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秦卿绾说出渠县时,心里并没有报太大希望。
皇宫有皇宫的规定,她身为王妃,早已经失去了曾经的那部分自由。
而且萧霁只是问她有没有想去的地方,也并没有说会实现她的愿望。
可是,人就是这样。说出一句话时,这句话带给你的感受便也随之而生。
在她说出这句话后,她几乎感受到有一部分完全不受她控制的期待在等萧霁。
她看了萧霁一会儿,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在等什么。
萧霁果然也没说什么,这件事便过去了。
好像两个人只是在聊天时,随机说了句不重要的话。
意识到自己的期待,秦卿绾笑了,随后便将这句对话抛之脑后。
糕点吃了许久,月亮也看了许久。
坐得人腿也有些麻。
秦卿绾忘记萧霁什么时候走的,只记得走的时候食盒已经被她吃空了。
她睡了个沉沉的好觉。
在王府的日子悠闲自在,秦卿绾不是缩在父母亲的书房里看他们的旧书,便是在祠堂里对着两人的牌位说话。
脖子上挂着的那枚弯月玉佩已经完全与她融为一体,始终带着她身体的温度。
烟霞和管事整日打理着王府的事务,忙着添置东西,言沅沅便抓住每一个上街的机会,东奔西跑,乐此不疲。
转眼便是初七。
秦卿绾在院子里晒太阳,亮而不晒的日头,刚刚好。
一点点冷意,让她更能看进去手里的书。
言沅沅和烟霞从外面进来,脸色非常不好。
秦卿绾抬眼看一眼她俩。
“怎么了?”
言沅沅气呼呼地走到秦卿绾身后的厅内,给自己也搬了个大椅子,在她旁边坐下。
烟霞走过来,道:“这两日上街听了些不好的传言。”
秦卿绾见怪不怪:“关于我的?”
“嗯。”
“说来听听。”
烟霞迟疑道:“都是外面乱传的,当不得真。”
“说。”
言沅沅急了:“哎呀,我说。”
她一下子坐起来:“就是有人说,礼亲王一时新鲜劲儿过了,把你赶回了王府。说要休妻。”
秦卿绾有一种被噎住的感觉。
言沅沅说:“这些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消息,连你不在宫中过年都知道。还说姐姐你这么着急要拿回将军府,就是想借着王妃的名义有个地方住,你能回来,也是礼亲王最后帮你一把。”
“还说,还说那吴眉笑跟礼亲王才是真正的亲梅竹马,这个比试就是两个人商量着办的,目标就是把你赶出王府呢。”
言沅沅说着快气哭了,露出一种见识人间险恶的愁苦。
秦卿绾倒是笑出来:“不去写话本子可惜了。”
“姐姐你还笑,”言沅沅道,“这礼亲王该不会这么些个日子真的就对叫姐姐不闻不问吧。”
她当时都那么说他了,这人是一点儿没听进去啊。
“姐姐我问你,这年后他确实一次也没来?”
“嗯。”除夕夜之后确实再没来过。
“这个礼亲王。”言沅沅攥紧小拳头。
秦卿绾想着,她都得知了这样的消息,那萧霁岂不是也知道了。
这种传言会不会对他想要的局面不利,他之前苦心维持的恩爱夫妻表象就此坍塌。
现在萧霁肯定希望她早点回王府去。
可是秦卿绾还不愿意回去,一旦回了王府,她能前往渠县一趟的可能便更加微乎其微。
她已经向萧霁表明了合作态度,而且除夕夜两人相谈甚欢,他们两个人现在可以算得上盟友吧。
盟友之间如果有什么需要对方做的,就应该直言才是,既然萧霁没来跟她说要她回去,那便是还不着急。
秦卿绾无所谓道:“在将军府住得可还舒心?”
言沅沅和烟霞不约而同点头。
秦卿绾抿一口茶:“既然舒心,就不要管别人说什么,能住多久是多久。”
——
王府里,萧霁拿着一本游记半日未放下。
萧远站在一旁说半天他没一句回音。
“王爷,你听没听见呢,百姓们都猜你跟王妃要掰了。”
“无稽之谈。”
“你觉得是无稽之谈,这话要是落到王妃耳朵里,王妃会怎么想?”
萧霁一顿,怕是秦卿绾会觉得开心吧。要是真能有机会不回王府,指不定她多高兴呢。
“话里话外传的都是你对王妃有二心,别说是王妃了,就算是普通人家的女子,听了这种话,都得气得住在娘家不回来,更何况王妃坐拥将军府,有不回来的底气。”
萧霁这才有些反应:“卿卿不会信。”
“我的王爷诶,不会信是一回事,生气是另一回事啊。谁听了这话心里不堵得慌,您得哄啊,女子都是要哄的。为什么都初七了王妃还不回来,您就一点不着急吗?”
萧霁着急。
他早都着急了。
可是除夕那天他早早到了屋顶,就见她挨着扶两个醉鬼,口中抱怨,脸上却都是笑意。
这种笑,在王府里没见过。
他不敢催她,不忍催她。
萧霁捻了捻手指,淡声道:“你只带回来谣言,没有带回来谣言的始作俑者。”
萧远立刻道:“是秦侍郎。”
“看来上次的火是太小了,还让他有时间出来蹦跶。”萧霁冷笑。
萧远也疑惑:“这秦侍郎造谣王爷和王妃情感不和,对他有什么好处?”
“女子处境越艰难,才越容易被娘家拿捏。”
“他算什么娘家,呸。”萧远嫌恶道。
萧霁冷笑,秦永成确实不了解秦卿绾,她岂会是任人拿捏的主。
且不说谣言容易被攻破,单说秦卿绾的本事,能以孤女之身,说服自己与她达成合作,便不可小觑。
想到秦卿绾的韧性和机灵劲儿,萧霁刚才对秦永成的嫌弃一扫而光了。
“好歹姓秦,翻不出水花,暂且饶他吧。”萧霁冷声道。
萧远附和:“确实,秦侍郎实在是没什么能耐,在他身上花心思都嫌自己没出息。”
“当务之急是别让王妃误会呀,王爷。”萧远提醒道。
萧霁问:“苏锦记的铺子如何?”
“第一家铺子预备着明日开张,就在离咱王府不远的地方。”
萧霁点头。
“还不让人知道是王爷您在背后帮忙吗?”
“你以为我不说,关悦怡就不知道吗。苏锦记官道上无人,生意道上也是很灵通的。”
萧远“嘶”一声。
“我还奇怪,为什么第一家铺子开得这么巧,就在我们王府不远处。”
萧霁沉声道:“差人去告诉官悦怡,从今日开始,每三日一次往将军府送糕点。”
——
京都最贵的一排商铺,近几日不声不响地换了家新店。
门头还没上,看着分外神秘。
丫鬟小糕终于指挥完最后一个糕点盘的摆放位置,便往后院走。
一进内庭,就见自家小姐,罗裙窄袖,不施粉黛,坐在那里拨算盘,看账本。
官悦怡刚过二十,却透着一股精明劲儿,远远就能感受到一股精气神。
“小姐,明日就开张了,到今天还没人知道咱是卖什么的,您也不着急。”
“有什么可着急的,苏锦记的名头,还需要提前吹擂吗。”官悦怡头也不抬,苏州送来的账册还有一半没看呢。
“京都可不比苏州,好容易能开起来。”
官悦怡这才坐直身子,她长着一双狭长丹凤眼,眼神总似懒懒的。
身材丰腴,皮肤雪白,和软软糯糯的糕点很像。
“是啊,不容易。”官悦怡感叹一声,“想要稳妥,还是要紧靠大树。”
说完便问小糕:“大树这两日可有消息?”
总不至于帮她扫清障碍,拿了铺面就销声匿迹了。
小糕不可置信地看着官悦怡:“小姐,你该不会已经知道大树是谁了吧?”
官悦怡指指脑子:“不跟德妃一个阵营,又能跟德妃对抗,你说是谁。”
“不是太子就是礼亲王?”小糕捂住了嘴,京都就是刺激。在苏州只受有钱人的刺激,京都这里都直逼天子了。
“太子才没心管这样的闲事。”官悦怡随手把刚看完的账册放到一边。
小糕点头:“也是。太子那么丰神俊朗的人,可惜了。”
前些日子官悦怡去给德妃送礼的时候,她跟在后面有幸远远见过太子一次。
“花痴。”官悦怡道。
“小姐怎么就嘲笑我,当时你不也看痴了吗?回来就做了云片糕,说是什么高洁却亲切的糕点。说人啊还是说糕点啊。”
“所以说,咱俩不一样,我看到的一切都是为了做更好的点心,你不懂。”官悦怡敲了小糕一下。
小糕捂头:“那我听说礼亲王是个大魔头,他为什么要帮我们啊。”
官悦怡看向远处:“是不是大魔头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为国家立过战功。这种人不该被叫做大魔头。再魔头也比在背后诋毁他的人强。”
“是,小姐,小糕知错。”
官悦怡并没有怪她的意思:“至于他为什么要帮我们,迟早会有人来告诉我们的。”
正说着,外面伙计来传话,说有自称苏锦记小东家的人递了个纸条来。
“小东家?”小糕重复着这个词,“这就成我们小东家了?这还不是魔头?”
官悦怡倒没什么反应,接过纸条:“出去吧。”
纸条展开,一行小字:每三日,送点心至秦将军府。要最好的。
小糕凑着脑袋跟着看完纸条:“没了?就这?”
官悦怡道:“这要求还少?我们苏锦记的糕点这么容易吃到的么。”
小糕撇嘴:“小姐你也太抠了。你挣这么多钱,也不花,给人家吃点糕点怎么了。”
“谁说赚钱是用来花的,赚钱就是享受赚钱的过程。我就是喜欢看到苏锦记赚钱。”
“我也喜欢,我也喜欢。”小糕连连附和。
“这么一看,还是年前的传言比较可信。这礼亲王和礼亲王妃还是十分恩爱才对。”
官悦怡想了一会儿,突然笑了:“你提醒了我。你说,咱帮礼亲王一个忙,再借用一下他的名气,让全京都百姓都知道咱苏锦记,如何?”
小糕:“啊?”
一个时辰后,集市上最热闹的时间,神秘商铺突然挂上了大红花牌匾,上书“苏锦记”。
该店开门了,却不做生意。
两队身着红色衣服的伙计,没人挑着两个食盒,食盒上也系着大红绸缎花,小糕走在最前面,拿着一面锣,边敲边喊:“礼亲王为礼亲王妃预定苏锦记糕点十六盒!”
五步一敲锣,十步一喊号。
明明两条街巷的路程,硬是绕了半个京都。
一路上看热闹的人越跟越多,越跟越多。
百姓伸着头冲小糕喊:“怎么买啊?我要买。”
“在哪买?在哪买?”
“我也要十六盒,一模一样的,来一份!”
无论百姓说什么,小糕都笑而不语。
人群便一直随着队伍走,到秦将军府时,跟随的人群已经堵满整条街道。
这时小糕才按官悦怡交代的,回身对人群高声道:“今日还买不到。礼亲王得知我们苏锦记来京都开店,立刻预订了全京都独一份、也是全京都第一份‘顺顺糕’。”
“买不到?怎么会买不到?看不起人是吧,我们有的是钱!”
人群中有不满的声音。
小糕忙安抚:“大家听我说,礼亲王独有的心意最是难得。若是大家真想要,我们苏锦记便出一个情意礼盒,十六盒糕点,与今日的一样。明日一早,苏锦记京都第一家铺子开张,大家早些去,兴许能买到。”
“好嘞!”“好嘞!”
人群一片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