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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难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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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羲桀刚一走到宣室殿门口,就听到徐一叫苦连天的声音密密砸到了自己耳边:“圣上您这是去哪儿了?皇后娘娘一直等不到您,刚才生了好大的气呢!连奴才也被训了好一顿。”

“知道了。”霍羲桀的音色很淡,恰如他一贯的语气。

一路行至自己的寝殿之中,还没等霍羲桀回过神来,就听见孟兰因哀怨且娇媚的声音幽幽传来:“圣上您这是到哪儿去了?臣妾可足足在这儿等了你一个多时辰呢。”

霍羲桀略看她一眼,疲惫道:“有些事要去办,一时耽搁了,让你久等了。”

兰因自小便是掌上明珠,何时受过这等人的苦楚?她今日一等等了一个多时辰,心里本就极不快活,本想撒撒娇让霍羲桀好好哄哄她,可谁知霍羲桀却没有半点懊悔心疼的样子,依旧是那冷漠的神色和语调。她一时气恼,便嘟囔着道:“什么事儿那么大不了啊……”

那声音虽极轻,可霍羲桀还是一字不落地听了个全,他回过头来看她,只放沉了声音问:“你说什么?”

兰因不察霍羲桀神色中的变化,反提高了声音道:“臣妾说的是事实!您白天本就一整日都泡在宣室殿里,想见您一眼也见不到,好容易到了晚上能见着您,您却不是在看奏折就是在看那些书,今日连人影也见不着了。臣妾在这里足足等了您这么久,您回来却连看都不看臣妾一眼,臣妾……”她总算是看见了霍羲桀眼中慢慢溢出的沉冷和怒意,忙地闭上了嘴。

“皇后,”他唤她,却没有丝毫的温度,“朕在大婚那日就告诉过你,做皇后是不能焦躁生事的,你身份尊贵,做事也别失了分寸才是。”

孟兰因心里依旧酿着一盆火,可见霍羲桀那样阴沉的神色,却怎么也不敢发出来,只能咬着唇答道:“是。”

霍羲桀不再理她,只是掀起珠帘进了内室,却见自己的书案上乱扔着两张绛红的鸳鸯荷花枕巾,正是何婶绣给自己和昤安的那个,他一直小心地藏在书架的后面,从来没有示人,可今日却被这样硬生生直挺挺地胡乱摆了出来。

他站定,垂在两侧的手渐渐紧握成拳,额前的青筋也一根根爆出:“谁干的?”

站在外头候着的徐一听见动静,忙一溜烟地跑了进来,见霍羲桀气得青筋直冒,一时吓得连手里的拂尘都掉到了地上,他小心翼翼地靠近霍羲桀:“圣上,您这是怎么了?什么谁干的?”

“这个,”霍羲桀指尖轻颤,指向那一双被揉地有些发皱的枕巾道,“这是谁摆出来的?”

徐一一脸茫然地站在那里,却听见兰因的声音在后面振振响起:“是我。”

霍羲桀蓦然转身,言语里夹杂着触耳可闻的怒意和克制:“是你?”他低声怒道,“你翻朕的东西干什么?”

“我在这儿等你等了半天,实在闲得无聊,只有去书架那里翻两本书看看,可能看的书没找到,却在一方盒子里看到了这个,”兰因以为霍羲桀怪她私自看了他的书,觉得这委实不算什么大事,她一向骄纵惯了,只不以为意道,“您干吗这么生气啊,不过就是几本书罢了……还有这两张枕巾,不过就是粗棉布做的罢了,上面的鸳鸯绣得也不算很好,那鸳鸯的眼睛绣得乱七八糟的,针脚都有些不整齐,真不明白您干嘛还宝贝似的收起来。”

她见霍羲桀脸上的怒意依旧汹涌,便略微缓和了语气和神色,口里撒娇道:“您别生气了,大不了我再让少府的绣娘给您绣一个就是,保证比这个好一千倍。”她说着便走上去,又拿起那一块枕巾左右看了看,眼里尽是不屑和鄙夷。

霍羲桀见兰因拿了那枕巾,下意识地伸手就要抢。兰因见霍羲桀突然朝自己伸出手来,吓得浑身一哆嗦,手上也登时没了力气。那方绛红的枕巾就这么飘飘然地往下坠去,直直地扣到了燃地正旺的炭盆上,棉布的枕巾遇见热源,很快便开始发黑,冒出缕缕的烟来。

霍羲桀浑身如逢电击,下意识地伸手去捞炭盆里的枕巾,活生生的皮肉与烧得发红的红罗炭紧紧相贴,发出嘶嘶的骇人声音。

孟兰因顿时呆在了当地,不可置信地看着一脸惊慌的霍羲桀。

徐一则吓得七魂走了六魄,忙扑上来道:“圣上您这是做什么?这炭火可烧得正旺,您怎么能就这么硬生生地下手去捞啊!”他见霍羲桀攥着枕巾的手已然烧得血肉黏成一片,忙冲外边守着的人惊呼道:“传太医,快传太医啊!”

霍羲桀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丝毫没有管自己已经血肉焦烂的右手,只摊开那被烧的枕巾反复看着。所幸霍羲桀救得及时,枕巾并未完全烧毁,只是那鸳鸯的眼睛和羽毛已经被熏地黢黑一片,原本五彩辉煌的丝线也尽数被烧得失了光彩,全然不复当初的颜色。

孟兰因只呆呆地靠在书案边喘着粗气,直到看见霍羲桀血手模糊的手才乍然间回过神来,忙走上去欲查看他的手:“圣上您疯了吗?这枕巾您再怎么喜欢也不能就这么去抢啊!您看看,您的手都被烧伤了!”

她的手一触碰到霍羲桀的身体就被霍羲桀重重挥开,霍羲桀抬起眼来,盯着她死死地看了半晌,眼底里无数隐秘且复杂的情绪扭扭曲曲地拧成一团,终是只沉沉厉厉地从齿缝间迸出了两个字:“出去。”

兰因浑身一颤,不知不觉就慌起了神:“圣上,臣妾……”

“朕叫你出去!”霍羲桀终于勃然大怒,两只眼睛里射出灼人且凌厉的怒意来,看得兰因的眼里乍然就生起了泪花。

兰因激愤地回头,啜泣着跑了出去。霍羲桀一把把寝殿的门重重扣上,再从里面锁住,一个人颓然地坐在床上,用指腹轻轻摩挲着那被烧得发黑的鸳鸯,一下,又一下,似是想用自己指尖的温度来抹去枕巾上黢黑的灼痕。

殿外,徐一已经带着太医疾疾而来,却怎么也推不开紧闭的大门。他急得一头大汗,又担心着霍羲桀的伤势,只能轻轻叩着殿门反复唤道:“圣上您开开门罢,您手上的伤不上药不行啊!”可无论他怎么唤,回应的都只有霍羲桀冷漠而生硬的一个字。

“滚。”

漏液疾行而来的太医傻了眼,直直盯着徐一道:“圣上一向喜怒不形于色,这今儿是怎么了?”

徐一急得冷汗热汗一起流,只是道:“我要是知道就好了,天威难测啊,咱们就只问天罢!”

殿内,霍羲桀依旧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浑然不管右手传来的灼人的痛觉和已经滴下血来的伤口,只是把神思和目光都放在那方枕巾上。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抚着那枕巾上的鸳鸯,低低地唤了一句:“卫昤安……”

他低下头去,将额头抵在那焦黑的刺绣上:“卫昤安……”

他低且沉的声音响在安静且硕大的殿宇之中,很快便被炭盆中咝咝啦啦的爆炭声淹没过去,仿佛那句缱绻而忧伤的话只是时间哑然间无端的错觉。

孟兰因一路呜咽着跑回椒房殿,还没站稳脚便抄起身边的青玉双兽耳活环三足炉往地上砸去,青亮莹光的香炉摔在地上,顿时溅起无数碎片,散地满地都是。

追着兰因进殿的方嬷嬷和芳时看到这幅景象,无不吓得脸色发白。芳时顿觉不妥,忙凑上去道:“我的娘娘,您可不能这么着啊!今儿到底是您惹了圣上不开心,要是您摔东西的事儿明儿传到了圣上的耳朵里,圣上只以为您不知道自己的错处,还跟他置气呢!”

“本宫有什么错?”兰因一张粉白的脸哭得花枝乱颤,发髻上的累珠步摇不住地左右晃动,“本宫哪里知道那破枕巾是他的爱物?本宫看到那书架后面放着一个小木盒,且还没上锁,以为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便打开来看了,本宫怎么知道那东西碰不得了?何况不过就是两张破棉布,圣上要是想要的话我明儿就给他千匹万匹!犯得着那样生气吗?”

芳时在宫中浸淫多年,自然晓得其中的厉害,便上前去苦口婆心地劝道:“娘娘,不管那东西上没上锁,您都不应该打开来看啊......那是圣上的宣室殿,保不齐那就是什么机密的文书要件,寻常打扫的奴才们连正眼都不敢看上一眼,更遑论打开来看呢?圣上素来不喜欢别人乱动他的东西,您今儿不仅动了,还公然地拿出来摆在桌上,圣上生气其实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啊......”

兰因闻言细细思索半晌,却还是满脸的委屈和愤怒:“可......本宫是皇后啊!看一看自家夫君的东西怎么了?况且那也不是什么机密要件,不过就是两片破枕巾罢了,上头的刺绣也不过是一般货色,真不明白圣上那是发的哪门子的火。”

“娘娘,如今并不是想圣上发的是哪门子的火的时候,而是该想想如何才能哄圣上开心啊!圣上今儿发了这么大的火,定是已经气恼了,您不赶紧想办法平息了圣上的怒火,那岂不是会伤了圣上和您的夫妻之情吗?您与圣上新婚燕尔,此时可断断不是闹别扭的时候啊。”芳时上前两步,扶着兰因在贵妃榻上徐徐坐了,又道,“依着奴婢看,圣上今日虽发了大火,可却也没有惩罚娘娘,那就说明圣上还是念着与您的情意还有孟家的势力的,您正好趁此机会好好地跟圣上认个错,好让圣上早些原谅了您才是。”

兰因从小被宠纵,素来只闻得旁人向她认错,自己却从未对别人说过一个“错”字。她内心极是倨傲,只是将头扭过去冷冷哼道:“本宫为何要认错,本宫又不知道那是他的爱物,也根本没想过要烧了那东西,若不是圣上当时非要来抢,那枕巾现下也不至于被烧坏。是圣上自己烧了自己的宝贝东西,何苦要来怪我?本宫就是不认错!总之有爹爹在,本宫就不信他能拿本宫怎么样。”

芳时满脸无奈,正欲再说,却被身旁的方嬷嬷打断道:“行了,芳时姑娘还是少说两句罢!现下娘娘正在气头上,你不顺着她说反而这样惹她生气,岂不是也在给自己找不痛快了?你去给娘娘烧水罢,娘娘刚才许是受了冻,得洗个热水澡驱寒才是。”

芳时百般无奈,却也只有转身退下,一时偌大的寝殿之中便只留了方嬷嬷和兰因两个人。

方嬷嬷是伺候兰因长大的,素来最知她的脾性,也最得兰因信任,此刻她蹲下身去,慢慢替兰因捶着腿道;“娘娘您也先消消气罢,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才是。左右圣上也并未怪罪于您,您也不必太放在心上了。”

“能不放在心上吗?”兰因将手里的凤舞在天的丝绢轻轻一甩,满脸不愈,“圣上对本宫虽说一直都算不上亲密,可到底还是客客气气的,从来没对我大声说过一句话,可今儿他却为了张破布跟我发了那么大的火,我怎么能不气?”

方嬷嬷眼波一转,凑近兰因密密道:“说起那块枕巾,奴婢心中倒有一个疑影儿,只是不知道揣测地对不对。”

“你和本宫还打什么哑谜,直说就是。”兰因在贵妃榻上和衣躺下道。

“奴婢记得您说过那枕巾上绣的是鸳鸯和荷花,这鸳鸯与荷花都是情爱之物,素来是便是男女相悦的意思,且您又说那枕巾有两张......奴婢大胆怀疑,这不会是那个小贱胚子绣出来成心勾引圣上的吧?”

兰因煞时从贵妃榻上坐起身来,眉头紧紧皱起:“你还别说,还真是这个理儿,方才本宫都气糊涂了,竟连这一层也没有想到!”她又转念一想,却又觉得心里打鼓,“可圣上那一本正经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情场中人,就算有贱胚子蓄意引诱,他也绝非是会轻易动心的人,怎么还会巴巴地把调情的信物藏起来呢?”

方嬷嬷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只连连肯定道:“这就说明圣上将那送枕巾的人放在心上了啊!这对娘娘来说绝对是个不小的威胁,您想想,若非圣上真的心里有鬼,他何必怕让您看见呢?”0兰因深觉有理,一股突突的恶气直往脑门上顶:“那会是谁呢?是贤妃?还是魏昭仪?”她冷冷一哼,随即笃定道,“定是苏絮含那个贱人!她素来在圣上面前最得脸,也最有心同本宫争宠。哼,她从前身份卑贱,没见过什么好东西,难怪还会用粗棉布给圣上绣东西,定是想让圣上念着她从前的好,好把圣上从本宫身边诓走!”

“是啊是啊,贤妃从前是最低贱的营妓,本就是个□□货色,惯会用这些莺莺燕燕的招数来勾引圣上的,”方嬷嬷也觉得极是不忿,便又轻声道,“您如今贵为皇后,是圣上的正妻,可不能让这些妃妾在您的地盘上撒野啊!这一次就已经惹得圣上同您生气了,若是有下次,还是不定闹出什么样的事儿呢。”

兰因的眸间生起阴阴的幽火,只咬牙切齿道:“不管这事儿与苏絮含有没有关系,本宫都要好好治治这宫里的女人们,让她们知道瞒着本宫勾引圣上是怎样的下场。”

“娘娘若真想好好整治一下后宫,奴婢倒是有一则妙计,保证既能让您出了气,还能好好震慑一下宫里头的别有用心之人。”方嬷嬷看着兰因手中被捏地皱巴巴的凤舞在天的丝绢,勾唇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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