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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澜天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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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春华随风散去。

昭华方才回头,一时冷眼相观。

月色长风之下,萧疏已墨衣持剑抵挡漫天冰锥与鹤羽锋刃,一剑三川,山石怒惶。

漫天冰锥碎在剑锋与鹤刃之下,一时天地惊雷变色。

昭华犹疑望向林中深处,忽而骤然抬首观天而望,面色难看,怒道:“彤鹤停手!”

“萧疏已,住手!”

剑锋鹤刃飞入岩峭。

萧疏已插剑入地,借大地之力削剑锋杀力,鹤刃怒卷而来,来不及止息,穿肩而过,带起一道血色飞入深林。

彤鹤闻声立刻亦敛翅散去鹤刃,凭风而止,奔向昭华身侧。

“殿下。”彤鹤拱手行礼,愤然道,“此贼子不杀,终是沧澜祸患!”

昭华负手而立,凝望苍穹之中隐隐翻滚的天雷,面色凝沉道:“你杀不了他了。”

彤鹤大惊:“为何?”

“大抵是这萧疏已乃是荒古至今唯一一位破开沧澜天门的修道之人,此界天运凝聚在此人身上,你若杀他,必遭天门之中九天神雷之怒,身死道消。”

彤鹤拧眉,问道:“可他先前不是已然进入上界,按道理来说,他的所有因果都应该落到玉京之中,怎么还会被此界天道庇佑?”

昭华神色淡淡:“有些人生来便被天道庇护,无关于他人外物。”

“可……”彤鹤愤然难消,还想再问些什么。

便被萧疏已一剑打断,剑意收敛,锋芒有倾,堪堪将彤鹤从昭华身边劈开。

萧疏已起身,封了左肩经脉,逼出鹤羽之刃所带的灼火之力,长发流束到身前,他歪着头轻声说了句:“又得了一伤,也不知昭昭瞧见会不会解气。”

转而,他又看向昭华,那双温和眸中闪过一丝迷茫,又呐喃道:“不对,昭昭就在此处,我应当让昭昭亲手在我身上刺伤几剑,这才能稍稍解气,怎么能让别人抢先动手了呢。”

“亲自动手,方才解气。”

“昭昭,来。”

萧疏已桃花凤眸之中潋滟笑意,缱绻深情,温声开口之际还将手中的山岳剑递向昭华,意图显然,暗含期待。

昭华完全料不到,到底是那一步出了差错,竟然让局面演变成今日这般无法收场。

现下,她被天道所裹挟,竟然连手刃萧疏已,了结这段孽缘都不成。

令人气恼。

昭华容色越发冷寒,凤眸如萃刀般看着萧疏已,抬手将山岳剑拍开,冷冷道:“萧疏已,你还要执魔至斯吗?”

“你修为至此,当知晓我之神魂并非你所要找之人。执念于此,不过枉然。而你所对我表露出来的情谊,于我而言实在可笑。”

昭华声如冷泉击玉石,静冷至极,而那字字句句更是如陨铁铸成的锋刀,带着天地极寒之意,刺入萧疏已胸膛心口,刀刀不落空。

萧疏已笑容消失,一半如玉容颜隐在墨色长发之中,月华映照,半明半暗之间,突然听到他开口道:“昭昭,吾妻昭昭。我召来的神魂只会是昭昭。”

彤鹤忍无可忍:“你在胡言乱语什么,谁是你妻,你可知眼前之人是谁,就敢如此大言不惭!”

萧疏已闻言面色阴沉,反手便是一剑,彤鹤也不落下风,鹤羽之刃飞出抵挡。

“便是你们这些人见我与昭昭情深意厚,心生不满,执意拆散!”

“都去,死吧!”

萧疏已说着,又回头看了一眼昭华,放缓了声音道:“昭昭莫急,待我杀了这斯,我们便离开这里,到时候你想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昭华闭了闭眼,实在头疼无奈,现如今她位归将屿山,竟然也奈何不得他,而这萧疏已又疯魔执念如此之深,冥顽不灵。

她也只能开口告诫:“彤鹤万不可露出杀意。至于你……”

“萧疏已,你究竟想要如何?”

二人闻声,便又住手了。

萧疏已走进昭华,眉眼深情缱绻。

彤鹤见状,立即挡在昭华身前,啐一口:“贼子,休要放肆。”

昭华开口:“萧疏已,且不论其他,你既杀妻证道,又何必作出这般姿态?”

杀妻证道?!

萧疏已张了张嘴,咂摸着“杀妻证道”这四个字,兀地大笑出声,癫狂执意尽显,横剑而出,又是惊起林中鸟兽一阵喧然。

他欲开口所辩,却满目悲怆,泪中犹带红痕血迹。

“昭昭……”

世间道法三千数,他若真的有心踏上那登天之途,何须杀妻以证!

万古仙途,不过尔尔。

又怎么能抵得上他的昭昭。

萧疏已想要解释,伸手踉跄着向前:“昭昭,那不是……”

不是我啊!

话说一半,戛然而止。

萧疏已沉痛地闭上双眸,那日持剑杀她之人,又确实是他。

非他所意,却又真真切切是他所为。

如何辩驳?

如何辩驳!

萧疏已骤然跪倒在昭华身前,握剑之手血流不止,一时灵气混乱,剑意不敌这股藏着滔天怒火和悔恨的灵气,山岳之剑再一次碎裂,剑身之上布满裂痕。

春三日小境芳华再现,圈出方圆数里,一览春日百花长盛。

萧疏已一如那日般,痛哭跪倒匍匐在地,欲求漫天神佛来救,满天神佛不应。

昭华冷眼作旁观,只觉荒唐喧闹,而这萧疏已更是不知所谓。

他既然已经踏上登天之途,便应该放下往日旧情。

她尚不曾计较,他又何必纠缠。

她自诞生之日起,除了万年之前湟水之祭中怒伤于身,有过不顺心意,又何曾如今日这般进退不得,心中郁闷难结。

她道:“此事当结,我本该就是局外之人,却被你牵引至此。是以,这凡人昭昭的躯体,你若仍旧死心不改,便到沧澜天门外,自行处置吧。”语罢,唤过彤鹤,便欲离去。

彤鹤听令,立即化作原型展翅,带着昭华跨层云而上,离开这小如寸井的山谷,直入沧澜天门。

萧疏已抬头看着彤鹤和昭华离去的身影,眸中泣血,唇角却浅浅勾出一抹诡谲笑意。

夜半,谷中之风越发清寒,数里之内万籁无声。

兀然出现的声音越发轻渺诡异。

“那彤鹤杀不了我,我亦杀不了他。可是昭昭,若他还留在沧澜,你便不会留在我身边。”

“昭昭,吾妻昭昭......”

“你怎么又走了呢。”

万山之东,云极之上,便是沧澜此界天门。

昭华与彤鹤抵至沧澜天门。

万山云从之中,可见金色川流一闪而过,若要渡天门,还需彤鹤用仙灵之气沟通上界,云雾相接,天门方开。

彤鹤心生忧虑,道:“殿下,此回上界,可那萧疏已还留在沧澜,恐日生祸端,可需我直入玉京,上报此事?”

昭华沉思道:“暂且不必,此事你不必再来忧心,我亲自处理。”

彤鹤闻言,点头放下忧虑,化作原型施术。

昭华神思沉沉,看向云中天门,又回想起之前华林湖潭她曾向深林之中探望的一幕,随着彤鹤逐渐打开天门,心中不安越发明显。

许是近来出乎意料之事太多,耗费神思。

她按了按眉心。

至于这凡人昭昭的躯体,昭华结阵放置在身上,若萧疏已寻来便罢了,若他不曾寻来,三日之后,回归于天地之间。

左右是萧疏已与凡人昭昭情缘纠葛,与她无甚干系,她在这场闹剧之中,终归是个局外之人。

如此,也算是凡人昭昭于沧澜了断。

“殿下!”彤鹤大声唤道。

天门已开,昭华便要神魂离壳。

云极之中,骤然天雷隐现。

凤凰之力,直上苍穹。昭华离壳而出,丝毫不畏惧天空之中的九天神雷,朗声道:“我不欲久留,即刻便回。”

修为如她如月娘这等位列神位之人,若是真身而至,先不说如何作乱,光是神力摆动一瞬,便足以抽干大半个沧澜,是以万万不可。

便是神魂之力,也只可以半数而至,稍有过线,便是九天神雷直劈而下。

如此,一言既出,云中天雷稍稍隐匿,却还留下丝丝缕缕幽紫雷光,等待昭华神魂彻底从此界离开。

“彤鹤,走。”

彤鹤唤出天门,瞬行在前,昭华神魂在后,一步千里。

金色神光之后,便是天门隧道,穿行一刻犹似一瞬,时间难辨,空间不再。

昭华从未想过,自己还能困在天门隧道之中,面色沉凝。

实在匪夷所思。

沉思之际,有声音忽然传来。

昭华侧身看去,皱眉道:“萧疏已?”

不,不对。

三千世界天门隧道之中,只有一种可能,能够随意控制天门隧道之中的一切。

昭华凤眸之中仿佛有风寒凝结,拧眉冷声,一字一句道:“你竟然取代了此间天道。”

所以,无怪与彤鹤杀意显现之时,云层之中便出现天雷。

天道至高,就算是上界之人也不能欲伐小世界天道。

还有先前彤鹤与她说,自己是一出天门便遭到萧疏已劫拦。现下,再来看怕也是在这天门隧道之中遭受了袭击,否则他一介仙裔,又常年被她用凤凰火淬炼根骨,怎会还无还手之力便被萧疏已劫拦。

萧疏已负手而来,身姿风骨如松柏,容色玉质,温言雅意:“昭昭,你神魂不稳,先随我回琅风山巅稳固神魂,莫要再这般玩闹了。”

昭华冷声:“你还看不明白吗,我根本不是那个凡人昭昭。”说话之间,抬手便是罡风席卷至萧疏已。

此间天道不可能无缘无故被萧疏已取代,杀了他,自己再去寻是何缘由也不迟。

萧疏已御风后退,带着些无奈纵容轻声道:“昭昭,你若再出手,你我便都得离散在乱流之中了。”

天门隧道极为脆弱,往日莫说在此间打斗,更是无人能够在此间停留。

昭华看向周身天门隧道的屏障,怒而收手,甩袖负立。

“此间天道究竟如何了?”

萧疏已有问必答:“沧澜从来就没有什么天道,要不然天门也不会自荒古便封禁。”

昭华一愣。

竟是如此?

方动念要问这既然没有天道,又何来天门,而这萧疏已又是怎么渡到上界。

开口之际,乍然而止。

气怒之下,竟然险些忘了,这萧疏已降生沧澜乃是她一手促成。

若是他的话,重开天门,倒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不仅如此,还有那一手鬼神莫测的明幽之术,乃是她始料未及。

现下也不是询问的好时机。

罡风停止,萧疏已行至昭华面前,带着些诱哄的语气道:“我破界而升,便成为了此间天道,沧澜须臾皆在我掌控之中,昭昭随我回去,我必能医好你,让你想起我们过往情谊。”

如他所见,血阵召回的昭昭,应当只是神魂有隙,忘记了他们之间的情谊,又不知从哪里听了一耳半耳,受人蛊惑,才会与他这般生分。

至于先前的彤鹤所言几何,早就被他抛掷脑后了。

他道:“琅风山巅乃是沧澜灵气最为浓郁之地,我以天道之法为你修补神魂,必然能够恢复如初。”

方才一瞬,差点功亏一篑,昭华瞬间冷静下来了。

修道之人讲究顺应天命,这萧疏已疯魔执念至此,却偏偏成了这此界天道,实在是沧澜不幸。

昭华沉思片刻,开口道:“好,我随你而去。”

萧疏已闻声,欣喜之情溢于言表,一笑如朗月清风入怀,何曾见半点偏执模样。

昭华定定地看着他,良久。

转身离开这天门隧道之际,留下一句清寂之声,却作无尽唏嘘。

一瞬,萧疏已垂首立在原地,无法回神。

她道:“世事本就荒唐,往事从不可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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