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船
勋贵家的子女，都是有家里人打点好的。不过据说，这些人的第一选择是仕途经济，去修仙界开盲盒的，基本是仕途经济走不了，想试试偏门，或者干脆想镀个金就回来。
凛月找了个好位置，正好被树阴遮蔽着，她倚靠着柳树站定，便听到有个尖酸刻薄的声音说：
“戴了个面具，装什么呐？不会是长得丑吧？我可听说，修仙界对于弟子的容貌，也是很有要求的！”
“咦，我可不要和一个丑人搭船。”
现在十五六岁的小孩，都是这样的？！凛月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用“丑”形容她！心里登时气得发毛，但她并不发作。
“是，我是长得丑了些，”凛月笑盈盈，笑意却不达眼底，“所以，我不展露真容，是有自知之明。如果吓到了各位哥哥姐姐们，那就是我的不是了。”
“你知道就好，小妹妹。”
有个丹凤眼鹅蛋脸高挑的红衣小姑娘，来到她身边，笑着把她推了出去。
“滚远点，丑东西，这地儿，我占了。”
“……”
凛月顺势倒下，大喊：
“好疼——”
“喂你！”
红衣小姑娘登时慌了，都是世家子弟，还是要讲点面子的：“你干嘛啊，我刚才也没怎么用力啊！”
凛月咳了几声，娇滴滴说：“我，我身子比较弱……对不起，都、都都是我的错……”
有看不下去的，终于开了口。
“黎昭瑶，你行了，欺负人家做什么？”
“祁宣，我没有，明明是她——”
凛月缓缓站起来，拍了拍地上的土，劝道：“都是我的错，大家不要吵了，安心等待吧。”
黎昭瑶一个眼刀刮了过来，这么一出，让其他人怎么看她？！尤其是祁宣哥哥。
他爹的，此生最恨绿茶女！
凛月安安心心地找了另一个地方，倚靠站着。日头渐移，叽叽喳喳的小朋友们，开始吃午饭了。
黎昭瑶从包袱里拿出一个饭盒，美滋滋打开来，就要开吃，却瞥见凛月竟然闭着眼睛站着，也不吃东西。她的视线下移，发现凛月的腰极细，再看自己，站起来不显，但若是坐了下去，小肚子就会突出来。
凛月并不知道，此时，黎昭瑶心里竟然在和她一个捏出来的手办比腰细。
其实，她已经饿疯……出来得太急，都没有吃东西。包袱里面的干粮，又舍不得吃。
看到凛月不吃，站在身边的黎昭瑶嘴里的鸡腿突然不香了，她咬了几口，丢到了地上。
等到了傍晚时分，凛月还是一动不动，什么也不吃，黎昭瑶实在忍不住了。
“喂，你不吃东西的吗？”
凛月睁开眸子，看到黎昭瑶手里的饭盒，可谓是色香味俱全，有菜有肉，还做得很精致，让人看着就有食欲。
她狐疑，为何黎昭瑶开口问这句话，看到了地上的鸡腿之后，登时明了。
她甜甜一笑：“姐姐，你是吃不下这么多，要给我吃吗？”说着就伸手过去，拿饭盒。
“不！不不不不！”黎昭瑶才不愿意，“你在乱说什么？”
凛月微不可察地笑了一声。
黎昭瑶拿起筷子，刷刷刷地，就往嘴里塞东西，可是一看到凛月站定定不吃东西，她就……有点疯。
“喏，我不吃了。”黎昭瑶把饭盒丢给她，“我减肥，我不吃了。你，你吃！你看你，瘦成这样，到时候去了修仙界，人家看你弱不禁风，不愿意收你怎么办？”
“谢谢姐姐。”凛月拿起饭盒，“我长得太丑，就不在你眼前吃东西了。”
“嗯，自己找个地儿吃吧。”
凛月三下五除二就把黎昭瑶剩下来的饭菜全吃完了。
黎昭瑶这才醒悟过来，合着这小姑娘就是很饿的，再看她的包袱，那么小，估计没有带吃的，身上穿的衣服，也比较朴素……淦！她又被这个绿茶耍了啊！
黎昭瑶一口气闷在心口，想找机会发出来，但是，她瞄见了祁宣。这一下子，祁宣已经成为了他们之中的头头儿，她哪里敢闹事。只敢阴阳怪气一句：“哎，小妹妹，以后，这种嗟来之食，你就不要这么上赶着了。我是你的朋友倒好说，如果是别的人呢？做人啊，要有点尊严。”
凛月却睁大了眸子，傻傻说：“尊严，能吃吗？”
“你……”
凛月流浪的九百年间，都和狗抢过吃的，为了所谓的尊严饿死自己，不值当吧？！
黎昭瑶被凛月怼得说不出话，她也不想找凛月的刺了，每找一次，她就吃亏一次。
*
三日后。
清晨，海面上还萦绕着一层薄雾。
很多人都还在睡梦之中，但凛月已经睁开了眸子。
她的心，也逐渐变得敞亮。
“来了，来了，大家快起来！”
一艘三层楼高的船，划破晨雾而来，看起来这艘船，和寻常的船，并无二致，但奇异的是，这船上竟然空无一人，就连船桨也是自动在划。
众人皆发出惊叹，有的人眼疾手快，直接就飞奔上去。
“真是，抢什么……”黎昭瑶被人撞到了腰，“你怎么看路的？”
凛月环视了一周，发现人竟然昨晚入睡之前更多了……不好，难道，这艘船，是有定员的？！
她登时钻进人流中去，顺着人流，走上进船的跳板，刚走到船上，胸口里的船票飞了出来，飘向了船头处，那里有一个发光的小球，源源不断地，吸收着船票。
“人已满，开船——”
不知是哪里来的少年声，竟然有些耳熟，在他的一声令下，跳板瞬间收了起来，黎昭瑶是最后一个登上船的，下面岸上，还站着数不清的人，原地崩溃大哭。
“真是好险——我差点就上不来了，这可是我爹花的大价钱，才弄来的船票呢。”
甲板上，人头攒动。
凛月不喜人多，找了个角落的地方站着。
“上寻仙船，不得遮掩面容。”
那个少年声音又来了，凛月正思索，这到底是谁的声音，忽而感到一阵风刮到了面上，但听得啪嗒一声，脸上的面罩，掉在了地上。
这个面罩很厚实，砸在地上，发出了不小的声音，吸引得众人回眸注意。
“你——”
凛月捡起面罩，缓缓站起来，发现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的身上。
哦，对了，她说过，自己长得很丑来着。
看到她真容的刹那，黎昭瑶的脸色很不好看，如果凛月叫做丑，那她是什么……？
原本对她没有丝毫兴趣的公子们，狠狠震惊之后，有几个干脆没脸没皮地围了上去，抓着凛月问：
“妹妹，你是哪家的小姐姐呀，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妹妹，你想去哪个门派呢？渡蘅宗，千枫门，梓炀宫，还是青莲派？告诉哥哥，哥哥和你报一起的……”
“苏玉阳，你滚远点，别占了我的道！”
公子们简直都要把凛月围堵得喘不过气来，她是不说话也无法了。
“各位……公子，小女有些头疼，可否容我休息一下，再回复各位呢？”
“你看，都是你把小妹妹堵晕乎了吧，走开走开。”
“你少来，你想独食是不是？”
……
“都给我安静！”
众人齐齐看去，祁宣背着手挺着腰竖着眉，呵斥道：“还有没有规矩了？”
祁宣是安定王的儿子，这么多人里，他的身份最高贵，众人只得安静下去，散开了。
“你去那边坐着吧，那里风小，人也少。”祁宣对凛月柔声说，他亮亮的星眸里，含着一抹意味不明的情愫。
凛月却之不恭，给祁宣浅浅行了一礼，走了过去。
船速逐渐加快，往回看时，已经完全看不到岸了。现在，是完完全全地行使在宽阔无垠的大海之上。
原本的新鲜感逐渐消磨去，众人也都累了，待落日时分，不少人已经歪歪斜斜地倚靠在栏杆坐下，睡着了。
凛月托着腮，观察着船板上，东倒西歪的人们，对了，那个收船票的小光球，不知怎么不见了。她笃定，船上还有个人，他操控着船的行进，默默地观察着这一切。
她在看他人，也有他人在看她。她的脸边镀上了一层落日晖光，浅色瞳仁闪耀着异样的光芒，绮丽得让人挪不开目光。
凛月将目光移动到海面上。夕阳跳跃在海平面上，整个大海竟然被染成了瑰丽的橘黄色。海鸥成群飞过，甚至，还有海豚，时不时地从海里探出头来。
她想起来，这竟然是她九百年来，第一次在海上看日落，果然如传说中那般美好，好到她想永远停止在这一刻。
忽而，有人挡住了她的视线。
是祁宣。
凛月收起目光。
祁宣坐在凛月旁边，与她交流甚欢，却在其他人的眼里，落下了钉子。但又因为他身份高贵，大家都默不吭声。
待祁宣走后，又一个人去找凛月搭讪。
苏玉阳。
他是安平侯的小儿子，家世也是显赫，只是，他因为颓靡不思进取，终日流连于赌坊食肆，还常常在国子监里吊车尾，总是遭受他人的轻视。
苏玉阳和祁宣不同，他真的很……地主家的傻儿子。
“姑娘，我爹是安平侯。安平侯你知道吧？”
“安平侯是大业的开国支柱，小女子自然晓得。”
“对对对对！我和你说啊，我们家……”
苏玉阳认为自己不玩虚的，求偶嘛，就是要把自己的实力展示出来，他直接把自己家的家产都报了出来，还说，自己曾经拒绝过某某公主的追求，某某贵女曾经为了他而一哭二闹三上吊……
凛月微笑听着，苏玉阳见她只是“嗯嗯嗯”，简直就是在敷衍他，他登时气了。
“哎，你，你怎么对我那么冷淡，对祁宣那么热情啊？”
祁宣和苏玉阳还有一层关系，苏玉阳是祁宣的表哥，所以即便祁宣身份贵重些，他也并不很害怕祁宣。而且真的比起家产来，还不一定谁输谁赢呢。如果是比颜值，那不用说，他比祁宣矮，鼻子比祁宣塌，面相学来说，这可是财富的象征，自然是比祁宣帅多了。
但听得凛月娇娇说道：“嗯，因为，祁宣哥哥温柔，又好看。”说完，瞟了一眼祁宣。
苏玉阳愕然，他断然想不到，凛月竟然……她竟然如此直接，不只肯定了她确实对祁宣热情，还扎他的心，说祁宣温柔，好看？！放屁！祁宣，就是个，伪君子！
“好，你等着，我让你看看，什么叫做真男人。”
苏玉阳气呼呼地站起来，径直找到祁宣，上来就给了祁宣一拳。
不过可惜，祁宣长得比他高，反应比他快，苏玉阳的拳头都没打中，反被祁宣抓住了手。
“表哥，你做什么？！”
苏玉阳气炸了，反手又想给祁宣一拳，今日这架，必定是要打了。本来，家里人就爱拿他和祁宣比，他早就一肚子气。
“表哥……你……”
祁宣尽力克制自己，不主动出手，这种事，谁动了手，谁就输了。哪知，祁宣有几个拥护他的小弟，看不惯，直接冲了上来，按住了苏玉阳。苏玉阳又挣起来，几个人打作一团。
“天啊，怎么会这样，你们，别打了好不好？！”
黎昭瑶在旁边气得转圈，她记得，父亲千叮咛万嘱咐过她，在船上千万不要和别人起争执，修仙的人最讲究心境平和了，她担心这些打架的人，连累到自己。据说前两次上了寻仙船的人，回来了几乎一大半呢。
她的目光，忽而落在了凛月身上。
却见这个“罪魁祸首”，面无表情地看着这群人打来打去，高高挂起，事不关己。
“哎，你……”
才刚要去找凛月，却听到天空传来一个声音：
“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