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六
自桑绮闭关之后，为了老婆的肠胃着想，霍文涛便天天做了健康餐送上门，还不忘给其他人送点心。吃人嘴软，于是乎张清和王瑶她们，一个个都成了霍老板的‘帮手’，比如张清分麻辣凤爪时就特意跳过了桑绮，还笑道，
“你得保持饮食清淡。”
王瑶她们也随声附和，惹得桑绮嘟囔道，“你们啊你们，一个个都被收买了！”
不过大家伙儿被收买的好处也显而易见，眼见着快到情人节了，且那天还是桑绮的结婚纪念日，张清这个做总编的就主动提出放她半天假。
桑绮喜出望外，却也不敢耽误大家的进度，于是默默熬了两个通宵把自己的活儿干完，只盼着情人节那天给霍文涛一个惊喜。
于是那天下午，霍文涛惯例送餐到楼下，电梯门一开，却见款款而出的桑绮显然精心打扮过了——略施粉黛，戴了隐形，长发梳理成乖巧的弧度，长外套里依稀是一件收腰连衣裙。
她袅袅走到霍文涛跟前儿，见他竟也穿了件修身西服，显得身段挺拔，她不禁会心一笑，还以为是彼此心有灵犀了。
她接过霍文涛递来的餐袋和一束精巧的玫瑰，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能请假出来？”
霍文涛愣着，“……我不知道。”
“额……那你为什么穿得这么正式？”桑绮眨巴着眼睛——难道不是为了与她约会？
“因为，”他顿了顿，“我要去邻市出席一场会议……是临时通知的，而且现在就得走了。”
………………
十多分钟后，桑绮无精打采地回了房，往沙发上一躺，絮絮道，“之前由街道办报名，书店参加了个‘城市特色’的商户评选。竟真的中选了，临时通知他去邻市领奖牌呢。逾期的话，就会颁给其他店铺了。”
张清把玫瑰花插起来，“所以你不知道他临时要走，而他不知道你特意请了假。”
“嗯……”
“你没告诉他，你为了今天熬了两个通宵提前完成工作吗？”
桑绮把脑袋埋在抱枕里，“我怎么可能告诉他？被他知道我熬夜，还不得唠叨个不停？再说了……”他毕竟是为了工作，而她也不想道德绑架他。
虽然努力做个懂事明理的好姑娘，但失落之情还是不由地弥漫。手机上是霍文涛发来的微信，
“对不起，我该早些告诉你临时出差的事儿。”
她想了想，除了回复一句，“没事儿。”也不知该说什么。
于是她时而恹恹地在沙发上发呆，时而打开电脑，对着空白文档发呆，直到张清哭笑不得道，“好啦好啦，答应你的半天假期依旧有效。你赶紧出去找点儿乐趣，恢复状态再回来开工吧！”
…………
这半天假期来之不易，秉承着不浪费的原则，盛装的桑绮还是出门了——虽然临上出租车前，她心里还是漫无目的的。
今天是情人节，还真不是个能随时约朋友见面的日子。表姐阿萱下班后必定与梁医生有约吧，潘晓娇十有八九也约了孟泽轩，大学时代的好友们也许久未联系了……
桑绮边盘算边坐上出租车，而当司机问她‘去哪儿’时，她竟脱口而出，报了云间书店的地址。车子发动，往市区驶去，桑绮这才后知后觉地苦笑一声。
待车子停在书店门口，桑绮推门而入，倒把收银台边的老杨吓了一跳，连他正在收拾东西的手都顿了顿，
“桑绮，你怎么过来了？”
“总编放了我半天假，出来透口气。”桑绮盈盈笑着，“小林呢？”
“今天是情人节，小林姑娘相亲去了。”
“是嘛！”桑绮惊喜，小林姑娘有阵子没相亲了，“祝她成功！”
“那你呢？”老杨笑得慈眉善目，打量了下桑绮的妆容和裙子，“看得出，原本你没打算一个人回来逛逛吧。”
“嗯……”桑绮眼帘半垂，眼眶竟有点儿发热，她抚着裙角坐在老杨身边，仰头看着他鬓角的白发。对哟，他也算是她的长辈了，于是她不禁道，“杨叔，其实我今天心情不太好……”
她慢条斯理地把事儿说了，尽可能把自己的委屈和失落藏了藏，但还是被老杨察觉了。
老杨给她泡了杯热茶，“所以，你生文涛的气了？”
“不……”桑绮捧着杯子，徐徐摇头，“正因为知道那不是他的错，我没办法生他的气，所以我才只能自己生闷气。”
老杨笑了，“能做到你这个程度就很好了，若是我老婆，不是我的错也一定算在我头上。不得不说，文涛真是好福气。”
“谢谢。”
老杨给她添了点热水，“我有点儿好奇，如果是你们写的那些言情故事，遇到文涛这种情况，后续会怎么发展？”
“额……”桑绮歪头思考，“男主角起初会赶去出差地点，但临到机场，想到女主角失望的眼神，他会在登机前的最后一秒钟转身离开，一路飙车地回到女主角身边……时间一定要卡在午夜十二点之前，女主角失落之际，被赶回来的男主角一把搂进怀里，然后是一个十二点前的，甜到炸裂的热吻……”
她起初说得眉飞色舞，但越说就越不好意思，“啊呀，杨叔，你别这么看着我……言情剧就是这样的啦……”
“好吧，”老杨拼命绷着嘴角的肌肉，“那么，如果文涛也如同这种剧情一样，放弃领奖赶回来与你过情人节，你会高兴吗？”
桑绮托腮，很认真地思索了下，随即摇了摇头，“还是不要了吧。”
“为什么？”
“毕竟生活不是言情剧。若他真为了我而放弃领奖，我反而会惴惴不安。那是不是意味着，以后我也必须在他和工作之中，坚定不移地选择他？”桑绮抿嘴一笑，“要知道我出差和加班的时间比他多多了呢。”
老杨于是哈哈一笑，情不自禁再次叹道，“不得不说，文涛可真是娶了个好妻子。”
老杨笑够了，桑绮也倾述得差不多了。她甚至狡黠道，“杨叔，谢谢你听我诉苦。现在，你可以下班了……其实，若不是因为我突然到访，你早就收拾东西，关门走人了吧。”
老杨倒也不装了，坦诚道，“没办法，情人节，我也是需要回家陪人的。不过……”他顿了顿，“等一会儿有位客人会过来，是说好了的。既然你来了……”
桑绮心领神会，“你走吧，让我留下来等那位客人，然后关门闭店吧。”
………………
于是情人节的夜晚，偌大的书店只剩了桑绮一位员工，在手忙脚乱地送走了最后几位客人后，准备着闭店下班。
她一边嘟囔着‘老杨说的客人怎么没来呢’，一边翻找着霍文涛留在抽屉里的闭店备忘录，
“我看看……检查所有窗户是否关牢……关闭电器……注意冰柜的温度……关闭水闸……关灯……”
‘啪嗒，啪嗒’的一声声，直到灯光一盏盏熄灭，书店里只剩下窗外路灯隐隐绰绰的柔光。
于忽明忽暗之间，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推门而入的风铃声。桑绮诧异地回眸，“抱歉，本店已经打烊了……”
话还未说完，她鼻尖陡然一酸。纵然看不清五官，只依稀一个轮廓，她也知道那是他。
果然，他渐渐走近，那把熟悉的嗓音徐徐响起，“老婆，情人节快乐。结婚纪念日快乐。”
…………
桑绮愣了足足三秒钟，“……你怎么回来了？”
“我是坐动车再转出租车回来的。”
桑绮无语，“……我不是问你怎么回来的，我是问你，怎么回来了？”说着说着，连自己都咬舌头，“你明知故问！”
“好吧，”他笑了，“因为不想让你失望，所以特意回来了。”
“你……”桑绮心跳如鼓，“你没有领奖吗？你该不是放弃了领奖回来找我的吧？”
“……那倒不是，”霍文涛苦笑，“主要是场地的设备坏了，颁奖仪式改在了明天上午。所以半夜里我还得赶回去。”
桑绮哭笑不得，竟也松了口气，“既然这么赶时间，又何必特意回书店一次？”
“原本是想去宾馆找你的，但老杨说你回了书店，我就马不停蹄地回来了，”霍文涛叹息，上前拥住桑绮道，“我能不回来吗？毕竟，如果浪费了老婆熬了两个通宵的心意，可是会遭天打雷劈的。”
“哪有这么夸张……等等，你是怎么知道的？”桑绮错愕地抬头，才后知后觉——好吧，张清她们几个果然都被霍文涛收买了啊！
…………
于是在这个情人节的夜晚，盛装的两人携手走在灯火通明的街上，可惜网红餐厅早已人满为患，热门饭店也排起了长队。他俩饥肠辘辘地走了一家又一家，最后还是桑绮拍板，坐进了路边的一家面馆。
“抓紧吃吧，你还得赶夜里的动车回去呢。”桑绮打开一次性筷子，身前的面条上是堆得如小山般的浇头，仿佛是用荷包蛋和排骨做了一块庆祝蛋糕。
霍文涛低头吃面，桑绮喝了口汤，忽而问他，“老公……”
“嗯？”
“如果今晚的颁奖仪式没有取消的话，你还会赶回来陪我吗？”她眼眸闪闪地望着他，而他则干脆利落地回答，
“不会。我会先参加完颁奖仪式，再连夜赶回来，想办法弥补你。”
“好吧。”桑绮抿嘴一笑。
“你会生气吗？”
桑绮摇摇头，“不会。”毕竟生活不是言情剧，才没那么多甜到不切实际的浪漫。
霍文涛也笑了，“其实换位思考的话，我相信在纪念日与重要的工作之间，你也会选择后者的吧！”
“毫不犹豫，所以我们彼此彼此。”桑绮风姿绰约地挑眉，“大不了回来之后撒个娇哄哄你，或者穿上那件蕾丝睡衣……只要我想尽方法，你总会缴械投降的，不是吗？”
最后那句，她说得极轻，轻如羽毛的声音却如同灌了蜜糖般，让霍文涛不知联想到了什么，连忙清了清嗓子，继续埋头吃面。
一顿简餐填肚之后，他俩悠闲地公园与江边逛了逛，随即打车先送桑绮回宾馆。
他们在宾馆门口道别，时间恰好是午夜十二点前的最后一分钟。
桑绮恋恋不舍地捉着他的衣袖，“喂……在结婚纪念日的最后一分钟里，再做点什么好不好？”
她想起那个幻想中午夜十二点前的热吻，不禁暗示性地咬了咬嘴唇，眼中的期待简直勾魂摄魄。霍文涛心领神会地笑了，揽住她的腰肢俯身正欲吻她，却陡然瞥见一旁有两个惊慌失措的身影。
他连忙松开桑绮。
而张清和王瑶就差举手投降了，“我们只是下楼来取夜宵……无意打扰，你们继续，继续……”
霍文涛于是装模作样地咳嗽一声，随即揉了揉桑绮的头顶心道，“我走了。”
好吧，生活毕竟不是言情剧，哪有什么甜到炸裂的浪漫？
但这样的甜度——桑绮回到房间，望着镜子里自己稍显凌乱的脑袋和微红的脸庞，扬眉笑了——三分糖于生活而言，才是刚刚好的甜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