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田野树(01)
01
初三毕业典礼上,我喜欢的男生把校服的第二颗纽扣放在我的手心里,又郑重其事地拒绝了我。
我被他气哭了。
02
因为反应过来时已经没有时间了,我最终还是没能把第一志愿改掉又被我喜欢的男生体保进的高中录取了,以至于我们在稻实校门口相遇时他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
有什么不可思议的?
因为我这种烂成绩能考上稻城实业简直是铁树开花吗?
成绩烂还真是对不起啊,为了和你上同一所高中而挑灯夜战的我简直是全世界最大的傻逼!
我转头就走。
“……有栖川同学!”他在背后喊我。
我假装没听见,走得飞快。
“有栖川同学!”他追上来又喊了一声。
我觉得有点烦,转过身叉腰瞪着他的脸,“多田野君,”我说,“你不要‘有栖川同学有栖川同学’地喊,我们不熟。”
我喜欢的男生——这个名叫多田野树的、看起来一点气势也没有的家伙——挠了挠头,他有些为难地小声说。
“但是有栖川同学……教学楼是在那边,你走反了。”
03
多田野树是大笨蛋!
超级大笨蛋!
我最讨厌多田野树了!
04
稻实的学生宿舍条件还不错,我还没入学时就听人说过这件事。我家离学校很远,因此在入学后我便办理了住宿手续,不知道棒球部的学姐是从哪得到的消息,还有人专程跑来问我要不要做经理。
住宿生,初中时也做过棒球部经理,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完美的一年级经理人选——我懂比赛规则,不需要学姐们花费太多心力带着上手,光是这一点就比一窍不通的其他人强上百倍。
可是多田野树被体保进稻实棒球部了。
我是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去有他的地方当经理的,谁让他拒绝我的告白以后还要跟没事人一样在我面前乱晃!
我笑着拒绝了学姐的邀请,转过头的时候看见多田野树正在看我。我的运气向来不怎么样,哪怕上了高中,我和多田野树也还是同班。
我抓着果汁的纸盒瞪他,多田野树走过来问我为什么不继续做经理了。
“没什么啊,”我一边回答一边拆了吸管的包装将之扎进它该去的位置,“因为没什么意思。”
我做经理是为了多田野树。
而现在,我决定不喜欢他了,所以也没有必要继续做经理。
05
我喜欢上多田野树是在初中二年级第一学期某个傍晚。
那天我举着长笛从学校的教学楼后往校门口走,他和赤松晋二在练习,棒球沿着轨迹“嘭”地落进多田野树的手套里,仿佛能把地面震得抖动起来。
彼时我刚和吹奏部的学姐吵了架,我们这一届入学时吹奏部的部长是我小学的学姐,我的长笛也是跟她一起学的,我们在同一个音乐教室相处了三年,对彼此的水平都十分熟悉,因此在入学后不久,学姐就力排众议把我提拔上了演出正选队伍。
后来她毕业了,接任的学姐是个做事严肃又刻板的家伙。她大概是觉得我是凭走后门的关系才拿到的演出名额,总是板着脸凶我,于是在她退隐前夕我和她吵了一架,告诉她我要退部。
下一任部长是我,吹奏部的部长选拔一直都蛮早,投票决定那天我代表社团去参加了小型汇演,回来时已经变成这样了。
我当然知道这个时候退部会给其他人造成不少麻烦,但是我不在意,反正他们都看不起我,就算我做这个部长,他们也不情不愿。
我承认我是在报复。
我又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小朋友,我不好过,自然也不会想别人好过。哪怕只是短暂的兵荒马乱,只要能给吹奏部的人造成一丢丢麻烦,我就觉得十分畅快。
我将长笛攥在手心里,看着那对投捕搭档在被夕阳侵染的牛棚中不断练习,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热爱过什么事情了。
我的生活一帆风顺,父母给了我不错的天赋,以至于我做什么都能快速上手,所以我没有体会过努力却无法实现目标的不甘,也没有思考过自己到底想做什么。
学长笛是因为母亲说女生学乐器比较好,考学校也是挑班主任说的最有可能考上的学校报名,作业随便糊弄一下,考试及格就算赢,我头顶上还有个兄长,所以家里人对我的期许也只有“一生平安健康”而已。
我承认自己是在溺爱中长大的。
因此在看见多田野树伸长了手努力去接赤松晋二爆投的球的一瞬间,我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有着我没有的东西。
于是我喜欢上了他。
06
我报了稻实的吹奏部。
我早就说了,我的生活一帆风顺,明明从初二起就没怎么吹过长笛了,但是在入部考核时我依旧交出了个还算漂亮的答卷。
我的人生就像是我的长笛,我在路上走走停停,我可以轻而易举地放弃所谓的“热爱”又可以轻飘飘地将它们捡回来。
除了多田野树。
他就像是我窥视未曾见过的世界的那扇大门,哪怕我一遍又一遍地赌咒发誓说我再也不会喜欢他了,却还是忍不住想要看看门后的风景是否有所变化。
07
入部考核结束后我绕去了棒球场。多田野树在牛棚里练球,他没注意到我,反而是坐在一边无聊挑刺的成宫鸣看见我了。
成宫鸣。
在我们这几届学生里,稍微关注一点棒球比赛的人大概都认得他。毫不夸张地说,至少目前为止,他是我们这个赛区里最强的投手。
“你好。”
浅金色头发的学长和我打了声招呼。他应该是快无聊死了,明明离得很远却一眼就分辨出我是女生又溜溜达达地跑了过来。
“你好。”我抓着长笛点了点头。
成宫鸣的眼睛是漂亮的蓝色,他的五官生得好看,于是那蓝色便成了一种点缀,将这位“首都王子”的模样衬得愈发讨人喜欢。
“教练不许我投球,”成宫鸣可能是有点人来疯,他站在铁丝网前向我抱怨,“可真无聊。”
我点了点头。
确实挺无聊的,不无聊的话你也不会大老远跑来和我搭话。
成宫鸣是个话痨,别人都在练习而他只能在旁边看,于是他就絮絮叨叨地和我聊了一堆天南海北的话题,最多的当然还是他比赛时力挽狂澜的英姿以及女生们对他的追捧。我不怎么讨厌这些话题,但也说不上多喜欢。
“阿树刚刚夸下海口说要接住我投的所有球,”话题不知怎么又绕到了多田野树身上,“哼,他还早了十年……不,二十年!”
或许在成宫鸣眼里是这样吧。
多田野树不自量力的自白什么的。
“才不是夸海口。”我抓着铁丝网小声反驳,“多田野这么说了,那他肯定就会做到。”
他有多么努力,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成宫鸣看着我的脸,我和他对视,投手学长突然感到无趣般向后退了两步,又转身坐回了牛棚旁边的椅子上继续用他烦得要死的大嗓门瞎指挥,我看见其他捕手都露出了受不了的表情,只有多田野树一边吐槽一边傻不拉几地大声回答“是”。
我下意识将长笛举到嘴边,吹了一段欢快的小调。棒球部的人都转过头看着我,我却一直盯着多田野树。
08
喜欢这种心情,倘若能够因为“不想”就停止的话,那这份喜欢似乎也没有多大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