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章
32章——可可:你终于明白我没吃代餐了
根本不给我逃避现实的机会,稀咲铁太摁响了门铃。
他还精确无误地找准了正门口监视器的安装点,抬起头微笑着伸手,冲我打招呼。
“哟,优茗。”
我:“……”
一句shift在口,我忍住没爆粗口,后知后觉这句不那么美观的词语居然是我几年内第一次想要骂脏话。
我对稀咲铁太的印象分说高了是0,说低了是负无穷。
大概只有在我翻阅文件,发现他早早抽走了一大半需要审批的材料时,才会慢吞吞地升到正数的个位数。
没时间抱怨了,硬着头皮上吧。
我锁上练枪靶场的门,喊阳平迅速踏上前往一楼的楼梯。
表情和动作都不能流露出我讨厌他的样子来,语气要平稳,但不能过于淡然,否则会主动暴露我在家闲着没事做也不想揽活干的事实……
我打起十万分精神,拉开门的同时不经意地被涌入门缝的冷风刺激得呛了两声。
“咳、咳咳。”我异常虚弱地咳嗽着,“有一段时间没见了,稀咲君。”
稀咲铁太十年来已经把皮笑肉不笑练就得如火纯青,他走进客厅,对着一边无比茫然的阳平举开口:“初次见面,你就是优茗的弟弟阳平吧?”
夏川阳平尴尬地看了看我,极轻地应了一声。
我熟练地走到开放式小厨房的吧台位:“想喝点什么吗?听可可说你上次来的时候留了瓶酒。”
“不用了。”稀咲婉言拒绝道,“没有搭子的闲暇午后,就连好酒的味道都会掉价。”
他的目光幽幽地转向阳平:“阳平会喝酒么?”
夏川阳平的演戏点数为零,没有什么表演天赋,支支吾吾的过程中差点把舌头给咬了,张嘴就是:“不会…我酒精过敏。”
稀咲继续保持微笑。
为了证实这句话的真实性,他还附加了案例:“我吃半块酒心巧克力就能原地倒下进医院!先生您要是哪天一定要我去喝酒应酬的话,请务必帮我叫好救护车,或者按工伤报销费用。”
稀咲的笑有些许绷不住,我看他拿阳平毫无办法的样子忍不住在内心狂笑。
啊哈哈哈,稀咲铁太你也有今天!!!
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天然克心机。
咳咳。我清了清嗓子,连忙说回正题,以便掩饰自己的偷乐:“阳平,你先去地下室玩会街机。”
阳平眨了眨眼,听懂了我这是在赶他走的暗示:“…好的,姐姐。有事喊我。”
在他关上门的同时,我也准备好了简单的茶水,带着托盘从吧台走回沙发。
“真是辛苦你了,优茗。”稀咲没来由地说,“久美子不在的这段时间,很多事情需要自行操劳,你还怀着孕……”
久美子?稀咲居然知道久美子的名字?
“可可他有戒心是好事,但总不可能一直不安排手下照看你…毕竟是十多年的老友了,在这一点上,我可以帮忙。”稀咲换了个调子,就像是真的来找我唠家常。
“之前的久美子是我推荐给可可的。”稀咲的话直接戳中了我心头的疑问。
他很浅地微笑了一下,镜片折射出一道弧光:“但是她似乎没能好好照顾优茗,还发生了阳平弟弟的那起事件,让某个组有胆子把枪口对准东万。”
“于是我把她辞退了。”
你说的最好只是字面意义上的辞退。
越是需要临场反应的地方,我的大脑越是异常清晰。
我还有可可,把我们和稀咲捆绑在一起的关键词是利益,牵扯不到利益重心的时候,稀咲没必要对我们抱有敌意,所以久美子应该没有落到多惨的下场。
希望这回脱离了稀咲的关注,她能有机会过得更好吧。
“没事不打紧,可可他已经找好佣人了,过两天培训结束就会过来。再说了,阳平也在家里供我使唤。”我说。
“优茗你还记得花…武小道吗?他现在被关押在特殊的监管所,安保很严密,警方那边已经完全掌握到了他犯罪的证据。”
“而武小道的副手是松野千冬,一切证据表明是他揭露了花垣武道,也背叛了东万。”
稀咲铁太懒得演了,他快要把此番来的目的写在脸上,用精明的神色直视着我:“松野千冬死前见过你,他有和你提起过什么奇怪的话吗?优茗。”
我来翻译一下这句话。
稀咲的意思是:我感觉到你有不对了,上门拜访就是已经有了部分线索和证据,你最好给我老实说清楚。
他的猜想完全正确。现在,稀咲铁太的一部分犯罪证据备份就掌握在我的手里,是这个世界的松野千冬死前给我的最后的礼物。
这个时候我应该说什么?
稀咲既然选择在可可离家的时机出现,说明他完全有底气怀疑我会背叛东万吧?
应该怎么做,是坦荡承认,死不还嘴,还是飙演技装疯卖傻?
一时间,我的脑海里挤满了各种各样的文字,搅得我脑子疼。
快点想出一个最佳选项,九井优茗!你现在是未来的九井优茗而不是夏川优茗……
等等。
我轻轻地将手放在腹部,眼眸虚弱地垂下:“稀咲君,有时我偶尔会觉得,我们很像同类。”
“之所以没能成为非常要好的挚友,可能是因为相较于你而言,我的追求太容易被满足了,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
稀咲铁太没有打断我,我装作沉浸于回忆的模样,没有去看他现在是何种表情,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假话编完整。
“我的志向说出来肯定会被很多人嘲笑,但如果是稀咲君你的话,肯定早就猜到了吧。”我不经意间流露出幸福的笑容,继续抚摸腹部。
“我的理想,只是个想要与丈夫平平安安生活下去的家庭主妇罢了。”
“唯一不同的就是九井一选择的身份,若他是个小职员,那我便每日做家务、照料小孩,和他度过普通的一生,若他想要创业做老板,那我的学习和适应能力也足以让我掌握辅佐他的知识。”
“对我来说,我不在乎黑和白的概念,只要能够达成我的目的就可以。既然可可他现在是东京万字会的干部,那我会追随他直到最后一刻——”
我收敛起演得太过夸张的表情,眸色转而暗沉下来,与稀咲铁太四目相对。
“东万很安全,那么让可可身处的东万不再安全的人,都将是我的敌人。”
整个房间进入死一般的沉寂。
第一个打破沉默的是稀咲,他举起茶杯喝了一口,而后笑了出来。
“哈哈,优茗你还是老样子呢。”稀咲铁太无端提道,“我还担心你是不是旧伤发作,导致记忆出现问题,看来完全是我想多了。”
“记忆短暂性障碍不会影响到我的本性,你放心好了,稀咲君。”我朝他点了点头。
“差点忘了,我原本是来取一样东西的,和可可提前说过。”稀咲铁太很自然地顺走了放在门口鞋柜上的文件,说,“那么不打扰你休养,我先走了。”
“祝你生产顺利。”临走前,稀咲不咸不淡地祝福道。
我挥动着告别的手,心中对这份祝福万分嫌弃。
太敷衍了,和松野千冬的比起来简直不是一个等级的。
【祝你的孩子平安出生,如果是个男孩的话要比Mikey能打,是女孩的话就当全世界最可爱的小天使,是男是女都比可可聪明。】
你看,就该是千冬这个量级才对。
……哎。
我留给自己的后悔时间到此为止,那个存满了稀咲犯罪证据的U盘早就被我销毁了,只不过销毁前特地用三种方式留了备份,以待不时之需。
所以我果然还是讨厌稀咲这种类型的人!
正当我思考如何继续淡化稀咲对我的怀疑之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我点亮屏幕,看了一眼手机上显示的“阿娜达”便接通电话。
“可可。”我说。
“稀咲他走了吗?阳平给我发消息,我看过了屋里的监控。”九井一的气音十分明显,一听就知道他特别着急,“他有没有刁难你?”
我添油加醋地宽慰道:“没有啦,他就是最近歼灭叛徒太上头,路边的蚂蚁趴在他脚边他都要怀疑是不是有毒。我就跟他说,我一直以来都是一个梦想和可可过上幸福生活的恋爱脑罢了,他根本没法反驳,灰溜溜地就走了。”
对面没有立即传来回音,我皱了皱眉:“…可可?”
“您有一份加急快递已送达,请老婆大人开门。”九井一在电话中调侃道,好家伙,原来那个气音是他一路冲回家里的喘息。
一开门,连寒气都来不及涌入室内,九井一便迅速关上门,速度不减地跑过来亲了一下我的额头,然后又往后退了两步。
“先别靠近我,外套还是很冷的。”九井一把大衣脱下挂在玄关,做完准备才向我伸出双手,一脸“他已经准备好了”的认真模样。
我这才走过去,安心地埋进怀抱里。
过了几秒,我听到九井一焦急地问道:“稀咲问了你什么?”
“说了没什么事,他可能只是看不惯我带薪休假,想找理由让我干活而已,真是万恶的资本家。”我说到一半,眨眨眼睛灵活补救,“除了你。”
九井一没有回我的话,他也许是认定我会在口头上逞强,于是选择眼见为实,双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左看看右看看。
我的表情一点不带心虚,顺带转移话题:“之前的产检报告单邮寄到家了,九井爸爸要不要去看看?”
作为孕期脑模范人士,九井一毫不犹豫地应了一声“要”,眼神顷刻间变得肃穆庄重,像是要他去签合合同。
我去产检的地方保密措施做得很好,从外表根本看不出这是一份什么样的报告单,还会用其他名义打掩护。
我拆开崭新的信封,扔掉最上面贴的假水电煤费用一览,对着上面的字愣了几秒。
九井一连忙凑过来看。
“啊哦……”我说,“拿错了。”
事实证明,保密措施做得太好也是问题,我把产检报告单和针对可可的心理咨询搞反了!
“等下,这个也很重要。”我快速扫了一眼上面的主要内容,做出犀利的总结,“可可,你太焦虑了,极有可能是产前焦虑…后面什么来着我看看。”
“建议保持身心舒畅,注意不要过于劳累,可以多陪陪产妇…哦就是我,互相聊天开导。”
念完治疗方针以后,我瞄了一眼九井一愈发醒目的黑眼圈,心想果然很有道理。
“嗯,确实要让优茗放松心情。”九井一选择性收听。
“说的是你,产前焦虑的九井爸爸。”我指正道,“不要趁我不在的时候一个人露出苦大仇深更的样子来啦,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来听听,真的。”
九井一花了一些时间下定决心,而后看着我,说:“来玩个小游戏吗?快问快答,我先问三句你再问三句。”
“游戏规则是必须在一秒内回答,答案只有【是】或【不是】。”九井一说。
我丝毫没有心理负担:“没问题,你随便问。”
九井一:“优茗最近过得开心吗?”
我:“是。”
九井一:“身心舒畅吗?小优没有闹腾欺负你吧?”
这算两个问题了吧。还有,可可怎么浪费了两个问题全是为了确认我的感受……
我答道:“是。”
九井一:“你以前有喜欢过佐野真一郎吗?”
我:“…啊?”
最后一个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
我震惊得瞳孔地震。
一个十几年都不一定会出现在谈话中的名字正在攻击我!
“可可,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我哭笑不得,心想这也是焦虑症带来的附加产物吗。
“这是…咳,一个历史残留问题,你不要有心理负担,就算有也没关系,真的。”九井一有些手足无措地用手抵在嘴边。
“最近我晚上经常会梦到小时候的事…梦见你曾经特别喜欢盯着头发放下来的佐野真一郎看,还说你就喜欢看他什么的……”九井一别扭道。
等下,问题很大。好像真的有这么回事!
我的记忆回到了那个夕阳挂在天边的黄昏,闹腾的阿乾去摩托车店帮真一郎的忙,以及问我为什么要给他们俩做饭的可可。
尤其是他九井一格外注意我的视线,刚盯着真一郎先生思考人生没过多久,就说我像在犯花痴。
莫非就是这件事让他误会了?
九井一你怎么那么记仇啊!
“…你在跟空气吃醋吗?”我说。
九井一干咳两声,脸有些红:“焦虑,对,一定是焦虑的副作用。”
“优茗的初恋是谁我不在乎,反正现在的优茗已经是我的了。”九井一语气里带着些小得意,“所以告诉我嘛。”
我叹了一口气。
“答案为【不是】。”我学着他最常做的动作刮了一下他的鼻尖,“好了,接下来是我的回合。”
我:“接下来两个问题你必须在三秒内回答,不受游戏规则限制,要详细告诉我,你不愿意的话今天都不准亲我!回答是?”
九井一没料到我把卡bug玩得得心应手,只能乖乖说:“是。”
我:“最近为什么那么焦虑?”
九井一即答:“工作上的事不能居家办公,睡眠质量差,多梦且总是会梦到我们三人的小时候,优茗的的旧伤。”
他答得干脆利落,我都不忍心继续难为他了。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我给他放了水,效仿他的第三个问题,开玩笑地问:“如果赤音姐当初没有拒绝你的话,你还会喜欢上我吗?”
“…九井优茗。”
可可忽然叫了我的全名,他的气场与先前截然不同,仿佛在酝酿一场风暴。
“我从来没有跟赤音姐表白过。”九井一强调,“就算有,唯一的可能只有你们同时出现在我面前,让我的心跳认错了人。”
我的心咯噔一下,完蛋,串时间线了。
这条时间线的可可没有给赤音姐表白过吗?那他怎么想起找的我?
“你的理想型不是赤音姐吗?”我慌乱地追问。
“自信一点啊,优茗。”九井一说,“你只需要呆在那里,就足够让我喜欢了。”
“不管是害羞得跟我拌嘴也好,嘴上傲娇实际上根本不舍得丢下我也好……完全和赤音姐没有关系吧?”
谁害羞了!谁傲娇了啊!?
我的脑子顿时乱成了一团浆糊,自始至终让我深信不疑的“代餐论”竟然在此时此刻开始崩塌。
“这不对…可是为什么…?”我的思想在不断地挣扎与动摇,“你喜欢我的原因,难道不是我有赤音姐那样的部分特质吗?”
九井一果断反问:“那你又是为什么会喜欢我呢,优茗?”
直击灵魂的问题把我弄懵了。
这个答案我挖空脑袋也想不出,并且是我不能够靠任何编撰就能填满的东西。
九井一的语速很快,像是在心中存放了许久,终得以说出口:“我现在能赚很多钱,优茗,你喜欢这样一个能给你带来钱财的我吗?”
我下意识回道:“我…不太在乎钱。”
是了,我的世界乃至于我的思想都不曾有过半秒钟,从赚钱的角度衡量过可可在我心中的地位。
就算是那个没钱到靠不吃午饭来攒钱去打街机的小学生可可,也依然是我心目中的九井一。
似乎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在我的心头散发着特别的光亮。
“优茗,我现在有钱了,人人都说我是挣钱的天才,大家都喜欢我。”
可可失笑了一声,自言自语般地呢喃着:“可是你不一样,优茗……有的时候,我真心希望你会喜欢钱,这样只要我活着,还有挣钱的能力,你就会乖乖留在我身边。”
“你从小到大都对钱没什么想法,然后我就会在心里质问自己,既然你不喜欢擅长赚钱的我,那你为什么愿意选择我……”
“……”他靠在我的肩头,第一次从光鲜亮丽的假面中逃脱,向我展露出疲惫的姿态。
也是最真实的样子。
那一刻,我回想起了很多事。
九井一送了我很多东西,有第一份味道很差却被吃得干干净净的梅干饭团,有跟集邮似的替我收集的动漫周边,有冰箱里冷藏好的西瓜和甜瓜。
以上是看得见摸得着,能在物质上体现出来的。
自从穿越以来,为了防止自己的目标出现动摇和差错,我很少回想过去,但不可否认的是,正是过去的存在支撑着我一次次探寻真相。
我又想起了那句在心中出现过无数次的话,好像在开端处就有出现过——
【九井一的存在总是给我提供莫名的勇气。】
……也许,喜欢的原因从来都不需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如果有一件事能让我打从心底里感受到喜悦,那么这件事本身,就是正确的真相。
“因为你是九井一,仅仅如此而已,我就很满意了。“我释然地一笑,笑得耳根有些微红,轻轻遮掩住上扬的嘴角。
“更何况,你也没有因为刻板要求下的温柔和体贴而喜欢我。”我托腮,“我曾经引以为傲的东西你都不在意,我为什么会在乎你的钱?”
“听起来真是般配啊。我不在乎钱袋子的钱,你也不在意我究竟有没有当好一个霓虹模范的家庭主妇。”
“这个答案你喜欢吗?九井一。”我朝他挑眉一笑。
九井一怔愣在原地,半晌,他小心翼翼地凑过来,接着便如同他第一次亲到我那样,轻轻点在我的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