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井太阳(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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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拽着白雪的缰绳,指挥它从草坪的一头绕到另一头。
白雪的脾气在同类中算好的,不然叔父也不会同意我刚上初中就认养它。
向井太阳坐在马场外缘的长椅上看着我,因为已经入冬了,他身上穿着一件看起来十分暖和的外套。
“期末考试怎么样了?”
我听见叔父问他。
“就那样吧,马马虎虎。”向井太阳说。
其实并不是马马虎虎——他的期末考试差不多又是在及格线边缘大鹏展翅勉强飞过的。好在义务教育是十二年,就算不打棒球向井太阳也总能混到个学校上,至少向井伯母不用担心儿子突然有一天变成失足儿童。
“什么叫马马虎虎啊,”我忍不住示意白雪走到向井太阳所在位置前停了下来,“你数学只有四十分吧。”
“及格万岁,多一分浪费!”
向井太阳毫不客气地回应了我的吐槽。
“你这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笨蛋,以后结婚了孩子肯定也是笨蛋,”我大声抱怨起来,“为了孩子好,你以后还是别结婚了吧。”
“连高中都还没上考虑什么结婚啊,”他气势汹汹地反驳了我的话,“再说了,孩子随一花不可以吗?”
我们默默用眼神较劲。
大约过了十几秒钟,又或者是更长的时间,总之就是我突然反应过来这个人到底说了什么。
“什什什什么叫孩子随我不可以吗,”我觉得自己抓着缰绳的手都在抖,连带着不争气的舌头跟着一起疯狂打结,“你什么意思,谁要给你生小孩啊,不害臊吗!”
虽然也不是不可以啦……
不不不我们才刚刚初中毕业想小孩的事未免也有点太早了。
不不不其实也不算早,时间一天一天很快就会过去的,说不定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到法定婚龄了。
以后要小孩的话要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或者女孩都可以吧,是男孩就让向井太阳教他投球,女孩就跟着我学骑马。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我为什么要给他生小孩啊!这个笨蛋到现在都没有跟我告白呢!
“但是结婚不就是要生小孩吗,”向井太阳闻言仰头看着我,“难道一花不想生小孩?如果一花确实不想的话我们也可以——”
“所、以、说!”我咬牙切齿,“为什么必须要以我和你结婚为前提啊!”
“一花不和我结婚还想和谁结婚?”他露出“你好烦啊”的表情来,”没有对象吧,怎么想都只有我吧?”
“你这种说法真是让人火大,超级火大,”我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和笨蛋计较,“不要说得我除了太阳就没有人要一样,信不信我明天就去和其他男生约会!”
“好啊,”他说,“那你就去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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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向井太阳一起长大。
他了解我,就如同我了解他一样。
我的意思是……或许他猜到了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结果。
当我向平日里关系比较好的男生们提出约会邀请时,他们都十分礼貌地拒绝了我并对我说“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可是我没有开玩笑唉?
“这个时候,”相熟的女生笑嘻嘻地拍着我的后背,“就该反思一下自己的问题,比如是不是经常欺骗别人的感情,再比如提出邀请的时候态度会不会不太好。”
“我欺骗过谁的感情啊……”
我咕咕哝哝地将手埋在校服的袖口里,隔着袖口带着竖条纹的布料用拳头撑住自己的脸。
她竖起两根食指画了个圈,“怎么说呢……大家都以为你和向井俩是一对,结果你突然说要和别人约会,不会很奇怪吗?”
“不会吧,”我一头雾水地看着她的手指,“我和太阳只是青梅竹马唉,因为有青梅竹马就被拒绝,你不觉得我也太可怜了吗?”
“可是大家都以为你们是一对唉?”
“那和拒绝我有什么关系嘛。”我咕哝。
“有啊,”她说,“因为搞不清向井的态度,万一随随便便答应你的邀约然后被打了怎么办?”
“会吗?”
“会哦。在和一花有关的事情上,向井一直都很可怕的。”
“比如?”
女生想了想,她突然神秘兮兮地低下头,在我耳边用气音说道。
“我初二的时候呀,曾经看见向井从你的鞋柜里拿走了别的男生递给你的情书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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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的那件事我知道。
因为向井太阳在取走情书后不久就对我坦白了。
那天我坐在棒球部外面的花坛上等他们结束社团活动,向井太阳换好校服走出来,突然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一花,你认识三年级的山中学长吗?”
“不认识,”我说,“山本学长?谁啊?”
“是山中啦,山中。”
“总而言之就是不认识啦,我又没有参加社团,怎么会认识同级生以外的人嘛。”
我的性格算不上好,很多同学都觉得我娇气,别说男生了,连我身边和我关系好的女生都没有几个。虽然经常一起出去逛街,但绝大多数同行者和我都是朋友的朋友。
说不定在他人眼里,我的个性甚至可以用“烂的出奇”来形容。哪怕一起逛街了好几次,我和朋友的朋友们都依旧维持着朋友的朋友的关系,完全不会有进一步的发展。
“我听说他在女生的事情上很烂,”向井太阳继续道,“因为脸长得好,又打篮球,经常换女朋友,而且来者不拒,有女生告白他就会跟她交往。”
“哈……”我拖长声音表示知道了。
“一花以后不能和那种男生扯上关系,太差劲了,”他语气严肃,“不,也不用这么小心,反正想接近一花的男生我都会——”
“所以说到底是为什么?”我眨了眨眼睛,“那个山——山中学长——是太阳棒球部的前辈吗?”
向井太阳秒答,“不是。”
“不是?”
“不是。”
“那你突然和我提起他做什么?”
少年犹豫了好一阵子,我看见他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似乎是在进行工程量浩大的心理建设。当我终于失去耐心打算骂他神经病时,向井太阳突然深吸一口气看向了我的眼睛。
“上个星期,”他说,“上个星期,我看见他在你鞋柜里放了情书,然后我把它拿走了。”
“然后呢?”我问。
“我去向和他同班的学长了解了一下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然后趁着午休找到他,对他说‘一花是好女孩,请学长不要接近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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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向井太阳所做的事根本没有他说得那么云淡风轻。
因为直到我初中毕业,我都不知道那个据说是“经常换女朋友”、“来者不拒”的学长的全名到底是什么。
毕竟他从未出现在我面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