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不是外人
骑马,江湖儿女的必备技能。
轻功可以不会,水性可以不好,但骑马必须会。要不路途遥远只能腿过去,别人三山五岳看遍,你这刚到临县。不光快,马还是身份的象征,比如江傲天出行从来都是宝马良驹换着骑,到哪都是人群焦点。连匹马都买不起,还是别出来混了。
这就戳到小玉的痛点了,她会骑马,恨骑马,最讨厌的就是马。
所有马见了小玉都会犯脾气,踢人、咬人、冲人脸上喷气。这是马的问题,小玉不讨马喜欢。个别脾气好的马,她哄一哄倒是能骑,骑上去没一会儿就摔下去,这是小玉的问题。
养马贵,不能只放出去吃草,还要□□饲料,要不驮着人跑不动。而且比起驴和骡子,马肠胃较弱,很容易得病,小玉懒得伺候。
魔教覆灭后,剩了不少好马,除了柳白玉的爱驹恩光骝,其他都被小玉拉到易马镇卖了。这边胡商和牧民极多,马匹很好出手,卖了不少钱。
柳白玉当时想殉情,把恩光骝送给小玉,这可是为数不多愿意让小玉骑的马。小玉说只要柳白玉殉情,她就把马杀了扒皮吃肉,皮做靴子肉清炖,这下恩光骝也不给小玉骑了。
小玉骑着她又乖又皮实的小毛驴到沙州附近,就看见骑着恩光骝的柳白玉出来迎她。她来沙州前就拜托比她早几天就出发,顺路的回鹘商队给柳白玉捎信了。
“小玉!”
好久不见,柳白玉也想她的小玉姐了,连忙催马过去。小玉歪歪斜斜,懒洋洋支在驴背上的样子,让柳白玉只是看到就觉得安心。
小玉还是个散漫性子闲懒人,世事无常江逝水,小玉就是在水里打死都不动一下的那块大石头。
自从小玉说过要把恩光骝扒皮吃肉,这马见了小玉就吐口水。
小玉看好大一匹青毛马过来,早有防备闪身躲过马口水,回手轻轻给了恩光骝一巴掌。她怕马惊了摔到柳白玉,没敢使劲。
“等玉儿从你身上下来,我非得把你做成烧马肉不可。”
小玉那头驴也贱兮兮地,绕着恩光骝哒哒哒转了一圈,也冲它喷了喷鼻子。气得恩光骝蹄子刨地,鼻息吹出老大声,一头驴也配喷它?
柳白玉赶紧给自家爱驹顺毛安抚,又哄了小玉几句,“人别跟牲口计较”。她觉得这不跟小时候一样吗,她从小就夹在小玉和江傲天之间两头劝架。
想起江傲天,柳白玉神色不变,只是眼神里撑不住见到小玉时的那几分欢喜了。怕小玉看出后不高兴,柳白玉侧过头压下难过,先带小玉进城歇脚去了。
算上小玉回易马镇的一个多月,她这个糕饼铺子开了半年多,凭借樱桃饼、马奶乳饼和炸糖果几个镇店之宝,也算多少打出点名声了。
江傲天爱吃甜食,柳白玉自然会做。以前是做给江傲天一个人吃,现在是靠这手艺挣钱吃饭。说是做给江傲天一个人吃也不太对,柳白玉每次做点心都做得不少,小玉她们几个妾室也有得吃。
小玉对甜食没江傲天那么偏爱,但柳白玉做得好吃,她还是乐意吃几个的。
来了沙州,小玉就住柳白玉这。除了那个挂着“柳娘糕饼”招牌的门脸,柳白玉还租了处院子,供伙计和自己居住。帮厨大娘是个安息胡人,原名很长,在这都简化叫她阿夫娜。和柳白玉一样也是寡妇。娘家穷养不起她,让她行商的弟弟把她带走讨生活。说好听是讨生活,说不好听就是打发远点卖了。柳白玉这不是妓院,而是糕饼铺,她已经很知足了。
招呼客人的小丫头铃铛是汉人,穷人家孩子多,一群群在街上跑来跑去拾马粪羊粪回家烧火用。就她机灵,还学会偷东西了,被小玉抓到打了一顿送给柳白玉调教。
在这干活管吃管住,不给钱家里也没意见。
“你不是把子珪养得挺好吗,你再养个小铃铛呗。她看着可比子珪好养,给口饭就行,看着点别让她偷东西,也给你找点事干。”
说着,小玉就把这孩子扔给柳白玉了。
就这么两个帮忙的,都和柳白玉住在一起。院子里正房大屋是柳白玉的,剩下一件她俩用,一间是书房,以满足柳白玉这位前魔教圣女的小姐习气。小玉来了,就和柳白玉住一起。
这次小玉过来玩,给她从店铺那边送点心过来的就是铃铛。小孩子长得可真快,有一阵不见,好像就壮实了点。可能是柳白玉给她吃饱了的缘故,嘴巴子有了点肉,身上脸上非常干净。
因为挨过小玉的打,铃铛见了小玉话都不敢说,拱手问好,放下点心,转头就跑。
“别跑啊,你跑什么?不会又偷东西心虚了吧?”
小玉开玩笑说,铃铛回头扔下一句“我没有!”,脚底下跑得更快了。
听见外面动静,刚在屋里给小玉拿出枕头被子收拾好的柳白玉走了出来,铃铛已经跑出门去了。看到小玉手上拿着刚掰开樱桃饼,就知道铃铛来过了。
铃铛是个好孩子,之前偷东西是为了吃口饱饭,人都有求生的本能,柳白玉不会因此对铃铛有什么偏见。在柳白玉这干活时,铃铛聪明又勤快,除了好好洗手教了好一阵才会,其他没什么毛病。闲下来时,柳白玉还教她读书写字。不说做什么学问,至少别当睁眼瞎。
“你吓唬小孩了?”柳白玉笑着问。
小玉嘴里含着樱桃饼含糊答,“没,我是那种人吗?”
不得不说,开店后经过多次改良,柳白玉这个樱桃饼做得是真不错。外皮松软带着浓郁奶香,配上里面偏酸的樱桃酱正好解腻,里面的樱桃酱颜色紫红和新鲜的果子一样。
“你这是怎么做的啊,颜色保持得这么好,这玩意不一煮就掉色了吗?”
“放点酸橘汁就不掉色了。”
小玉也就随口一问,没想到柳白玉就把商业机密告她了。
“你小声点!傻了吧你,这种事怎么能随便说?”
“这怎么叫随便说,你又不是外人。要说起来,这店都是你贾老板的。我呢,就是个掌柜娘子。”柳白玉开着玩笑,看小玉一脸严肃才正色说,“放心吧你,我不傻,真的。这事我谁也不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哼,这还差不多。不过我要是真当了贾老板,也不当糕饼铺老板,没意思。要当就当……算了,当老板还要做买卖,天天操心烦都烦死了。”
两人笑闹了一会儿,柳白玉去店里做打烊的准备,安排打扫、收拾库存。因为今天小玉来了,她把账本收好晚上回去对,先带小玉去吃饭。
虽然小玉比她和江傲天大一岁,但从小就是跳脱莽撞性子,她倒是像个姐姐,总担心小玉。明明小玉那么多年都在外游历过得挺好,完全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就最近一分开,她天天不是想小玉吃不饱饭,就是怕小玉又惹了什么事。
话不该这么说,可江傲天死后,小玉和她两个人住在沙州的那一年,她觉得很轻松很快乐。
不用操心魔教的庄子和生意经营得怎么样,不用操心江傲天在外有没有招花惹草、杀人放火。她只需要安抚好自己的痛不欲生就够了,简单又困难。
除了生离死别的苦楚外,她没有其他压力。有次小玉揣着包烤鸡从窗子翻进她房里,恍惚间她以为回到了少年时,她没结婚,小玉没出去游历,江傲天还活着时。她因帮江傲天隐瞒跟人打赌输了十锭金子的事被罚关禁闭,小玉也是这么翻窗给她送饭的。
和小玉住一起时,都是她做饭照顾小玉。小玉的厨艺非常有限,标准就是大概没毒,应该熟了,肯定能吃。柳白玉就不一样了了,每天都是一荤一素一汤羹,色香味俱全。哪怕荤菜就是一碟炒鸡蛋,都能要办法配点沙葱一起炒。
她是真担心小玉一个人在易马镇,每天就吃胡饼咸肉配野菜。她看小玉越看越觉得瘦了,脸上都没肉了,一定要给她好好补补。
“你想吃燕春楼还是金家饭馆,燕春楼羊肉做得好,金家饭馆鸡肉做得好,看你喜欢哪家?”
“羊肉!我要吃羊肉!”
看小玉这副馋嘴的样子,柳白玉都觉得心疼了。落座之后点了整个羊排,配了几个素菜,叫人上了一壶马奶葡萄酒。
“这么多肉,咱俩吃不完的。”
“没事,吃不完的肉剃下来,送到后厨做拨刀炒羊,带回去还能吃几顿。骨头也不浪费,回去炖个汤也好。”
拨刀炒羊是最近新兴的吃法,拨刀类似于小块的面食,加上佐料和肉类蔬菜一起炒熟。味道非常不错,帮厨的阿夫娜尤其爱吃。
说完柳白玉才觉失言,这么说的话,小玉心疼钱不好意思放开了吃,想多留点给她剩回去就不好了。
“你放开了吃,我在这吃掌柜的给打折的。他家每天都从我店里进樱桃饼卖,独家合作,也是我这的大主顾。”
“哇,你也太厉害了!”
“那是~”柳白玉给小玉切了块带肥的羊肉,倒了杯茶,让她吃点东西再喝酒,接着说,“你看那些胡商了吗?他们虽不能常住,但旅途劳累九死一生,又最有钱,就也最舍得花钱享受。我经常叫铃铛带着点心去旅馆、驼马市这些胡商多的地方叫卖,一来二去,就在胡商里有了名气。然后才是本地的街坊们,沙州不少人还以为我是学胡商带来的手艺呢,外来的和尚好念经,也跟着买,以讹传讹罢了。总之,你就是吃一头羊都吃不穷我。”
小玉佩服地看着柳白玉,要她就想不出这种主意,也分析不出里面的门道。
“那你以后就是做大买卖,当大老板。说不定分店都能开到东都去,让老皇上也尝尝你的手艺!”
“傻丫头,什么老皇上,去年就换了新皇了。”
别说易马镇了,沙州都算地处偏远,也就是仗着有往来胡商才显得繁华一些。像小玉这种分不清皇上的大有人在,还有不少连年号都不清楚的。
柳白玉做事习惯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不会像小玉这样胡思乱想,还要“让皇帝也尝尝”。
但这话突然启发了柳白玉,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她这糕饼铺要真能做大做强,不说给皇上尝尝,要是能远销西域,分店开到花喇刻子国,给那大王子尝尝……
马奶乳饼配□□,樱桃馅饼配马钱子,把那王子吃得口吐鲜血倒地而亡,给她的江郎报仇雪恨。
“这个肉烤得真好,外面肥肉烤脆了,里面还是嫩,你也快尝尝。”
听见小玉招呼她,柳白玉又恢复了温柔表情。刚一回头,小玉筷子上的肉就塞进了她嘴里。
“玉儿你多吃点,过一阵入秋就冷了,不长点肉不抗冻。干脆你恢复练武吧,正好江家那个什么几正心法在我这。你好好练,不说独步武林这不当吃不当用的,能运功御寒不也挺好。”
“好呀,你说什么我就听什么。”
“当真的!?”
听柳白玉居然同意拾起武功继续练武,小玉开心得找不到北。一个人就喝了两壶酒,最后是被柳白玉背回去的。
练武好啊,有武艺傍身,她柳白玉才能走到西域花喇刻子国,走到了地方,她才能报她的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