝之中钻出去,她们的手里,有拿着花的,还有拿着各色手绢的。

“我听说啊,这新状元长得可好看咧!也不知道婚配没?”

“你没听说么?那日在金銮殿上,皇上已经赐婚他给嘉宁郡主了,名草有主,你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来了来了!”

但听见哒哒马蹄声,伴随着喧天锣鼓声而来。

新科状元范文昶骑马当先。

他头戴金花乌纱帽,身穿赤色袍,腰间垂落的莲花玉佩环绕灵气,分外醒目。

“好一个英俊少年郎!”

木格窗被完全打开,所有人都挤在了窗边,目不转睛地往下看,而下面的状元,也在环视着围观他的人,忽抬头瞥见,街道边客栈上,有双水灵灵的美眸在看自己,只是她下半张脸为面纱覆盖,看不清完全面貌。

见人上钩,凛月淡淡一笑,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将她的面纱吹起来。

面纱之下的容貌,美得惊人,范文昶差点看愣了神,面纱随风而下,盖在了他的脸上。

范文昶鬼迷心窍地将面纱拿下攥在手里,再往上一看,佳人已无影踪。

凛月收敛起笑容,转身离开窗边,缓缓走下楼,有个贼眉鼠眼的男人跟着她下来:“小妹妹,家去呀?”

凛月抬眸,瞄见门外范文昶的人马刚走过。旋即,她回过头对男人冷冷一瞥。

那男人登时脸色一滞:

“嘿,你这小蹄子,刚才对着新科状元笑得跟个接客似的,见着爷就垮着脸,能耐啊你?”

男人说完就动起手来,凛月反手就把他的手腕折了起来。

“啊……疼疼疼!女侠饶命,女侠饶命!”

“还要本姑娘对你笑么?”

凛月边说着,边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不……不用了。小妹妹,不,我的姐姐,您,松开我的手吧,要……断了……”

凛月狠狠甩开他的手。

男人揉着自己痛处,不愿罢休,往后招呼自己的几个手下过来。

“拿下这女的!”

凛月微不可察地勾起唇,她登时神色慌乱,噔噔地跑下楼去:

“救命!”

她夺门而去,冲到街道上的状元游行的队伍里,不停地大喊“救命”。

范文昶听到后面声响,登时举起手,队伍停止。

“停一下,后面发生了何事?”

“大人,救救小女——”

凛月跑到他的马下,跑得呼吸急促,满脸通红。

范文昶的目光游移在她脸上,下了马来,把她护在身后,挡住了追来的人。

“何人胆敢当街强抢民女?”

意图轻薄凛月的男人登时傻了眼,这可是新科状元,又是嘉宁郡主的未婚夫,他哪里有命敢惹?

马上捏了个笑脸出来:“误会,误会。”

凛月扯了扯范文昶的衣角。

“我刚才都看到了,”范文昶喝道,“你意图对这小姑娘不轨!按照大业历法,你该被拉去官府,打两个板子!”

“这,这……”男人急得团团转,往后一看,自己的手下全都跑光了,他登时跪下来,哭道,“哎哟,我的青天大老爷,我都这把年纪了,两个板子下去,我还要不要命了?”

人群里有人讥笑道:“那你想轻薄人家小姑娘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自己的年龄?”

“哎,”凛月在范文昶耳边低低声道,“要不,我们私了吧……今日是你的大喜日子,冲撞了,可不好。”

男人耳朵尖,听到“私了”二字,反应过来这可是条明路,登时跪着过来,抱住范文昶的腿:“私了,私了,说定了。”他大喜过望,看向凛月,“小姑娘,你要多少?”

凛月比了个五。

男人笑道:“五两好,五两好。”

凛月摇头。

“五十两?你!”男人怒了,“你可别狮子大开口啊!”

凛月瞥了范文昶一眼。美色当前,范文昶哪里有想到有什么不对,他会意,接了她话:“若你不给,咱们啊,上官府去。”

“啊?”

男人灰溜溜地跌坐下来,看着得逞的凛月,心里有气发不出,只得乖乖地把银两递上去。

凛月收好了银子,给范文昶行了礼:“多谢状元爷路见不平,若不是您,今日,小女子可不知道要受什么罪了。”

范文昶扶起她:“姑娘客气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竟发生这样的事,任是谁看了也会出头的。”

凛月没有接话,凑到范文昶耳边:“今夜子时,杨家港,度华船。”手指尖点了点他的胸口。

范文昶愕然,原以为是个良家妇女,没想到……

他对于这些送上门来的,岂有不要的道理,再往下一瞥,原本清正的玉佩,多出了一缕诡异的黑色。

他狡黠莞尔,低声应:“好啊。”

*

凛月点着钱袋子里的钱,拐进了一个幽静的胡同里,一直走到尽头,推开间窄小的门。

“妹妹,你回来了?”

张子筠正在厨房里忙活着,他放下手中的菜刀,看到凛月正拿着个钱袋子,脸上的微笑瞬间消失。

“还差不少。”凛月把张长的木凳子拉过来坐下,张子筠也坐到她旁边,用毛巾擦了擦手。

“妹妹,非去修仙不可么?你留下来,哥哥照顾你。你这钱收着,别拿去给吴同了。”

“不好。过几日,柳双儿就要进门了,你也要准备着下一轮的秋闱。我不方便再住下去。你我并无血缘关系。再说,我的情况你也知道,你说你是我的哥哥,其实,我的年龄当你奶奶都算小的了。”

凛月把钱袋子收起来,

“那日我昏倒在道上,是你和伯父伯母救了我,我很感激。这些年来,我也靠着各种营生赚了钱,除了一些必要的,我都给你们了。子筠,你会过得很好的。我去修仙之后,就把我忘了吧。修仙之人,断尘缘。”

“凛月,你这是什么意思?”张子筠的剑眉竖起,“你算得那么清楚做什么,我们之间,是用钱可以衡量的吗?”

十年前,他们家原是住在昆仑河边的村民,突然有一日,昆仑山崩塌,连带着昆仑河干涸,他们不得不举家迁徙。

在搬家的路上,他们遇见了躺在地上,只剩下一口气的凛月。父母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可见她生得貌美,狠不下心来将她弃之不管,遂将她也带上。他们一路往东,到达京城,养了两三年,她才睁开眼睛。

凛月冷淡绝情,他一直都清楚。因为她醒过来之后,并没有说“谢谢”,而是一言不发,默默地整理好了仪容,直接就想走。

是他的父母挟恩图报,又仗着她身子不好,才硬生生把她留了下来,并要求凛月将他们用在她身上的钱还清。凛月无法,她跑又跑不快,只得留下来。前两年,他父母双双故去,凛月想离开的心愈发明显。

她甚至不惜坦白,自己身上的“不同”。

张子筠以为她是随口胡诌的,但就算是,这个时代,修仙门派林立,那些仙人们就是长生不老的,这又有何稀奇,说不定她就是出身在修仙界的仙人呢。

凛月不会对张子筠这头倔驴解释的。毕竟这个六界,只有她是无论神魔妖鬼,都是得而诛之,没有人会和她感同身受。

她不知道自己复活的这个消息,神魔两界是否已经知晓。眼下她身处人界,难掌握其他界的情况。修仙界与神界密切,与人界连接最近,所以,她去修仙界,一是为掌握消息。

二是,她的身体比之以前差了不少。浅浅的刀伤,也能让她血流不止,她很担心,重生后的自己,还像之前那样,轻易死不了吗?这样一具身体,不去加以修炼,到时候如何自保?更别说,去对抗那些想杀她的人了。

一个在刀尖上过活的,重生过的,三观崩塌过的人,只有寥寥二十余载寿命的凡人,如何能理解呢?

她也并不想,与谁建立起任何感情联系,这些对她来说,都是累赘。

虽然人界连接着修仙界,但是从人界去修仙界,也并不简单,基本上,只能等待门派公开招收弟子,集中到某一处地方,再由门派中的人带着去。

当下的时代,与千年前很是不同。

千年前只有滥竽充数的道士,千年后修仙门派犹如雨后春笋,已经有不少凡人证道飞升成仙。

据说,神界也会委派修仙界,去做一些维系苍生的事情。

家中有子修仙问道,算是光宗耀祖,因此选择修仙的人愈来愈多。

修仙的人多了,有些人在门派中混得不上不下,成了游手好闲的杂鱼,就做起了“掮客”,专职为人引路去修仙界,并收取一定的费用。

吴同就是这样的掮客,前几日,他从修仙界回了趟家,家门口已经被踏破。

凛月观察了几日,吴同每日半夜会出门,便熬了夜,等在他家门口拦住他,哪知他一张口,就是两百两银子。

凛月忧心着银子的事情,无心与张子筠多费口舌,她拿好银子,又准备出门,置办今晚的一身“行头”。

张子筠拉着她:“我问你话呢,你要去哪?”

凛月淡扫了他一眼。

其实,张父张母把她强留下来,打的什么心思,她也是知道的。

张子筠那位未过门的妻子,据传有隐秘之症,被大夫说过无法生育,女方家对张家有恩情,这婚事推脱不掉。

而如今大业关于纳妾,对于官职或者财产是有一定要求的。张子筠还未考得功名,财产也没有。他们两个就想着,让凛月做他的便宜小妾。

凛月揉了揉太阳穴。

张父张母当初救她或许是出于一时好心,但是后面的强留,绝对是有自己的私心了。若非当初她刚复活时身体确实不好,连走动都困难,又怎会被他们挟恩图报。

张子筠书读得不错,他的脑子不至于想不清楚这一点,他硬是挽留她,只有一个原因。

有时候,凛月真的会恨自己的这一张脸,都给她招惹出多少节外生枝的事情了。

她回想起素甄的话,她的“制造者”——东陵卫,就是故意地,捏出了这么漂亮的一张脸,去搅弄世界。

想到东陵卫,凛月猛然感觉到肌肤的某处,有些发痒。她把张子筠的手掰下来,淡淡说:

“去买贡品,祭奠我‘爹’,你也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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