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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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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汗青那些专为向来体弱的云天晓,不远千里带到镇北关来的,成堆的草药。云天晓一次没用上,倒成了严凝的药柜。

十二品叶的人参、天山的雪莲,昼夜熬煮了,一勺勺灌下去吊命。万幸这镇北关的大夫,治肾虚火旺的内病也就是三流水平,治红伤却属实是华佗在世。

三天后严凝就能主动开口喝药,五天后眼珠开始转动,“姑娘应该是能看见,只是旁的地方动弹不得。”大夫说,又用药草炸捆,给严凝熏烤耳朵的几个穴位。

差不多这时候起,原本昼夜陪伴严凝的大夫,一日里总要有两三个时辰,被云天晓替换。云天晓教人把熬药的泥炉和药罐都摆上,守着严凝,烟熏火燎地熬药,生怕严凝不知道他照顾的熨帖。

到第七天天刚蒙蒙亮,云天晓索要的第一批给养送到,得云天晓的令,所有药草先送到宁王院来。就在垂花门外,一进院子,卸药草的“桄榔”一瞬。严凝的双眼猛然睁开,不安地眼珠四下寻找。

“严姑娘?”须发花白的老大夫又惊又喜,颤声问,“听得见吗?听得见就眨眨眼。”

严凝的双眼眨了眨。

严姑娘醒来的消息,刹那间,就被快马送到超勇将军帐中。卓汗青当即决定自己骑马送云天晓回去。等他再次挑帐,身上愧疚的担子轻了几分的超勇将军,急忙上前追问。

“此去见过了,严姑娘怎样?”

卓汗青沉着脸,目光游移闪烁,低声道:“我也不清楚,在大门外放下王爷,我就回来了,并没有见过烟花姑娘。”

陈将军眉头轻皱,狐疑地问:“都走到门口了,怎么不进去看看?”

“因为我害怕,”卓汗青几步走到矮几旁坐下,端起一盏苦涩的罐茶,一饮而尽,侧脸望向不为人懂的遥远地方,“我做不到王爷那样,我怕我见到她会忍不住跟她磕头谢罪,把真相都告诉他。”

“我不能说,王爷为了救咱们,舍弃了太多,我帮不了他,更不能背叛他,坏他的事,”说着拳头重重砸在矮几上,矮几发出木头劈裂的声响,“况且,王爷也不是全然对不住她。

她今天还有命,都是王爷给的,我去问过,和她同期在浣衣坊的女犯,无一熬得过第一个冬天。可我什么都没为她做过,是实打实地对不住她。”

透过朦胧的双眼,陈将军望向这张似曾相识的面孔,慈爱又占据了他猛将的面庞,可他却无法劝解卓汗青,只能也坐下来,一杯接一杯地陪他喝茶。

相顾无言,唯有苦茶口中咽。

云天晓攥紧严凝的手,豆大的眼珠“吧嗒”掉落在严凝脸上。严凝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云天晓贴耳仔细听,也未听出所以然来。陪伴严凝的时间延长到四五个时辰,几乎从鸡鸣到日落。

“大可不必为你的戴罪之身忧虑,只需以娶你为由,跟圣上递折子,央他赦免你。你即刻便可恢复自由之身。”

“又或按你此前讲过,你杀人一事原为反抗误杀,是那顺天府尹草菅人命,误判流放此地。待此役得胜,我遣汗青回京,查验证据证人,为你翻案平反,还你清白。”

“你尽管安心养病,额外之事,丝毫勿虑。待你伤愈之时,我即刻为你恢复名誉,上书朝廷,纳你为妃。我在京的宁王府,早就盼望能有位得体仁厚的娘娘主事。”

“我身为先帝长子,至今不娶未育,连小我八岁的四弟,前日也被圣上赏赐了侧妃。如今你与我延绵皇嗣,张皇祖遗徳,圣上必定龙心大悦,准许咱们的婚事。”

云天晓柔声细语,为严凝凭空编织出五彩绚丽的未来。严凝虽说不出话,心中早已思绪万千。自父母故去,她已独自用瘦小的肩膀撑起一片天太久。久到已经忘却了可以有人为自己分担一二。

家,多么遥远的名词。

此刻云天晓口中,就在讲述他和严凝的家,“要有儿有女,承欢膝下。”抚着严凝的手,“我的府邸,是先皇生前所建,内有山峦叠嶂,亭台楼阁。不过你也不必都顾及到,不少地方,我也不曾去过。”

“你只需为我署理内务,整饬仆从,”说着粲然一笑,潋滟韶华,“安心生儿育女即是。”

严凝醒来,见云天晓正伏在她手边安然小憩,俊美的睡颜,让她怦然心动。听见身边药罐盖子被沸水顶的响个不停,急忙想伸手摘下盖子。可怎么都指挥不了手臂,饶是这样心急,最终也只是堪堪动了动手指。

云天晓瞬间惊醒,认出确是严凝的手指在动后,剑眉一挑,薄唇轻启,脸上漾开笑意,“我没看错,严凝你果然是会好起来的。”顺手取下焦急呼唤的药罐,倒出药汁,一勺勺吹凉后喂给严凝。

严凝的泪珠难以抑制地涌出,像一颗晶莹的钻石,嵌在眼角。

她究竟何德何能,才会让谪仙版的、不染世间污浊的王爷,如此贴心的照顾。这之前,他的衣食住行都有旁人照顾,如今却甘心不辞劳苦地侍候她。

更逞论他在严凝耳边描绘的,那一幅幅未来的画卷,比严凝最大着胆子幻想的还要美好。若是世上有天宫,大抵也就如此了,严凝想着。

那一声声“严凝”如一缕缕清泉,汩汩流入严凝心里,滋润着她的心田。让她原本日夜挤出血泪来坚强的干涸心田,生根,发芽,开出花来。

严凝身上裹满夹板,拄着双拐下地那天,正巧新兵刃送到,押送的偏将,捧着八角楞瓜锤展示给云天晓过目。细长的锤身,圆鼓鼓的锤头,登时令严凝茅塞顿开。

当即请求云天晓做了个画架,让她能躺在床上画出草图。浓墨不时低落脸上,一副图下来,严凝总要涂抹个花脸。纵然这样辛苦,严凝还是画出了她心中的火器,铸铁的圆筒,筒壁开槽固定药捻,圆筒套在根硬木棍上。

“兵士发射火器击垮‘铁浮屠’的马,‘铁浮屠’只得下马步战。火药炸光,铸铁筒还在,此刻这火器便是锤,”严凝指着画架讲给云天晓看,不时余光打量他的反应。

绝美的侧脸贴得那样近,让严凝的心跳的几乎要将夹板震碎。

“不错,”云天晓柔声道,眼神淡漠,起身取下画纸,严凝从未见过他走的这么快,印象中,云天晓总是悠悠然迈着小四方步,严凝只道他是欣喜,想要这火器迅速做出来。

游廊里,花窗前的云天晓,满眼的轻蔑之色。

前院,严凝拄着双拐,指点着两个助手,往铸铁桶里装填火药。小心地将适量的火药放入。再埋进引火捻,最后塞进一节细铁柱。

这是严凝看到沸腾的汤药,顶起药罐盖子时想到的,或许手持的火筒不必使用太多火药,这样即便炸膛,有铸铁桶保护,使用者也无恙。

再火药前段塞进细铁柱,利用火药爆炸,推动细铁柱快速射出。随着严凝命令点火,两名助手战战兢兢地点燃火捻。这二人是云天晓从流放犯中挑的,许他们事成后减一年刑期。两人看着迅速缩短的火捻,不住地颤抖,绝望地合上眼睛。

意料中的受伤完全没有发生,等他俩张开眼,耳边是严凝喜极而泣地呜咽声。用来做靶子的大铸铁筒壁,硬生生嵌进寸余的铁柱。

两人哪里见过这阵仗,手一松丢下火器,竟相上前触摸那节嵌入筒壁的铁柱。难以相信这是自己手中的武器做的,赞叹声接连不断。

云天晓笑盈盈从游廊中踱出,轻轻环抱严凝的脖颈,在她额上轻轻一吻,“你做到了。”说完双手捧起严凝的脸,拇指轻轻为她拭去泪珠,“怎么又哭了?是身上疼吗?”

“只是太高兴了,”严凝抽噎着说,“没想到真的做成了。严凝能帮到殿下,实在是太高兴了。”

云天晓仰起头,在严凝看不到的地方露出骇人的得意,眸中冰雪纷飞。低下头,又从背后轻轻环着严凝,让她靠在自己胸前,凑近耳语道,“真做了个好宝贝,谢谢救命之恩。”

严凝的脸倏的又红了,嗫嚅着说:“请殿下给这宝贝取个名吧。”

“ ‘与女游兮九河,冲风起兮水扬波’,依我看,就叫它火冲吧。”下巴抵在严凝头顶,摩挲着,“只是这火冲,只能冲一次,未必够用,能多几次才好。这样,”

云天晓绕到严凝身前,双手握着她单薄的肩膀,凝视着她的严凝说:“再与我们严凝调拨几名死囚来,试试最多能做出几冲的火冲来。”

不出三天,严凝做出来成品的火冲,共三个铸铁筒,严凝称之为“三眼火冲”。一次点燃,三柱齐发,用俘获的‘铁浮屠’铠甲试验,铁柱轻松打穿铁甲。

被云天晓邀请来观看的陈将军,激动地浑身剧烈地颤抖,话不成句,老泪纵横。攥着拳狠狠砸在墙上,喃喃地说:“若是,若是早有如此火器,吾辈,何至于被蛮夷欺辱啊。”

这三眼不是严凝算出来的,是人命试出来的,两名流放犯,先后被四只铁桶后插的木棍顶碎肋骨。他们没有严凝的好命,骨头的碎片扎进了肺脏,他们大张着嘴,却还是被憋得脸通红又惨败,喉间发出“咯咯”的响声。

纵使卓汗青和云天晓一直在跟严凝讲,选来的都是凡有灭门重罪的必死狂徒。

严凝还是难以摆脱那双双难以闭合的眼睛。

这或许就是物伤其类。

遵照镇北军监军、宁王云天晓令,军中刀剑钩匕盾镖等轻巧兵刃,俱以交由兵器坊铸造火冲。

超勇将军陈继川,御前带刀侍卫卓汗青带领新增精锐,日夜排演。

那个素有文名,有生以来从未摸过刀兵的宁王爷,要上战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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