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婚
新一年第一个月圆之夜的热闹,并没有因远方的战事停止。
谢夔带李椿出府逛灯会,李椿又拐去沈府叫上了正在练剑的沈良玉。
宛城之战后,她已决定重拾长剑,也许有一天,她能以一介女流之身保家卫国。
“李椿,就你想着我,不像某人”
沈良玉和谢夔天生气场不和,李椿夹在他们中间,挽着沈良玉,拉着谢夔,一会儿喊九龄别说了,一会儿说沈小姐别生气。
万幸,到了灯会,两人终于不再争吵不休。
只是,一个拉李椿去看花灯,一个让李椿陪他去猜灯谜。两个都得罪不起,李椿想把自己分成两半,让他们各自取走。
“边看花灯边猜灯谜”
李椿快速说道。
“行!”
两人暂时达成和解。
整条街万盏华灯齐放,亭台楼阁灯火闪耀,灯如星布,艳彩映天。
三人走在其中,穿过花市灯如昼的街头巷尾,买花灯的时候,摊主告诉他们今晚还有鳌山万岁灯,让他们去看。
所谓的鳌山万岁灯,便是以千百种、几万盏的灯叠为山形,高十余层,形状似鳌,中间用五色。
此刻,万灯齐放,灿若繁星。
“愿明年,后年,以后的每一年,都可以和你们一起逛灯会”
沈良玉心情激动,一时间连自己讨厌的谢夔都算了进去。
“那二公子怎么办?”
李椿存心逗她。
“他自然是和我一起”
语气娇嗔,谢夔率先受不了说自己去别的地方看看。
“李椿,你怎么喜欢这种烦人鬼?”
沈良玉望着谢夔走远的背影问李椿。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李椿回她了她一句:谢夔挺好的。
对她好,对所有人都好,唯独对自己太坏。
谢夔没走远,自个在灯谜摊猜灯谜,他自小书本看得少,话本看得多,这些灯谜信手拈来,不一会就赢了一堆小玩意。
分了点给旁边围观的几个孩子,只给李椿留了一串铃铛坠,怕沈良玉问起,笑着揣进了怀里,准备回府再送给李椿。
三人逛到尽兴才分别,沈良玉拉着李椿不肯撒手,跟李椿说她等几天就来找她去报国寺点平安灯。
“我的好弟弟怎么喜欢这种讨厌鬼?”
谢夔看着沈良玉走远的背影问李椿。
可是元宵灯会之后,沈良玉再未来过公主府。李椿有了更多的时间陪着谢夔,有一天,谢夔告诉她,沈将军回来了。
“他们的婚事快定了”
沈将军对谢斐很满意,宛城战事刚刚平定,就马不停蹄地回了大城,与谢太傅商议儿女婚事,李椿为沈良玉高兴。
可惜,高兴不到三日,变故突生。
二月初四,新帝身边的太监带着圣旨分别去了公主府和沈家。
时隔二十年,谢家又接到了赐婚的圣旨,不过不是新帝曾提过的谢斐,是宁国公主的儿子谢夔。
谢太傅的嫡子谢夔与沈将军的长女沈良玉。
婚期已定好,六月初六,黄历上说大吉,宜嫁娶。
公主笑着接了圣旨,谢夔不愿意说自己要抗旨,被公主打了一巴掌,禁足在院子中。
“九龄,多少吃点,好不好?”
已经两日了,李椿继续端着饭去问谢夔,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已两日了,李椿担心他出事,隔几个时辰就来问一次。
“我真的该死”
房中的人回她。
怕他真的存了死意,李椿翻窗进去看他,他枯坐在床上,神色萎靡。李椿抱着他安慰,说会有办法的。
“李椿,是不是我死了,所有事都能解决了?”
“可九龄,你死了,我怎么活?”
他们的人生才刚开始,为什么要去死。
庆王听说这件事之后,着急忙慌地进了府,见到谢夔这副模样,感叹道:
“我这个哥哥是真狠啊”
新帝这次赐婚,倒不是由于公主往日送给万太后的银钱、字画起了作用。
而是新帝不满谢沈两家联姻,自己的两个文武大臣,背着他有了牢不可破的关系,对于得位不正的新帝来说,他怎么可能放心?
“他赐婚给别人不行吗?”
非要赐给他,这不是逼他死吗?
“因为你娘和你爹不和”
只有赐婚给谢太傅不喜欢的儿子,谢沈两家才会有矛盾,才会疏远。
其他人,哪有谢夔这颗棋子更能瓦解他们之间的关系呢?
“疯子!”
庆王捂住谢夔的嘴,让他慎言,万一被有心人听到,他都没命活到成亲那日。
“有办法吗”
谢夔拿开庆王的手,问庆王有没有办法让新帝撤回赐婚的圣旨。
早在下旨那日,他就跑去找了新帝,结果新帝把他训斥了一顿,说韦家人用他的令牌出了宫,过了边境,可是叛国之罪,让他闭门反省,少管闲事。
“没有”
庆王摊手。
沈家在接到圣旨后,沈将军虽不愿,但也笑着和沈夫人接旨了,沈良玉从雁山回来才知道自己被赐婚了,还是和谢夔。
当下就要拿着圣旨入宫,沈夫人拉住了她。
“你若去了,连命都没有了”
“可是娘,我要嫁的是阿斐啊”
沈夫人抱着痛哭的沈良玉安慰,沈将军在旁边一直叹气,他就不该回来,如今平白连累自己的女儿。
公主喜形于色,在领旨后的翌日就带着媒婆去了沈家纳采。
“沈夫人,虽我们两家是赐婚,该有的礼数,我们也不会少的”
沈夫人心中万般不愿,最后还是将沈良玉的生辰八字如实告知了媒婆。
公主找了报国寺的大师合两人的八字,大师说是天作之合。新帝亲自赐婚的姻缘,自然是天上地下都难寻的天作之合。
纳吉定在四月,纳征定在五月。
一桩婚事就此尘埃落定。
谢夔萎靡了几日,复又振作起来,告诉李椿,他来想办法。李椿看他每日早出晚归着急想办法,人消瘦了不少。
白妈妈来找过李椿几次,让她好好劝劝谢夔。
“沈小姐心善,也许她进门,对你和大公子都好”
言下之意便是:沈良玉待人和善,跟李椿关系也好,她若嫁给谢夔,定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容不下李椿这个贴身丫鬟。
可是,要沈良玉牺牲一辈子的幸福成全她和谢夔,李椿觉得自己做不到心安理得。
虽然没人的时候,李椿会在心里想:要是沈良玉不是一个好人就好了,那样她就可以全心全意地爱着谢夔。
但偏偏,沈良玉很好,她越好,李椿越愧疚。
公主有了新的事忙碌,今日该去宫中谢恩,原想带着谢夔一起去,又害怕谢夔说什么不该说的话惹恼了新帝,搅了这桩大好的婚事,所以想了想还是带着白妈妈去了。
新帝问她是否满意这桩姻缘?
“陛下英明,我们和沈家都是极满意的”
又说自己很早之前就看好沈良玉,无奈谢夔没功名傍身,她不好去提。新帝坐在龙椅上冷眼瞧他这位姑姑,蠢笨如猪,从来都认不清自己几斤几两。
“你们两家满意就好”
新帝还问了诸多婚事的细节,让公主好好准备,不要辜负他的一片苦心。
得了新帝的鞭策,公主往原先准备的聘礼单子里又添了好几样自己的私藏,又特地请了沈家来公主府赴宴,准备与他们商讨聘礼之事。
沈将军和沈夫人带着面如死灰的沈良玉来了,公主也找人去请了谢太傅,但他深觉自己连累了好友,没脸去,推托朝中有事拒绝了。
公主热情地接待了沈家三人,一顿饭下来,沈将军喝酒不说话,沈良玉吃饭不说话,沈夫人顾着礼节,偶尔回公主一两句。
席间,沈夫人问公主,怎么不见谢夔?
“九龄对良玉一直心存爱慕,今日一早,比我还先出门,说是去给良玉买礼物,此时怕是还在挑”
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谢夔直到宴席快结束才匆忙赶回来,未与厅中任何一人打招呼,径直回房休息,他奔波了一天,实在是太累了。
沈将军看他进门两手空空,毫无礼节,光有一副皮相,气得拉着沈良玉走了。
沈夫人向公主道了谢,跟在他们父女身后也走了。
公主忙了几日,到了最后,聘礼都没谈,气得去找谢夔算账,李椿站在门外听他们二人在房中争吵。
谢夔说沈良玉喜欢的是谢斐,他们都快定亲了。
“我不管沈良玉喜欢谁,新帝既然赐婚了,她就是你的”
公主歇斯底里的声音传来,媒婆送来的册子她翻了一遍又一遍,再也找不出比沈良玉更好的儿媳人选。
从其他夫人那里听说谢斐和沈良玉快定亲的时候,她嫉妒地都快发狂了。
孟迟得了谢伯言的爱,她的儿子还抢了她给儿子选定的妻子,让她如何甘心,万幸苍天有眼,新帝一道圣旨下来,她终于得偿所愿。
“若你坏了这桩婚事,就休怪我无情了,别以为白妈妈帮你们瞒着,我就不知道了”
公主临走前丢下这句威胁就走了,出门时看了一眼站在门边的李椿。一个丫鬟也敢觊觎自己的儿子,她不管是想留着等新妇进门,给她练练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