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雷市（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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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田俊平谈恋爱了。
我可能是最后一个知道消息的。
若不是我心血来潮去看棒球部的训练，可能要到他毕业时把校服第二颗纽扣送出去后我才能意识到他已经有了可以在训练间隙时给自己递饮料的对象。
那女生小小一只，眼睛干净又明亮，脖颈修长白皙，仰着头和真田俊平对话时宛如纯洁而美好的白天鹅。
我最开始以为她是棒球部新来的经理，但是问三岛优太时他说那只是真田俊平的私人经理，于是我就懂了。
毕竟我又不傻。
我站在铁丝网这边看看着真田俊平领着他新交的女朋友走过来，我想跟她打招呼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于是最先打破僵局的还是真田俊平。
“这是小夜子，”他指着我说，“我的青梅竹马。”
“我知道中川同学，因为中川同学在一年级里很出名。”
女生笑了笑，她脸上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即使是我也只能感叹一句世界上所有的美好大概都被上帝拿来给她了。
和我这种装出来的类型完全不同，她是干净又柔软的美好，让人忍不住想要触碰。
“是正面的出名还是负面的出名？”我挑眉。
“大家说中川同学脑子很好使，长得又可爱，和真田君还是青梅竹马，”她笑了笑，“其实我最开始以为你们在交往。”
我一愣。
真田俊平和我对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退开两步，发出抽气的“嘶”声。
“这是对我人格的侮辱，”我大声抗议，“因为这家伙，我小学过得可惨了！”
“小夜子才不是你们以为的那种人，”真田俊平哈哈大笑，“知道她的本性还喜欢她的都是怪胎！”
我从书包里摸出装满的矿泉水瓶摆出打击的姿势，警告真田俊平谨言慎行，然而我们之间隔着铁丝网，他压根不会把我的抗议往心里去。
“你得凭良心说话，”他得意地挑眉，“我真的只是坑你吗？”
我沉默了两秒钟。
确实得承认——虽然我小学时过得很惨有他的原因，但让我变成如今这样的也是他。我和真田俊平之间绝不会有什么爱情这种恶心人的发展，甚至关系不能用“好”来形容，可我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这货在我的成长轨迹里什么都没留下。
“快点走吧，”我说，“你不要逼可爱的美少女说脏话。”
31
打闹间轰雷市从棒球场那头走了过来，看得出他十分想加入我们的聊天，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真田俊平一边对轰雷市招手一边问我你来看我们训练就没有想过带点慰问品来吗。
这个人真可谓雁过拔毛，我趁着休假放学溜达过来看训练都要被他骗点什么走。
我在书包里摸了两下，终于找到了半袋没吃完的渍物，真田俊平一边吐槽说你怎么吃大叔吃的零食一边就着我手里的包装袋摸走了一块嫩姜。
真田俊平不爱吃辣的，因此我眯了一下眼睛。
然后我看见他将那块嫩姜递给了轰雷市。二年级学长和我那倒霉的同班同学似乎用眼神交流了几秒钟，最终轰雷市吃掉了那块嫩姜，我听见他说了句“谢谢”。
我怀疑真田俊平是为了让他出丑才给他吃嫩姜，但是没人想到轰雷市能面不改色地吃掉这东西。他也没必要对我说谢谢，毕竟要东西的是真田俊平，我最开始没打算给。
“大声点啊雷市，”真田俊平说，“小夜子讨厌畏畏缩缩的人！”
我确实不喜欢和以前的自己差不多的人，但那也不过是迁怒，况且轰雷市的胆子比他表现出来的要大得多，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我不认为他是曾经的“幽灵中川”。
曾经的我是没有勇气在熟人被刁难时站出来给对方撑腰的。
轰雷市不是怯懦的人，他只是不会表达。
“没关系，”我将渍物放回书包里，空出一只手抓着铁丝网，“轰同学这样也挺好的……我是说，还挺可爱。”
像是有着软萌外表的肉食动物。
轰雷市猛地抬起头，少年原本还算正常的耳根在我话音落下的那个瞬间变得通红，他猛地转过头，逃跑般冲向帮球场另一侧，又拿起了他那根破旧的木质球棒。
我茫然地注视着他。
“突然之间怎么了……”
真田俊平咧嘴冲我露出一个恶心的笑。
“小夜子，你知道吗，”他说，“钝感或许也是你的优点之一。”
“……？”
32
今天的实验课是二人一组。
因为被同学孤立，轰雷市并不能够顺利找到队友。班里的学生又恰巧是奇数，总得有一个小组是三个人，于是我举起手对老师说我们这边可以加一个。
和我一组的女生咕哝着说不想和轰雷市一组，我说那你可以去别的组，于是她就换去了隔壁小组。
轰雷市拿着被涂得乱七八糟的课本向我走来时，我听见另外几个小组的人在讨论我的事情。
——中川也太好心了吧，干嘛要带轰一起啊？轰知道实验记录是什么嘛，到时候还不是中川一个人做所有的事情。
轰雷市大概也听见了，他咬着下唇露出一副想走又不知道能去哪的表情，我想他可能很介意被说会拖我后腿。
“别理他们，”我叹了口气，“实验记录我来做……你按照我说的话帮忙操作就可以了。”
轰雷市的成绩确实吊车尾，但他的执行力很高。可能是脑子里什么都没装，我预想中的“为什么”、“这样不行吗”和“反正也差不多吧”之类的对话压根就没有出现，他几近严苛地执行了我的每一个命令，我跟他说试管要放在第二个架子上，他就不会放去第三个。
老实说，比自作主张的其他人好了无数倍。
我们是第二个完成实验的小组。
本来应该是第一个，但轰雷市压根就不会写实验记录，我不得不手把手教他要如何将变化和数据写在那些方格里，这耽误了不少时间。
下课后我跟凑过来闲聊的其他人一起往外走，轰雷市一向不会在人多的地方逗留，我收拾好东西时他早就没了影子。
有人说他没良心，我帮他这么大的忙他连一点表示都没有。
我没做声。
我承认心里有一点不舒服。
只有一点点。
33
回到座位上以后我看见自己的课桌上放着一根香蕉。那香蕉长得很好看，表皮光滑，颜色鲜亮。
这样的香蕉应该不怎么便宜。
实际上，香蕉算是在学校里比较常见的水果，和柠檬一样，这东西是备受体育生们青睐的能量补充剂。
因此我并没有想太多，只是抓着那根香蕉扬起声音问。
“是谁忘在我的桌子上了吗？”
教室里的同学们都扭过头看着我，没有人来认领这根香蕉。我有些苦恼，便打算把它放在讲台上——说不定它的主人还没回来。
然后我的校服后摆被扯住了。
在同班同学们的注视下，我转过头，轰雷市用手捏着我的衣摆，又在我看他的一瞬间烫手般收回了右手。
“……送你。”
他小声说。
教室里传来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且不提用一根香蕉做谢礼是多么怪异的举动，轰雷市本就被同学们孤立了，哪怕他送我的是一盒饼干，恐怕也会有人说他谢礼都挑拿不出手的便宜货送。
前座的男生挤眉弄眼。
“我昨天看的漫画书里，猴子求偶也会送她香蕉，轰你不是吧？”
轰雷市睁大眼睛，他手足无措地看了看那男生又看了看我，少年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净，我猜他大概是在想把香蕉要回去会不会好一些。
“谢谢你，轰同学，”我在心里叹息着，对轰雷市大声道，“我很喜欢吃香蕉。”
窃窃私语突然停止了。
“歪打正着而已。”
前座的男生不服气地嘀咕起来，然后他同桌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斥他说你少说两句不会死。
我又坐回了座位上，开始剥那根香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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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以后，每天午休我都能在自己的课桌上发现一根香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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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为什么是香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