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萨哥儿
过了一日，贾荞拿着和黛玉商量好的草图到了马木匠家。
马木匠瞧见他还是十分紧张。
赵天栋和赵天梁清了场，铺子里只马木匠和他的三个儿子，以及贾荞和贾荞的五个跟班小厮，以及赵伍，但外头频频有人探头往里张望。
赵伍回道：“是隔壁的几户人家。”
马木匠闻言尴尬的笑，“前儿，前儿小少爷走了，他们都来问，我就大概说了几句。”
贾荞笑道：“没事儿，早晚也要同他们说的。”
马木匠松了口气，笑容更和气了。
贾荞命来富和周盛将长图纸展开。
贾荞站起身走到图纸前，都是一些横平竖直的线条，须得有人讲解才能看明白。
“时间有限，我只画了一楼和二楼的图纸，五户连在一起，进深六十尺，面宽共一百九十五尺。我准备在最南边划出二十四尺宽来做供水间和脏污处理的地方，余下一百七十一尺宽分为四户人家。”[三尺约为一米]
马家三个儿子暗暗算计，如此算来，每家倒比之前宽上了三四尺左右。
马家三儿子道：“小少爷前儿说这楼要建七层？”
贾荞点头道：“除第一层不一样外，另外六层都是一样的大小格局。”
马家三儿子眸光微转，点头道哦。
贾荞笑了下，指着图纸接着道：“先说一楼，抛开供水间后，按进深从东到西分为十八尺、二十四尺、十八尺三部分。中间为小庭院和过道，西边从南到北依次为马棚、入户楼梯间、男子澡堂、女子澡堂、入户楼梯间、家具售楼部。”
“可以看到男女澡堂并没有面朝外的入口，因为这是特特给本栋楼住户的、好处。”
马三指着男女澡堂中间，一道粗黑线分开的两排共十二个小格子道：“这些是什么？”
贾荞道：“单间茅房，男女各六间，大约就够用了，它再往里的房间是更衣室，茅房和更衣室的旁边就是男女澡堂。”
见贾荞耐心答了马三的问题，马二也大着胆子问道：“少爷说这是给住户的好处，是、不要钱吗？”
贾荞笑道：“分文不取，怕有人浪费水和碳火，所以每人收两文钱，不满十五岁的孩子收一文，以防有人捣乱，你觉得贵吗？”
马二老实摇头，“不贵。”
自家打水费力气不说，烧热足够泡澡的水，还不知要废多少柴火。
贾荞接着讲另一边，“东边这一排，从南到北，先是一个面宽十二尺的小铺面，再过来这个大铺面是我预备拿来做医馆药铺的，再往北是两个面宽二十尺左右的铺面，再往北是大门。”
赵伍几个大约看明白了图上的一些标识。
比如又黑又粗的线是墙；细线有时候是隔断，有时候也是墙；小小的扇形就是门。
所以这个大门很有些奇怪。
竖着并列三面墙中间，依着中间墙的左右两边各有四个小格子，其外留了两个长通道连通内外。
“这些小格子又是做什么的？”
“你们看这两个长通道，朝里的一侧有门，面街的一侧没有门，所以住这八间屋子的人可以自由来去，而不影响这栋楼的住户，这是咱们整栋楼住户的一点善举，京城居，大不易，与其留个气派的大门，不如为人行个方便，也是为自个儿积福了。”
马木匠几个不善言辞，但这会儿都觉得这位小贵人不仅仅是因身份地位而贵于他们。
贾荞接着道：“再往北又是一间铺面，再往北这个面阔三间的大铺面是我用来做学堂的，最北边的小铺面是一个小食堂，给中午不便回家的学生们做饭吃。”
听到学堂，马大三个都动了心，“这学堂咱们家的孩子能入学吗？”
贾荞笑道：“这学堂也是给本栋楼住户的好处。”
马大三个霎时眼睛都亮了起来，不求一两文，二三十文也是他们占大便宜。
贾荞笑道：“凡是本栋楼住户家五岁到十岁的孩子，皆可免费入学，书本也由学堂提供，家里只备纸笔墨的钱就够了。”
马木匠脸上的笑整个舒展开来，他们家可有好几个孩子呢，都在年龄。
马大几个更是大喜过望，若真能应了这个，就是房子小些也无妨，何况房子还不小。
贾荞笑着移步，“中间这条过道长一百七十一尺，宽二十四尺的过道，咱们到二楼的图纸上讲解。”
几人跟着移步，赵伍更是从头到尾听得专心致志。
“你们看二楼的平面图上有三个采光井，两边的宽十二尺，长二十四尺，看下去就是一楼长过道的两端，我们打算在这两处做两个小花坛，两个花坛都是一半倾斜的葫芦形状，正应了咱们这地名，寓意也好。”
“中间的宽二十四尺，长二十四尺，对应一楼长过道的正中间，到时候成菱形种上四棵果树，果树中间再置一个石桌四个石凳，给楼里的老人下棋消遣玩。”
马木匠痴迷的看着图纸，脸上满是向往之色，好似已透过图纸瞧见了往后含饴弄孙、颐养天年的幸福生活。
马大兄弟几个看看图纸又看看对方，是真的吗，不是假的吧。
他们遇到菩萨了？菩萨也没这样周到吧。
老的小的，全替他们考虑到了。
太不真实了。
但是小少爷连孤苦无依的陌生人都想着呢，又怎么会来骗这三瓜两枣，所以这必然是真的，马家几人难捺激动。
举着图纸的来富和周盛瞧了他们一眼又一眼，越瞧越不是滋味。
赵天栋和赵天梁、潘又安心里也是羡慕。
赵伍把各人的神色收入眼底，想着等房子建好后，得卖个什么价钱。
贾荞让马大和马二两个仔细听，“接下来就是需要你们做模型的地方。”
二楼最南边紧挨着供水间的一户已经大致画好了家具布局。
马家兄弟数了数，只卧房就有十间，客厅大得能摆下三个大方桌，厨房也是单独的一间，外头还有洗衣晾晒和种菜的地方，还有一间小小的杂物间，连茅房都有四个。
马大的舌头有些打结，“这，这两个茅房，怎，怎么到卧房里去了？”
贾荞道：“这是为给老人和夫妻两个方便，若是不喜欢，这些没有加粗的线代表的墙，等你们接了房，可以自由拆改。”
马二只伸手在背后扯马大的衣服，别说了别问了，还挑什么啊，到时候人家反悔了可毁了。
马三笑着不住点头道：“喜欢喜欢，没有不喜欢的。”
贾荞笑着点头道：“你们先照着图纸把模型做起来，以二十比一的比例做，若有拿不准的，等我看过再说。”
几人连忙答应。
再回到桌边坐下，马木匠就不是之前的马木匠了，整张脸好似都发着光，话也密了起来。
“小少爷，这图纸是就留在咱们这儿吗？有人来问能说吗？”
贾荞笑道：“当然能说。”
马木匠爱惜的看了眼卷起的图纸，忍了又忍，没忍住再确认一遍，“真按着图纸建？”
贾荞点头：“只要隔壁四家都愿意卖房或者换房。”
马木匠笃笃定的道：“必定愿意！”
贾荞笑着点头：“那你就等着年底住新房子吧。”
马木匠整个笑成了一朵喇叭花。
马三试探着问道：“昨儿您说咱们在外面租房……”
马二又伸手在背后扯马三，别太过分了。
贾荞笑道：“嗯，按人口一人补贴两百钱，从你们搬出后算起。”
马二收回手，也傻笑起来。
马三笑道：“小少爷，我们家换房，是现在就签契书吗？”
马木匠、马大、马二都紧张的看过来。
贾荞笑道：“嗯，如果你们愿意的话。”
“愿意愿意。”马木匠连连点头道。
贾荞道：“房子就换房子，至于铺面……”
还能有铺面？马三呼吸一紧，他原以为整个院子拢共换一套房子呢。
贾荞道：“你们看你们是要东面南边那个面宽十二尺的小铺面，并一百五十两银子，还是要三个面宽十五尺的大铺面中的哪个。”
马大立刻就想展开图纸再仔细瞧瞧，马三先告了罪，“请小少爷容我们商量商量。”
贾荞点头。
马大和马二小心的把图纸展开，父子兄弟几个窃窃私语了一阵，马木匠指着图纸道：“小少爷，我们想好了，我们想要这一个。”
是学堂和东面大门之间的面宽十五尺的铺面。
贾荞笑着点头，“好。”
“还有一件事。”
马家诸人又紧张起来。
贾荞道：“入住后，每户每月要给五百文钱，每间商铺给一百文钱，归到公中。”
虽然不是反悔，可怎么住自己的房子还要给钱？
马家父子几个心里奇怪，欲言又止。
贾荞解释道：“一来聘请学堂的先生；二来每早晚大门的开关、公共区域的打扫、车马骡子的看管、花草树木的养护都需要人手；三来每家每户的水都是直接用水管送到家中，旋开开关就能取用，供水间那里也得要至少两个人；第四澡堂的热水要耗费不少煤炭不说，也得有人看管，各家每月出一点钱，才是长久之道。”
这么一算，马家父子几个面面相看，又替他担心起来，五百文钱能不能做下这许多事。
贾荞问：“所以你们还愿意吗？”
马木匠连忙抛开杂念，不住点头，“愿意愿意。”
“好。”贾荞看向赵伍。
赵伍看向马三，马三立马奔到柜台取了笔墨纸砚并印泥来。
马大卷好图纸，去里头拿房契地契。
余下的人看着赵伍写契书，买卖房屋的契书，赵伍是写惯了的，只这样特殊的，他也是头一次，关于方才所议，林林总总写了密密麻麻的三页纸才写尽写全。
贾荞看过后，道：“加一句，若有违约，赔银两千两。”
贾荞这边落的是其母王熙凤的印。
诸事落定，已是半日过去，马木匠欲留贾荞，又怕家里的饭菜粗鄙简陋。
贾荞起身笑道：“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马家诸人忙起身相送，等贾荞的骡车转出巷子不见，周围四面的邻居立时一拥而上，挨挨挤挤的涌进马家。
此时的马木匠不复在贾荞面前的拘谨，背着手昂着头挂着笑，迈着四方步走到中间，一副早有准备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