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村荣纯(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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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村荣纯动身回东京是七号的事。
那天球队有个交流赛,我没去送他,吵闹的青年提着从我家打包过去的泡面在LINE上说一定会分给队友们的。
……然后当天晚上他就跟我哭诉教练把泡面全都没收了。
“没办法嘛,东京那边的球队肯定不会和我们队一样自由啦,”上铺的前辈一边听我说泽村荣纯的事一边探出头,“说起来,你和他的事有对家里人说过吗?”
“之前就跟我老爸说了,”我平躺在床上举着手机回答道,“他一点都不意外。”
“……嗯?”
“外甥是真的,借宿是假的,他们好像确实有让我们相亲的意思。”
前辈大受震撼,“还有这种操作?直接把人往相亲对象家里送?”
“是吧,我也觉得他们很厉害。”我说,“而且他们还对荣纯隐瞒了我其实是女性的事。”
泽村荣纯绝对不会在独居的女性家中借宿,而无论是我父亲还是他的家人都没有对他明说我的性别,于是他先入为主地靠着名字和外形条件,以为我是男人。
完完全全被摆了一道。
虽然从结果上讲不是坏事,但总觉得有点不爽。
“那如果没有看对眼怎么办?”前辈又问。
“不怎么办啊,”我在LINE上对泽村荣纯说没关系下次来我家再吃泡面就行了,“反正都是相亲——一个不成再找另一个不就好了?”
38
踩着我们队打进全国的队伍死在了大赛的第三轮。因为有训练,我们没到场,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我竟微妙地感到了一丝丝开心。
[东村光:总觉得好糟糕啊这种心态……我居然会觉得她们输掉是好事。]
[泽村荣纯:确实呢。]
[泽村荣纯:换个角度想,如果击败自己的队伍在全国大赛中取得了好成绩,那就不是等于输给了强队吗?输给强队又不丢人。]
他说得对。我陷入沉思。
这么说起来,她们败在第三轮反而比较丢我们队的人。
毕竟我们也是长野数一数二的队伍,她们输得这么快就好像在说“长野根本没人会打棒球”。
嗯,确实开始生气了呢。
[东村光:你说得对。]
[东村光:所以等她们回来了,我要去骂她们丢人,特别是她们的三垒。]
[泽村荣纯:……会变成球队外交事故的吧?!]
[东村光:会吧,但是我现在好生气哦,感觉她们输球就像是在说我们队好菜哦连这种队伍都打不过一样。]
[泽村荣纯:啊,说到这个,光不是说下个月有假期吗,那时候我们会有比赛,要来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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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在长野长在长野,虽然在县内兜兜转转溜达了很久,却从未出过长野县——从这里出发去东京也还是第一次。
东京那么大,我找得到路吗?东京的女性是不是都很时髦?我应该穿什么衣服才能掩盖住乡下人的气息?如果见到泽村荣纯的队友我应该怎么自我介绍?
不,说到底,我这种乡下小球队来的女性真的会被东京的城里人们接受吗?
他们会不会嫌我老土觉得泽村荣纯和我并不般配?
“你是不是太焦虑啦,”队长看着我在休息室焦躁不安地转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再说你只是去看比赛又不是去他家……有必要这么紧张吗?”
“万一他们觉得我不好怎么办。”我抱着头道,“就比如,如果你们觉得荣纯不好,我也肯定会认真考虑你们的提议的。”
在过去的二十几年里我都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实际上,因为是抱着“大不了以后相亲凑合过”的心态,我在此之前并未想过自己会有担心另一半的朋友不喜欢自己的焦虑感。
但是泽村荣纯不一样。
虽然都是相亲,可我们确定关系的过程和自由恋爱差别并不大,若是用对待相亲对象的态度对待他,好像有点不合适。
对我们这种职业运动员而言,队友是比家人更亲密的存在,我们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之中至少有三百天要和队友同吃同住、面对各种难题,只要不挪窝,球队就是我们的第二个家。
而在择偶问题上,想要得到队友们的祝福也是很稀松平常的事。
“我要不要去做个头发?”我扭头问。
“你的头发有我的食指长吗,”正捕手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看着我,“你怎么做头发,剃个光头?”
“那我要不要去买条裙子?”
“饶了我吧,你现在好赖还是个帅哥,穿了裙子就真的四不像了。”
我觉得她的话多少有点过分,任谁都不会喜欢被人说穿了裙子就四不像了。但她说的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毕竟我经常会在街上被jk拦住要LINE。
找我要LINE的都是jk这点也蛮奇怪就是了。
“你应该对自己多点信心嘛,”同寝室的前辈抬起手在半空中晃悠了一下,“泽村他又不是没有见过女孩子,既然选择了你,就说明你有比别人强的地方吧?”
“我比别人强的地方……”我顺着她的思路想了想,“荣纯说我煮的泡面很好吃?”
“……只有这个绝对不是优势啦,笨蛋!”
正捕手终于露出了不忍直视的扭曲表情,“光啊,你不是说,泽村君会住在你家,是因为长辈们有意让你们相亲吗?”
“是的哦。”
“泽村君老家的女孩子那么多,为什么非要和你相亲?”
“好像是荣纯说希望自己未来的妻子能够理解和支持他对棒球的热爱什么的……”
“那不就结了。”她说,“你会打棒球,比大部分人都喜欢棒球,这就是你的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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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不太懂。
毕竟我打了这么多年的棒球,棒球已经变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就算突然间让我阐述自己对棒球的热爱,我好像也找不到什么话来形容。
泽村荣纯也是这样吗?
棒球并不是“职业”或者“爱好”,而是更深刻的、融入我们骨血里的、这辈子都无法抹掉的印记。
喜欢也好讨厌也罢,拿起球棒的那一刻,我能够切切实实地感受到,我并不是别人,而是“东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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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一个月后,我背着队友们给我挑选的、据说会让我显得比较有女人味的背包,站在泽村荣纯的队友们面前。
然后我又嘴瓢了。
“你们好,我是东村光,泽村荣纯的……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