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野新太郎(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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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背着画架从棒球场经过。
球棒击打高速运动的硬式棒球,发出一声令人无法忽视的噪音。
我下意识转过头,王野新太郎握着球棒,他的脸上依旧是我熟悉的面无表情,于是我又扭回脸,继续向前走。
夏天快要结束了。
离开球场范围的那个瞬间,我如此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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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过得很快,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习惯了坐在美术教室里放空大脑在纸上乱画,然后我会惊讶地发现,脑子里什么都没装的时候,我画出来的多数都是王野新太郎。
我的瓶颈期大概已经过了,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我开始可以流畅又迅速地在画纸上涂满王野新太郎的形象,每一个都能让人一眼就认出确实是他。
朋友打电话对我说暑假最后一天,我所居住的街道附近会有烟火大会时,我正将手肘放在窗台上发呆。
棒球场的喧闹声从学校另一个角落呼啸而来,到现在,还留在学校里进行活动的社团也只剩下棒球部和美术部了。
“有苹果糖吗?”我软绵绵地瘫在窗台上,群马离东京不远,连带着那份夏日的燥热也被毫无保留地分享了过来,“蓝色的那种。”
“不知道,”朋友迅速回答道,“但是应该有巧克力香蕉——我姐说她要出摊。”
巧克力香蕉啊……
好像也可以。
“我知道了,”我说,“谢谢你的鼓”励,我等下就去约王野君。”
朋友:“?”
朋友:“有没有可能,我打电话的意思是,我想约你一起去。”
我的大脑在夏日的高温中越来越迟钝,过了接近三秒钟,我才终于听见了自己的回复:“可是我想和王野君一起去唉?”
朋友痛心疾首,“赤坂灯,我对你很失望。”她说,“所以我要当电灯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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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真的变成了三个人一起。我们都没有穿浴衣,王野新太郎甚至穿着白龙的运动服。在一片热烈的环境中,我们像是偶然间路过烟火大会现场的、马上就要赶回学校补课的迷途高中生。
趁着王野新太郎去买东西,我和朋友站在人群边缘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会越走越远,”她说,“只是怎么说呢……还是会有点不甘心。”
我不明白。
“灯的前进速度跟我完全不一样啦,可能这就是才能的差别吧,”她将手揣在口袋里眯着眼睛笑,“不过我也准备转学了。”
“去哪?”
“东京,我爸妈终于离婚了。”
我沉默了下来。
“这个时候转学,听起来好像特别糟糕,”她依旧在笑,“不过也无所谓啦,毕竟我被判给爸爸了嘛。”
我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她的成绩并不算特别好,而她的父亲却一直都在反对她继续画画——最坏的情况,她大概会在东京的某所高中留一级,然后以普通学生的身份毕业。
“嗯,没有关系,”她叉着腰笑,“说不定我多学一年,突然就小宇宙爆发考上名牌大学了呢?”
我垂下眼睛,避开了她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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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野新太郎举着苹果糖回来的时候朋友已经离开了,她说她没兴趣真的当电灯泡,所以跑得特别快。
我和棒球部的王牌站在据说是视野很好的空地上,因为身高差,我实在没有底气说出“肩并肩站着”之类的蠢话。
王野新太郎小心伸出右手,虚揽着我的肩膀,将我和四周的游客隔开。
烟花炸开的那一瞬间,我听见身边的少年用他惯常的平静语气,又重复了一遍我早就听腻了的台词。
“赤坂,我喜欢你。”
我知道呀。
我想。
他都说不腻的吗?
我仰起头,和少年四目相对。
“你都说过那么多次啦,”我小声回答道,“我知道的啊,王野君。”
不知是不是错觉,王野新太郎原本还算明亮的眼睛突然暗淡了下去。他板着脸,依旧小心翼翼地将我和人群隔开,目光却始终没有落在我的脸上。
我咬着苹果糖,趁他不注意,用手机在网上搜索“男朋友不高兴了怎么办”。不得不说当代网友真的是万能的,轻轻点击屏幕,我就收获了无数方案。
哄他?
怎么哄?
说“亲爱的你笑一下嘛”?
难度好像太大了,先不提王野新太郎是个面瘫,光是让我喊他“亲爱的”……我觉得我根本喊不出口。
哦,这个好像可以。
试试呗,试试又不要钱。
这么想着,我抬起头呼喊着王野新太郎的名字。他似乎早就习惯了回应我的呼唤,即使不太高兴,少年依旧转过脸看着我。
“你弯一下腰。”我说。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茫然,这次我看清楚了。
在少年调整好表情并依言弯腰与我平视的那一刻,我凑过去,将嘴唇贴在对方的侧脸上。
“好啦,别不开心啦,”我努力回忆着网友们的回复,“这不是还有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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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都是大骗子!
不知道为什么,王野新太郎愣了愣,然后他好像更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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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我还是用一幅画获得了王野新太郎的原谅。
其实他还挺好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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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本王野新太郎观察日记当然没有写完。
因为我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