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若浮生 四
漠河。
浑身是血的冥夜脸朝上躺在河岸的碎石块上,他半睁着的眼睛里情绪空洞,显然已经开始意识模糊了。
就在这时,一个着一身粉色鲛绡,光着两只白嫩的玉足的女子从河中游上岸,面色惊讶的走到了冥夜的身旁,在他昏迷过去的那一刻伸手接住了他。
女子就是蚌公主桑酒,她看着冥夜俊美的面容,忍不住脸颊一红,再一探他微弱的气息,当即便毫不犹豫的带着他跳入河中,游向蚌王宫。
而在她们离开后,岸边的石堆后走出两个眉心生有赤色图腾的男子,他们对视了一眼,瞬移到一处山谷,等在那里的人正是凤凰族的现任族长符玉,她听着族人的汇报,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笑容。
冥夜遇险、桑酒相救,这一切皆是由她主导的计谋,接下来就要看老蚌王究竟能不能忍住对泼天富贵的心动了。
符玉虽然不觉得贪婪成性的老蚌王会放过冥夜这个表面上家世绝佳的女婿人选,但也着实没料到对方上钩的速度那么快,听蚌王宫眼线传来的消息,老蚌王已经一门心思的研究上了该如何将冥夜与桑酒彻底绑在一起。
她觉得时机已到,立即回到上清天告知冥昼可以开始下一步计划。
几日后,因为冥昼暗中下药,桑佑得了很严重的风寒,而他假借这个缘由装作大度的特许蚌族来人探望桑佑。
恰好冥夜因为对蚌族的逼婚烦不胜烦而躲回了上清天,老蚌王便带着女儿桑酒一起来了,他们并不知道冥夜实际上是天欢的侍君预备役,还以为他真是来陪伴兄长冥昼的,因而对他们兄弟情深一事更加笃信。
于是在老蚌王的哄着女儿从怀里摸出一颗几乎有半个巴掌大的粉色珍珠,并把她推进了冥夜居住的侧殿。
桑酒一步步走到冥夜的床前,在他抗拒又不解的目光中捏碎了粉珍珠,珍珠化作齑粉,穿过法阵,尽数落在冥夜身上。
原本冥夜虽天赋不如冥昼等人,但也不会弱于桑酒这类小妖,但他前段时日被符玉的手下埋伏受了重伤,现下伤势还未养好,而桑酒虽修为不济,可也花了百年时间养出粉珍珠,定住冥夜一时半刻还是能做到。
桑酒爬到冥夜塌上,望见他的冰冷黑瞳,她身子一缩,但就在冥夜以为她会退却时,她却脸蛋通红的凑上来解开他衣裳,无论他露出多么厌恶的神色,两人终究还是成了事。
冥夜只觉这是噩梦般的一天,当他和小蚌妖颠鸾倒凤时床帘的一角被掀起,露出冥昼和天欢等人的脸时,他感觉到昔日登上凤君位、夺得蛟龙权的美梦一瞬间毁于一旦。
他不甘,他明明最先结识高贵圣洁的天欢圣女,可这天定之缘却被冥昼破坏,就在他好不容易再次吸引到天欢的目光后,这卑贱蚌妖却纠缠上他,她怎么配,她的小小蚌族怎么配!
可惜不论他怎么想,这桩丑事已成定局,而冥昼看着天欢暗露嫌弃的眼神,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真是好大一张床,我让你们蚌族来探望桑佑王子,你这小妖却探望到我三弟的床榻上去了。”
冥昼心知不能提起冥夜差点成为天欢侍君一事,否则圣女一脉的颜面也会受损,于是故意把责任推到蚌族身上,还特意提到桑佑,希望让天欢误会此事也有他参与其中。
“是这小妖强迫于我……”
冥夜私心里还是希望挣扎一下,起码不要在天欢面前彻底失去形象,于是他挣扎着用微薄的法力勾画出一行字符。
但老蚌王却为了定下名分,故意默认了这桩丑事:“冥夜王子怎能这般推卸责任,你与小女在漠河时分明已经互许终身,此番虽失礼,却也是情难自禁,是无违天规的。”
冥夜简直要被这老不死的逼疯,他当初为桑酒所救,本想回到上清天后再送些天材地宝报恩,可老蚌王却不满足于此,非要逼他娶桑酒为妻,冥夜如何能接受,当即连伤势都不顾就逃回了上清天,没想到却还是遭其算计,可他哑着难以正常的与老蚌王争辩,等他用法力凝聚成字符时,老蚌王已经成功的颠倒了黑白。
就在冥夜怒到想要从床上冲出来与老蚌王动手时,天欢冷不丁的开口道:“够了,既然郎情妾意又有夫妻之实,那便赶紧成婚定下来吧。”
天欢一句话就定下了冥夜的命运,那一刻,他阴沉的脸色和老蚌王的满脸喜色形成了巨大的对照。
为了坐实桑酒与冥夜之事,老蚌王特意引来不少神君围观,这一出奸情彻底让蚌族出了名,如今上清人人都知晓凤君的庶弟和蚌族公主胆大包天竟敢在圣女的玉倾宫白日宣.淫。
天欢对此没有多大反应,照旧每天修炼、处理政务,仿佛很快就将冥夜和桑佑忘在了脑后,但天昊可就气坏了,他精挑细选来三个男人服侍女儿,但他们竟然每一个都闹出丑闻,而冥夜与桑酒私通一事更是像一巴掌打在他脸上一般,让他深觉自己颜面尽失。
怒火中烧的天昊先是找上蛟龙王,明里暗里讽刺对方教子无方,竟然教出冥夜这种不知廉耻的儿子,闹得蛟龙王尴尬不已,然后天昊才开门见山的表示要让他将冥夜从蛟龙族除名,罢黜他的蛟龙王子身份,从此他只配当一个无名小妖。
蛟龙王虽不满天昊的强硬态度,但碍于对方是圣女的父亲,为了远在上清天为凤君的嫡长子冥昼,他没有犹豫多久,很快就答应要将冥夜这个本就不重视、还给蛟龙族蒙羞的儿子抛弃。
而后天昊又以败坏礼法、淫.乱上清为由遣人羁押老蚌王和桑酒,欲请雷神协助动雷刑惩罚他们。
雷神引出的雷刑虽不比天道降下的天雷,但要两个蚌妖的命还是很简单的,桑佑听闻了此事,急的什么也顾不上了,当即就跪在了天欢的玉倾宫外,一边磕头一边哀求她宽宥蚌族。
桑佑跪了一个下午,天欢才仿佛刚知道此事一般走出主殿,她伸出手想要扶起桑佑,对方却仰起他那张温雅俊朗的脸,用盈满泪水的眼睛注视着她:“圣女,求您宽恕蚌族,那日我妹妹只是一时糊涂,她万万不敢折损上清天的声名,她和我父王都修为低微,经不起雷刑之罚的,求您轻饶了他们吧。”
不得不说,这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
桑佑顶着和萧凛一模一样的脸跪在她面前,小心翼翼的抓着她的裙摆,用几乎是毫无尊严的口吻哀求她。
桑佑在她面前,卑微的就好像是曾经的叶冰裳之于萧凛,不受重视的将军府庶女只能仰望着风光霁月的嫡皇子萧凛,盛国的权贵们认为她连做萧凛的侧妃都是高攀,而她唯一的依仗就是他虚无缥缈的宠爱。
上位者对位卑者的感情,似乎总带着点施舍的意味,不论是叶啸与她的父女之情,还是萧凛对她的男女之情。
现在,她是高高在上的圣女,她可以肆无忌惮的俯视桑佑,在盯着他梨花带雨的俊脸时,她心中想的是不知道萧凛从般若浮生中脱离后再想起这一幕会是什么感觉。
“好啊,我会下旨宽恕他们。”
其实就算桑佑不来求她,她也不会放任天昊这么简单的杀了老蚌王和桑酒,毕竟她为他们安排的命运还没有走完呢。
桑佑却误以为是自己的哀求起了作用,他不禁感激的望向天欢:“多谢圣女,圣女悲悯包容,蚌族愿永世为圣女的拥趸!”
天欢笑了笑,伸出手轻轻的拂过他脸颊上的泪水,恍若在描摹他的眉眼一般,令桑佑的耳垂顷刻间染上绯红颜色。
真是个傻男人。
叶冰裳发现自己有点享受这种施舍宠爱的感觉,至于桑佑的话,那更像是一句逗趣的玩笑,她很清楚蚌族存活不了多久,她会亲手推动着它走向灭亡,而他的妹妹、父王都不会逃过她谱写的悲剧结局。
天欢下旨免去了老蚌王和桑佑的雷刑,但她的干涉不仅没有打消天昊的怒火,反而让他更加气愤。
他亲自去见当初被蚌族逼婚的麒麟族大妖,明确告诉对方上清天不会再庇护蚌族,并且暗示他如果除掉蚌族这等使上清天蒙羞的小妖,他就会劝天欢纳麒麟族的王孙公子为侍君。
于是,大妖动手尽诛蚌族,唯有去寻找离家的新婚夫君的桑酒和忍着羞耻留在上清天的桑佑两兄妹死里逃生。
“禀告神君,麒麟族的那位传信称还有桑氏兄妹两只漏网之蚌,而且他没有找到漠河的镇河之宝定水印。”
天昊在梵乾秘境陪伴妻主梵音修行,见到手下前来,他连忙找了个借口避开妻主,然后在阴癖的角落设下静音的法术才敢让手下汇报。
他听罢还有些犹疑的追问道:“确定不是被他私吞了?”
“我们腾蛇族的人也混在麒麟族士兵中,亲眼目睹了蚌族灭族的过程,他们确实没找到定水印。”
天昊神情不由得阴沉下来,他沉思了一会,果断道:“那老蚌妖至死也没说出定水印下落,定是因为他觉得那宝物被放在自己人手中,桑佑自困于上清天,没有时机接触定水印,那便只能在桑酒手中了。”
天昊猜的不错,定水印的确是被桑酒取走了,但如今却已经不在她身上——她被冥夜骗的团团转,冥夜演一出濒死的戏码,她立即就被哄着带他到保存定水印的无字碑旁,而漠河族的至宝,也就成了冥夜洗涤神髓的工具。
失去定水印的神芯,漠河动荡,但老蚌王却没有精力去质问冥夜了,因为岸上的麒麟族以漠河水汽浑浊,妖气冲天为由讨伐蚌族,那一天,漠河的浊水尽数被血水取代。
而蚌公主桑酒此时并不知道,定水印神芯的易主是一桩交易,冥夜要没有后患的得到神芯,而失去神芯的漠河就是他提供给麒麟族现成的开战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