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田雅功(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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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了趟医院。
抗抑郁的药物杂七杂八开了一大堆,满满一袋,原田雅功站在医院门口看我,问我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最后问你一次,你真的有被我拖下来的觉悟吗?”
他点了点头。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我想。即使是我也偶尔会想要回到之前的生活,所以没道理不抓住对着自己伸出来的手。
原田雅功的户口还留在东京,我们绕路去递交了婚姻届。出来的时候我问他,你女朋友怎么办,原田雅功笑着看了看我,语气平静。
“从上学到现在,我只谈过一个女朋友。”
“那,”我又有点想喝酒了,但是医生说吃药不能喝酒,我只能忍住,“之前那个女人是谁?”
该死的,早知道就不来医院了。老实说,医生开了这么多药物,真正有用的也不过是其中一种而已,剩下的全部都是添头。
买药的钱还是找原田雅功借的,毕竟我现在身无分文,失业补助金也还在邮箱里,可能再过一段时间才会被退回来。
挺糟糕的,说实话。
“你在吃醋吗?”原田雅功问。
“是吧,”我说,“我吃醋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呢?”
“她是我的一个朋友,”他回答道,“说是朋友好像也不太对……被你救下以后,她曾经去消防署打听过你的事,后来又几经辗转找到我,希望我能帮助你。”
蠢死了。
我想。
我从未想过自己做过的事情能够以这种形式获得回报,毕竟那个时候,我的脑子里什么都没有装。
“想要救更多的人,你的目标并没有错。”原田雅功伸出手,他似乎想拥抱我,“但是,莉香,你说过了,救人是有风险的——以前是你在救别人,现在换我救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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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租是在网络上完成的,毕竟房东不在日本。
动身前一天我和原田雅功回了家,结婚手续早就办完了,就算家里人反对也没什么用,因此父亲只是把原田雅功叫到院子里聊了会儿天,然后选择放行。
我把自己这一年多以来的生活告诉母亲,母亲先是哭着说所以我当初才不愿意让你做这份工作,然后她哭着哭着就笑了。
“莉香,”她说,“你要好好生活下去。”
我说我会的。
清债的过程还挺漫长,不过好在借我钱的都是熟人,并没有因此产生多少利息。现在我最大的债权人变成了我的丈夫,原田雅功开玩笑说你以后得给我卖命还债了,我算了算家政服务人员的平均薪资,然后说那我最多给你干五年,干完了我就跟你离婚。
他说好。
老实说我现在的症状并没有减轻很多,我依旧不想面对热闹的街道,也不想暴露在太多人的视线之内。
原田雅功问我去北海道以后想做什么,我说不知道,到时候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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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田雅功是个骗子。
他只告诉我我可以作为妻子和他一起回北海道,却没告诉我他们的工作比一般人都忙——我一个人在租住的房子里无所事事,没有比赛的日子,他会回家住,但是对他而言,休息日几乎不存在。
于是我悟了。就算没有成宫鸣,他还会有别的投手,毕竟投手又不是什么稀有动物,我这辈子可能都赢不过那些打棒球的臭男人。
若是说有什么好事,大概就是我爱上了做饭。
我在网上搜索着菜谱,然后照着菜谱做,有天晚上回家以后原田雅功说你这么做下去我体脂率要超标了,我说那你可以不吃晚饭,他说不行。
确实不行,如果他不吃晚饭,我的实验品就没有消耗渠道了,毕竟我一个人又吃不完。
复诊那天原田雅功请了假陪我去医院,我拿着量表和医生商量要不要减少药物用量,他站在门口等我。出来时我看见有护士偷偷看他。
棒球本就是国民级运动,原田雅功所在的球队在北海道本地也挺出名的,有人认识他也不奇怪。
“你居然还有女性粉丝?”我捏着病历本问他。
“不算吧,”他说,“只是说几句话。”
“那以后不许和她们说话,”我拧着眉毛看着他的脸,“不然就不给你吃晚饭了。”
“好。”
这个人好像又恢复了我们刚重逢时的状态,无论我提出什么样的奇怪要求,他都没有拒绝过我。
我们肩并肩出了医院,走下台阶时,天空飘起了细碎的落雪。
“要变冷了啊。”我说。
其实北海道一直都挺冷的,以前只是听网友提起过,到了本地才发觉原来这里比我想象中的更加夸张。
“嗯,”原田雅功伸出手揽住我的肩膀,“去买衣服吗,你上次不是说看中了一件风衣?”
“不了,”我吐了口气,“我打算出去找一份工作,等发工资了自己买。”
他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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洁白的雪花从高处晃晃悠悠地落下,在我的手心里化作一滩凉凉的液体。
我倚着丈夫抬起头。
天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