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说
另一边,林如海的病情比贾琏等人预想的严重。
贾琏一见到林家的人就先问了林如海的病情,未得个确切回复,只说今儿知道二爷送姑娘回来了,瞧着精神许多。
贾琏一行人直到进入林府,也没瞧见林如海亲自出面,而是由管家和后院的姨娘出面先把众人安置下来。
未及喝一口茶,贾琏再次提出请见,黛玉也牵挂得不行,姨娘遂领了四人过去。
屋内另有一姨娘在伺候,听了婆子的禀报,轻声唤道:“爷,荣国府的琏二爷带着二奶奶送咱们家姑娘回来了。”
林如海睁开眼,费力却几近无声的道:“快、请进来,扶我、起来。”
姨娘和丫头吃力的搬扶起他,垫好软枕。
林如海气喘吁吁的靠着。
贾琏一行人进来,瞧见的便是林如海如此这般病得不能离榻的模样。
黛玉两行泪水瞬间落下,“父亲!”
黛玉奔到床边跪下。
贾荞跟着小步跑上前,站在她身边给她抹泪,一边同林如海自我介绍道:“姑公,我是荞哥儿,我祖父是贾赦,这是我父亲贾琏,母亲王熙凤,这次是我跟着父亲过来的,我替表姑作证,表姑她很担心您,但有好好的吃饭,好好的睡觉,您别担心她,早点儿好起来,也别让表姑再担心您。”
林如海从瞧见黛玉便已是眼眶湿润,又听个小孩子这样说,不禁老泪纵横。
“好,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又同贾琏道:“有劳贤侄夫妇送小女回来。”
贾琏见礼道:“姑父客气了,都是一家人,姑父早些好起来才最是要紧,家里老太太和太太老爷他们都很是担心您。”
凤姐儿屈膝见了礼,也同贾荞一般走到黛玉身边,将黛玉半搂在怀中,替她捋了捋头发,满脸心疼的劝道:“好妹妹,快别哭了,已经家来了,姑父还要你照顾呢,别把自个儿哭坏了。”
贾琏同林如海略说了几句话,见他精神不济便退了出去,去寻大夫问林如海的病情到底如何。
屋里头,凤姐儿好容易劝好了黛玉。
林如海道:“多谢你们,我原还担心黛玉她换了地方,或有不适,如今见你们都这样照顾她,我就放心了。”
凤姐儿恭敬回道:“姑父说哪里话,林妹妹是个可人疼的,我看她就像是看亲妹妹一样,这都是侄儿媳妇应当做的。”
林如海又道了一遍谢。
凤姐儿瞧他精神实在疲乏,又瞧黛玉同样满脸疲色,已哭得抽噎,便劝道:“姑父好好休息,我领妹妹下去梳洗一番,换身衣裳,晚点儿再来看您。”
林如海只点了点头。
凤姐儿告了辞,和贾荞一左一右陪着黛玉退下。
先送了黛玉回到她原来的院子,凤姐儿替她张罗好衣食住行,陪着她吃了几口饭,又哄着她小睡会儿,方带着贾荞回到客院说话。
平儿早张罗好了热水和饭食,他们一进屋,就上了茶,又问要不要摆饭。
凤姐儿问:“二爷还没回来?”
平儿道:“还没回。”
凤姐儿道:“不用摆饭了,我和荞哥儿都在林妹妹那儿吃过了,你们自去吃吧。”
平儿知她母子两个有话说,留小丫头丰儿在门外伺候,应了是退下。
凤姐儿喝了口茶道:“得亏咱们过来了,你瞧瞧,这里里外外竟连个正经主子都没有,”又说:“他们这家里头朴素,这茶倒是好茶。”
贾荞想着贾琏的去向,“母亲,父亲大约是去问姑公的病症了,可单单问个病症要不了这么许久,我想着……是不是去准备东西了?”
凤姐儿放下茶,叹了口气道:“我正想说这个呢,林姑父,多说两句话都气喘得不行,我瞧着是不大好了。”
又说:“我冷眼瞧着,林姑父家的那两个妾都还算老实,伺候得也还算用心。”
贾荞没接这话,这样的环境,没有子女傍身,如何能不老实;那是她们唯一的最大的倚靠,又如何能不尽心竭力。
没有那么多时间了啊。
贾荞道:“母亲先歇一会儿,我去陪姑公说会儿话。”
凤姐儿坐正身道:“那两个姨娘……”
贾荞道:“没事儿,儿子能应对。”
凤姐儿没再问,只叫了李妈和红玉进来,吩咐两人好生伺候着哥儿过去。
贾荞道:“让红玉在屋子里收拾东西,奶娘和茜雪跟我过去。”
贾荞过去时,两个姨娘伺候完林如海喝药,正要去吃饭。
贾荞道:“姨奶奶们自去吧,我陪姑公说几句话。”
两个姨娘有些犹豫,但见贾府来人皆穿戴不俗,一个丫头都穿得比她们还好些,便先气弱了几分,又见贾荞这边有年长的妈妈照看,便应了话退下。
红玉和李妈只在门口守着,贾荞自进到屋内,林如海听到动静睁开眼。
“荞哥儿怎么过来了?”
贾荞站在床边看着这个年过半百的儒雅男人,自在脚踏上坐下,道:“姑公说话辛苦,就听荞哥儿说会儿话吧。”
林如海笑着点点头,以为是小孩子体贴。
贾荞道:“方才荞哥儿说谎了,表姑在我们家住得并不很开心,经常哭,还不好好吃饭。”
林如海的笑凝住了。
贾荞道:“前头叔祖母的妹妹薛姨奶奶带着儿子女儿也住到府里后,好多下人都说,薛姨比表姑好,表姑就不开心,我宝二叔有一块儿生而带来的玉,恰好薛姨有一个金锁,说什么和尚让戴的,要有一个有玉的人才能配,表姑从小和宝二叔一块儿住在老祖宗的碧纱橱里长大,同宝二叔亲近,听到这话就更不高兴了。”
林如海的神色渐渐变得严肃。
“你表姑现、住在哪儿?”
贾荞一点儿没理解错的回道:“还和宝二叔一起住在老祖宗的荣庆堂。”
林如海面皮止不住的发颤,脸色难看非常。
贾荞接着道:“这是表姑的一桩心事,还有一桩是,老祖宗虽是表姑的亲外祖母,可表姑心思敏感,总觉得自个儿是寄人篱下,吃用着别人家的,所以万事小心谨慎,纵有什么不好不喜的,总是忍着不说,只自个儿偷偷的哭。”
林如海听得心里又酸又痛又恨,寄人篱下?从黛玉过去后,哪一年三节五庆,他不让人送一船的东西过去,吃用别人家的?
林如海泪盈满眶。
贾荞只看着他道:“姑公,您一定要好起来,您若是不好了,表姑就更不好了。”
林如海从心伤里慢慢回转过来,这些话、这份见识,不像是个孩子能说得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