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井太阳(05)
17
我将腿提起来放在椅子上。
楼下的客厅传来大人们的交谈声——我猜是在说择校的事,父母希望我和向井太阳一起去帝东,但我并未表态。
“一花,”父亲在楼下喊我,“太阳还没有回来吗?”
因为卧室就在楼梯旁边,父亲的喊声非常轻易地就传进了我的耳朵。我从楼梯口探出头,“没有吧,他说今天约了人打棒球!”
“在哪里打棒球?”
“学校附近的公共棒球场。”
“那你去给太阳送伞吧,”父亲说,“刚才天气预报说马上要下暴雨了!”
我从玄关的柜子上拿出两把雨伞,向井伯母说下暴雨不太方便出门所以要马上去超市采买,母亲劝她说那就干脆留在我家吃晚饭,于是我的任务从“给向井太阳送伞”变成了“接向井太阳回家吃饭”。
公共棒球场有休息区,就算因为忘记带伞而不能马上回家,那群男生应该也会在休息区多待一会儿。我并不急着和向井太阳碰面,甚至专程绕路去了学校附近的体育用品店买了他常用牌子的护甲油,这才慢吞吞地往目的地走。
半路上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雨水顺着伞面哗啦啦地砸在地上,我第一反应既不是这么走会打湿袜子也不是远在马场的白雪可能会因为暴雨变得不安,而是下了这么大的雨,明天向井太阳应该是没法投球了。
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球,应该会摔倒的吧。
被雨水浸透的透明伞面将我眼前的光影分割成了大片大片的色块,我看见卡车车灯光束从自己身边擦过,然后便是耳畔传来的、震耳欲聋的水声。
湿了吧,我的袜子。
湿袜子套在脚上的感觉非常难受,我加快了脚步,打算在见到向井太阳时对他抱怨“要不是你我才不会大老远跑回来送伞”并且借机要求他这周末陪我去帮白雪采买马术用品。可当我走到休息区时却被告知向井太阳已经走了。
“刚才西条路过,说顺路,问太阳要不要一起,太阳就跟她走了。”
18
“西条?”
“嗯?藤宫不认识西条吗?”说话的男生愣了愣,“你们之前不是一起逛过街吗,就是那个个子高高的,篮球部的那个。”他一边说着一边跟我比划。
那个女生原来叫西条啊。
我想。
因为没有把对方放在眼里,我完全不打算了解她叫什么名字又是哪里人——不过如今看来似乎是我失误了。
不管向井太阳到底会变成谁的东西,至少我不应该放任西条继续接近他了。
会很难办的吧。
这么想着,我抬起手将另一把伞递给向我搭话的人,“太阳借了西条同学的伞的话,我这里就多出来了一把,”我说,“拿去用吧,还不知道雨什么时候会停呢。”
“确实是这样,”他笑着抓了抓后脑勺,伸手接了我递过去的雨伞,“谢谢你。”
“没什么。”我转身准备返程。
既然向井太阳和西条走了,那我就不去找他了。倘若他自己愿意傻不拉几在家里等到肚子饿扁才打电话和伯母询问情况的话,就让他自己去等吧。
我才没有那么好心专程去他家告诉他今天晚上在我家吃饭呢。
“那个,藤宫,”身后的男生再次出声叫住我,我回过头,与他四目相对,“呃……谢谢你的伞……就是,明天到学校了还你!”
我不明就里地“嗯”了一声。
“我叫熊谷,”他说,“明天还伞的时候会报名字的。”
“好。”
我有些不耐烦了,毕竟我的袜子还是湿的,黏在脚上非常不舒服。但熊谷似乎并不打算就这样让我离开。
“还、还有,下周末有个棒球比赛,我爸给了我两张门票……要一起去看吗?”
我从嗓子眼儿里挤出被拖长的、没有多大意义的单音来,“……哈?”
“因为太阳说藤宫你很喜欢看棒球比赛,我就想着如果你喜欢的话……”
“不,”我毫不犹豫地否定了他充满误解的发言,“我完全不喜欢哦,或者说其实我对棒球一点兴趣都没有。”
“但是太阳说每次比赛你都到场了,而且约你去看棒球赛你也完全没有拒绝过。”
原来如此。
向井太阳那个人实在是非常自我中心,他喜欢棒球,更喜欢拉着我和他一起进行棒球相关的娱乐活动,而我从来没有拒绝过他,所以他误以为我也很喜欢棒球了。
明明在很小的时候我就对他强调过很多次我觉得棒球很无聊,这不是完全没有听人说话嘛。
这种误会居然被向井太阳传染给了他身边的人。
“熊谷君,”我攥着雨伞的把手,语气平静,“我去看比赛是因为太阳让我去……和棒球一点关系都没有哦?”
“这、这样啊……”
我看着熊谷的脸色,突然想到自己的发言几乎等同于在对方面前跟向井太阳告白,于是又赶紧补了一句。
“不去的话他会很吵。”
熊谷一愣,旋即意识到我在说什么,勉强扯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来。
“是是是啊,毕竟太阳他确实挺任性的。”
我将雨伞在手掌中转了一圈,再次转过身,走进雨幕。
19
因为不想穿着湿透的袜子在外面逗留太久,我刻意走得很快,以至于竟在不经意间追上了熊谷口中一起走掉的那两个人。
“一花!”向井太阳眼尖地发现了我,“这里这里!”
我看了看他手上拿着的、明显是女生喜欢的卡通雨伞,又看了看走在少年身边的西条。前女子篮球部主将的脸色不太好,我大概知道为什么,但是很可惜,我没有让她的脸色变好的打算。
“你有伞了啊,”我睨了向井太阳一眼,“那回去了。”
“等下!”向井太阳见状收了伞,把那把卡通雨伞塞进西条手里,然后一个矮身钻进我的伞下,“谢了,西条,我和一花一起回去就行了!”
西条攥着被还回去的那把伞没做声。
我不再理会她,顺手将伞塞进向井太阳手里,“打着,”我说,“我不想替你举伞。”他比我高了将近一个头,若是想让雨伞拢住他,我得把手臂抬起来。
说实话很累。
向井太阳自然而然地从我手中接过伞,我们保持着差不多的速度并肩向前走。可能是因为对西条的示威效果非常好,我甚至难得地没有继续觉得湿袜子很讨厌,也完全不打算喊向井太阳加速。
西条好像依旧站在原地。
“你直接打着西条同学的伞不就好了吗,”我看着似乎有变小趋势的雨幕,“明天再还给她。”
“好麻烦,不要。”向井太阳说,“一花有伞我跟一花走不是更省事吗?”
“现在这样,”我顿了顿,“就是我们打一把伞,会被叫做‘相合伞’……没关系吗?”打相合伞的一般都是情侣,而我和向井太阳并不是,被人看见的话说不定会被误会。
虽然我不介意就是了。
“没关系,”他回答道,“因为是一花。”
“什么叫因为是一花?”我问。
“因为是一花,所以打相合伞也没关系,”向井太阳坦坦荡荡地回答了我的提问,我毫不怀疑此时此刻对方的大脑光滑无比,完全没有思考的痕迹,“嗯,是一花就没有问题。”仿佛为了证明自己发言的合理性,他又强调了一遍。
“为什么没问题?”
“因为是一花。”
“所以说为什么是我就没问题?”
“你好烦啊,我说一花没问题就是一花没问题,哪有什么为什么!”
算了。
我再次选择了暂时性妥协。
至少现在,这个笨蛋的大脑里肯定什么都没有装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