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之旅
昭雪带着赵知的尸体同云沉渊连日赶到京城。
一辆马车载着赵知的尸体,停在宫门外。
昭雪和云沉渊则进了皇宫,拜见皇上。他们一路奔波,战袍都来不及脱下。
养心殿中,皇帝依旧稳当的坐在龙椅上。他面色红润,看上去心情不错。
昭雪与云沉渊迈进养心殿门槛后,便一同半跪在地对皇上抱拳行礼,他们身后的披风成扇形铺在地面,一红一黑十分般配。
父亲战死,昭雪额头便多了一圈白色孝带。原本高束的鬓发也有几绺青丝垂落于额前,却心思绾上。
昭雪面无表情地低头直视眼前的地板,她的眼泪早已在来的路上哭干,现在这副样子如同行尸走肉一样。
皇帝见到昭雪头上的孝带便想起在这场大战中为国捐躯的赵知,他十分痛惜地说:“得知赵卿不幸战陨,朕很心痛。这场大战能够胜利,你们每人都功不可没,只可惜他没能回来见我啊!”
“唉……”皇帝深深叹了口气。
昭雪依旧面无表情,父亲的死既然是事实,不管别人说再多好听的话都是徒劳。
“不过有功就有赏,朕自然不会亏待为北国奉献的大臣。”皇帝边说边向身旁的大内侍招招手。
大内侍上前一步,拿出一卷诏书便读了出来。
大致内容便是册封昭雪为定远将军,赏银百两。
封云沉渊为游骑将军,赏银百两,即日驻守瀛州。
追赠赵知为少师,赐钱50万贯,良田三百亩,谥武安。
宣读完叩谢完后,皇帝便从龙椅上走了下来,他将昭雪扶起说:“你失去了父亲,朕十分理解你的心情。虽然吾已封了你为定远将军,但北国向来重视孝道,你先守孝三年,再上任吧。”
“谢陛下。”昭雪没有灵魂地叩谢,她的双眼已经失了神。
离开养心殿,两人一起走到京城南门口后,昭雪便要与云沉渊分离了。
虽然吐蕃与北国已签订停战协议,可是北边金军如今也是气焰嚣张。
皇帝命云沉渊驻守关要重地瀛州,算是委以重任。
而昭雪,自然是要将赵知带回家下葬,并为其守孝三年。
二人将各自启程。
巍峨的城门下,车水马龙。云沉渊紧紧搂住昭雪舍不得松开。在回京路上,他一直很想安慰昭雪,可是却又不知说些什么,只能默默一直陪在她身侧,给她一个肩膀。
北国多站,他与昭雪不得不分离。
云沉渊很不舍的,却又必须这样做,他想用军功来换皇上为他俩赐婚。
“昭雪,等你守孝完我们就成亲好不好……”云沉渊将昭雪楼得很紧,温声细语地说,“我会让皇上为我们赐婚。成亲后,我便成为你的亲人。”
昭雪那张麻木的脸上总算有了笑意,她轻轻地应答一声:“好。”
至少云沉渊这几句话,可以让昭雪在接下来黯淡无光的三年里看到曙光。
赵知的尸体送到了赵府,全府上下无不沉浸在一片哀伤悲痛中。
厅堂挂着灵幡,昭雪一身丧服为父守灵。
大夫人和赵清雪也跪在棺材前痛哭,昭雪早已哭不出来,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已出嫁的清雪瞥见昭雪没有一滴眼泪便怒上心头。
她起身将昭雪推倒在地,并吼叫道:“都怪你!克死了你自己的娘还不够,还要来克我爹,爹爹之前打战都没事,你跟他出去一年他就死了,你就是个克星!该死的是你!”
被推倒的昭雪一点也不生气,她无言地整理了衣裳重新跪在地上。
这使清雪火气更大,又想冲上去推昭雪。
跪在后方的莺儿及时为昭雪打抱不平道:“好歹老爷也是二小姐的父亲,大小姐怎么能这么说她?”
此话一出,清雪无处发泄的怒火便有了出口。她一巴掌掴在莺儿脸上,眼神发狠地骂道:“畜生!敢这么跟你主子说话,不想活了?”
莺儿捂着脸没敢顶嘴。
昭雪立即站了起来将莺儿护住。
她冷淡看着清雪:“大姐可以说我,但不请不要侮辱莺儿,况且大姐也已出嫁,没有身份管教赵府下人。”
“你……”清雪被怼的无话可说,她瞪着大眼,张口结舌。
大夫人拿着白帕擦泪的手也停了下来。她转头捶着地面斥责她们:“都给我住嘴!灵堂前如此吵闹,还有没有规矩了?跪下!”
清雪瞪了昭雪一眼,不服气地跪着。
“你没事吧?”昭雪跪下后,便扭过身询问莺儿道。
莺儿摇摇头。
一家人便互相无语地继续守灵。
赵知下葬以后,昭雪就穿上了斩衰二门不出地守孝。
她没有同从前那样昼夜不停的练枪,而是与其他大家闺秀一样研习刺绣书画,来消遣无聊的日子。
她将曾经云沉渊给她手上绑伤的布条洗了,无事了就拿出来睹物思人。
不久后,一封信便从瀛州寄来,信封写着:昭雪亲启。
——昭雪
昨日仰望山斗,思念尤深,近来安好?家翁已故,切莫再暗自垂泪,也别再日夜练枪,当心身体才是。吾现于瀛州御寇,若得闲必来看望。书短意长,不一一细说,望自珍重。
昭雪的心头涌上一股暖意,至少她还有云沉渊。还有一个人在远方惦记着她,挂念着她,她在这个世上并非孤单一人。
昭雪马上起笔回了一封,内容便是承蒙挂念,一切安好之类。
之后的三年里,云沉渊又寄来许多封信。
——昭雪
近来可好?今日瀛州下雪了,一下雪就想起你。今年极端天气频发,灾年欠收,北方金族敌寇便屡来侵犯。过不了几日我便要启程出征,驻扎地不确定,你也就不必回信了,我有空便鸿雁传书,勿念。
……
——昭雪
昨日我带领战士们夜袭了金营,占领了高地,还俘获了几百金兵。我想这个喜讯应该告诉你,你在赵府可还好?有没有遇到开心的事。
……
——昭雪
今天你给我手上系的那个黑布又被磨损了些,幸好你打的结还在,每次我想你的时候都会看看这个结,有趣的很。你现在会不会打结了?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以后都不会受伤。
……
——昭雪
皇上又派给了我两万兵权,我马上就要攻打朔州,你放心,此战我一定顺利,若占领朔州后,我便求皇上为我们赐婚,你马上就能成为我的妻子。
——昭雪
皇上答应了,即日便会拟诏。到时我就派人将聘礼送到赵府上,等你一守完孝我们就成亲。朔州刚被攻下,还有许多事要处理,请原谅我到了京城没赶去看你,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三年之期将到,我想我们马上就能见面的。
这是三年内无数封信的最后一封。
昭雪将它折起,塞进信封,放在堆积如山的那些信的顶层。
案桌上当初云沉渊给她绑伤口的那块布条已清洗干净,折叠整齐。
昭雪默默起身,走至卧房门口。
她抬眼仰望天空,灰色的云层下,一排大雁正列队南飞。
她想,今天的冬天来得有些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