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第二日，穆双安早早起了，估摸着时间去到正房。穆老夫人也起了，见她便笑：“你这猴儿来的倒早。”
穆双安道：“孙女是闻着饭香来的，虽都是一样的饭食，总觉得在祖母身边用得香些。”
穆老夫人自来不给媳妇立规矩，不要她们伺候吃饭。这顿早饭祖孙两人安安静静吃完。
用过饭食，也到了请安的时辰。胡国使团到来，穆砚忙的是脚不沾地，昨日见了一面，今日又早早就走了。
待到人齐了，米氏笑道：“大姑娘昨日刚到家，李府的帖子今日就递过来了。”
穆双安接过米氏递过来的烫金花小帖，原是李婉邀她后日过府赏花，笑道：“正想与二婶子说呢。昨日回来经过街市，看着比先前更热闹了，今日还想着出去逛逛看看。”
老夫人笑道：“原先你是不爱出门的，这番大了倒爱出去了。”穆双安刚回京那会子，不多时就经历了母逝父亡，守孝期也没有玩的心思，除了必要的闺阁聚会以外，甚少出门，平日就窝在家里看看书，练练武。
米氏笑道：“大姑娘在那里头憋了几年，必然很是想念这烟火气的街市。”
墩儿一口茶喝净，道：“我也去，我知道哪里说书最好，我带大姐姐去。”
李氏一个眼刀横过去：“昨日就说了，功课做得最差的人，今日不许请假，先生还在学堂等着你呢。”
穆墩顿时垮了脸。
穆双安笑着眨眨眼：“墩儿好好做功课，大姐姐下次给你买糖人。”穆墩这才露了点笑意。
穆清抿嘴笑了笑，道：“我陪大姐姐去吧。这几年京里变化颇大，许多地方都跟原先不一样了。”
“如今京里不甚太平，不过咱们这几个坊间都还是无事的，我多派些人跟着你。”米氏细细安排了马车，护卫，穆府前院中许多护卫都是战场退下来的练家子，以一当三，勇猛的很，又道：“不许跑远了，午饭前必须回来。”
穆双安并穆清一一应了。穆双安本想着出门前再等等穆清略做收拾，却没想穆清一应都已准备好了，只催着她快些。
坐在马车上，穆清方笑开了，穆双安看她奇道：“你这是怎么了？”
穆清平日里总是庄正持重的样子，穆双安总认为这是她家最符合闺秀要求的人了，今日的笑容里倒带了些小孩子般的顽皮纯粹：“大姐姐不知，敦儿讨厌得紧，总是拿些虫子什么的吓我。今日看他眼馋我能跟着大姐姐一道出门，更高兴呢。”
穆双安听她所言也不禁笑道：“长辈们都说你是咱们家的闺秀典范，没想也有这等调皮的时候。”
穆清笑着吐吐舌头。
穆双安细细问了她想去哪里，陪着她一路买了些吃的，又看了会子街头耍把式的热闹。瞧着她是心满意足了，微微挑开帘幕，吩咐去趟济安堂。
“济安堂？”车夫面露异色：“小姐不知，济安堂前几日已关门了。”
穆双安看着穆清脸色红通通的，本欲给她倒上一杯茶，闻言手一顿：“关门了？”
“正是，”车夫的声音从外间传来：“前些日子，济安堂屡次遭人闹事，听说里头都砸了个干净，已有好几日不曾开门了。”
穆双安心下微微一沉，又想起一事，将茶递与穆清：“看你热的，快喝点水，回头热气上来了，小心口疮。”
穆清接过茶，小口饮了几口，穆双安问她：“清儿可知现今京中最大的首饰楼可还是雕心楼？”
大概没有小姑娘不喜欢亮晶晶漂亮的首饰，闻言眼睛一亮，道：“正是雕心楼，便是原来的珠灿阁，听说是珠灿阁的东家经营不善，将铺子转给了一户外来的商家，改名为雕心楼。去年生辰时，我娘给我在雕心楼买了一套头面首饰，确是好看的紧。”
穆双安点点头，再次挑开幕帘，道：“有劳去趟雕心楼。”
雕心楼不远，没多久就再次停下。穆双安听闻这是京城最大的首饰楼，心中想着里间虽不说人头攒动，但总不至于这般冷清。
一眼望去，冷冷清清，无人光顾，就连伙计们也都百无聊赖。
一见有人进来，好几人都站了起来，殷勤相迎。倒将客人吓了一跳，穆清抓着穆双安的袖摆，低声道：“大姐姐，咱是不是走错了？”
可门口匾额上大书着“雕心楼”几个大字，这京中也没有两个雕心楼，断然不会是错了路。
穆双安牵着穆清看过几样首饰，有一对珊瑚珠镏金钗甚是好看，雕刻精美，穆双安让伙计包起来，对穆清笑道：“这对钗子你我一人一支，算是谢你陪我出来一趟的谢礼。”
穆清抱着穆双安的手臂：“后日去李府，我要跟大姐姐一同佩戴，管叫李婧这小丫头羡慕我们。”
穆双安笑道：“清妹妹姝色无双，我与你戴一样的，到把我比下去了。”
穆清道：“谁不知大姐姐才是出了名的好颜色，今日倒是取笑我。”
穆双安想着她穆府姐妹在这自吹自擂的不觉笑出声。穆清也觉不好意思，自去一旁看坠子了。穆双安对一旁的伙计道：“我与贵店东家任小姐相识，不知今天任小姐可在？”
伙计是个机灵的，刚见到马车上低调的穆字，就知这是定国公府的马车，面前是定国公府的小姐，忙点头道：“在的在的，小姐请稍候，小的这就去请东家。”
任宁匆匆走下楼梯，见到穆双安，笑道：“方才听伙计来报，我就猜到是妹妹。”
穆双安笑着拉过穆清，介绍道：“这是雕心楼的东家，你可叫她一声任姐姐。这是我三叔家的妹妹，清儿。”
穆清规规矩矩的点点头，浅笑道：“任姐姐好。”
任宁牵着穆清连连夸好，道：“也只有定国公府的风水才能养出你们这等的美人。”
任宁携她二人上了二楼，指着一处大间，对穆清道：“这里头还有好些好物呢，妹妹尽可瞧瞧，若有瞧上的，我便送与你做见面礼。”
穆双安忙道：“这怎么使得。”
任宁道：“你莫拦我，旁的没有，送一两件首饰还是尽可得。若再拦，我就当你看不起我了。”
这话一说，穆双安倒是不好再做推辞了。穆清知她二人关系好，定是有话要说，自去一边看首饰。
穆双安见任宁虽笑着，但眉目间自有一番愁色，道：“我方才预备去济安堂，却听闻济安堂关门了？”
任宁请她坐了，奉上香薰香茶，叹道：“我家祖业皆在青州。在青州算得上首屈一指的大户，我爹想在京中也开上一二门面，青州药材最是有名，我家也是做药材起家的，自然首选便是开了一间药铺。刚开起来，我爹身上就有些不好，我也没个兄弟，便自己过来打理。也不知是招惹了哪路神仙，隔三差五的就上门闹事，里里外外能砸能搜的都搜砸了个遍，只能关门躲清静。”
又苦笑道：“不仅是济安堂，今日你看我这雕心楼，除了你二人，再没有旁的客人。”
穆双安蹙眉：“便是这边也来闹事？”
任宁点头：“是，花样尽出的闹。闹得我这楼中好几日未有顾客上门了，再过得几日，只怕这雕心楼也只能关门。”
穆双安想起初见那日她手中碰着的兰花，斟酌着道：“在济安堂初见那日，你手中拿着一盆春江兰。”话尽语未尽。
任宁心明，苦笑道：“妹妹眼明心亮，那确实是东阳公主府上的春江兰。”
许是京中少亲友，无人可诉，也许是与穆双安一见如故，感她上回解围之恩，况她也没什么够得上穆家贪图的，便竹筒倒豆子直来直去说了个干净：“我们外来的商户想在京城做生意，总要寻一二依靠。我爹在青州时与青州知州是把兄弟。”
青州知州穆双安也是知道的，曹国公贺家在青州根基极深，如今的贺知州正出自贺家二房，东阳公主的驸马则是贺家大房的公子。
“因着贺知州的关系，我敲开了长公主府大门，因着长公主庇佑，这两年顺风顺水。只是驸马身子不好，半年前长公主陪着驸马去了南方遍寻名医，一时也联系不上。”
穆双安问：“到底是何人为何？你如今心中可有思量？”
任宁素手拨弄着小花扇，慢慢道：“自那日广阳侯府来闹过一场后，这些闹事的虽不再挂着广阳侯府的牌子，但风格野蛮，均像是要搜什么似的，再不做旁的猜想，只是，”任宁锁着眉峰，疑虑重重：“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如何得罪他了。那日之后我又请了长公主家的管家去了信，另备了厚礼做赔罪。且听闻她家小公子早就好了，如今每日活蹦乱跳。实不明为何还这么死盯着我们不放。”
穆双安心中一动，想起那日夜探广阳侯府听得施奂似乎要找一人，莫不是就是那日所说的洪大夫，道：“我瞧他们那日做派，必是有些急了，像是无论如何要做实济安堂堂买卖假药害人性命。看着是去冲济安堂而去，可话里话外又稍挂着洪大夫，非要你们交人。这么一看，倒不如说是冲着洪大夫去的。”
任宁略一思索，道：“如此说来，我倒想起一事，洪大夫原是我们济安堂坐诊的老先生，名声极盛，常来往于门第氏族之家看诊，广阳侯府原先也来请过几次的，大约半月前，广阳侯府说老夫人有些不好，便请了洪大夫过去看诊，没过几日，洪大夫便辞了坐堂，说年纪大了想回乡归根。大夫年迈思乡，我们也不好强留，便结了银钱，送了一段路。后来广阳侯府又来请了几次，点名要请洪大夫，我们都回了已辞馆归乡。”
穆双安点点头：“看来此事与洪大夫有些干系。”又问，“在广阳侯府看诊前后，可还去过哪些贵人府上？”
任宁想了想，道：“记不是很清楚了，若回去翻一翻出诊记录倒可明白，”忽然想起什么，道：“广阳侯府后一日，好像是去过慎丰公主府，我记得洪大夫回来后还抱怨，原只说是府中有个侍妾不好，后又拉着看了个丫头，反倒误了去许大人府上的时辰，被许府管家好一顿说。”
“他走之前可说过什么？”
任宁细细思索，摇头道：“并没说什么，只是涕泪纵横伤心得很。”如今再想，许是之前他已预料到不好，急急忙忙辞了馆避祸。心内惶惶害怕不能自已，才会涕泪纵横。
“此间关窍许就在洪大夫身上，若是能找到他很多事情就可明朗。”穆双安顿了顿，道：“洪大夫或还与一事有关，若是找到了或者需要什么帮助，你尽可告知我。”
任宁忙道：“洪大夫当日说是归乡，那我找几个人速去他老家寻访。”
穆双安赞同道：“使几个人，莫要大张旗鼓，先探探洪大夫那边的情况。”
两人商定了事宜，穆双安招呼穆清过来便要走。任宁却坚持定要送个见面礼，穆清只得选了个梅花形镂空素银簪，雕琢细致，别有一番意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