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办公室内传来总工的一声“河东狮吼”。
“覃工，你的图纸被回退了。”
刚泡好咖啡从茶水间走出来的覃文思一脸尴尬，所有同事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无一例外。
她不明白，怎么，图纸被回退这种事还需要大肆宣扬吗。本以为大家看向她的目光会带有嘲讽的意思，现在不但没有嘲讽，甚至多了几分同情。
为了不让总工久等，覃文思急急忙忙放下咖啡，战战兢兢地走进他办公室，小心翼翼发问：“总工，为什么啊？”
“意见单发你邮箱了，你自己看看”，总工对面前这个刚入职没多久的实习设计师还算有耐心，继续引导她，“覃工，你现在是实习设计师，需要不断的累积经验。但作为一个建筑设计，你是这个项目里的领头羊，其余结构水电全都靠你建筑图的支撑。所以，一定要对你的图纸负责，画好图纸之后细心检查，知道吗？”
覃文思哪敢回答不知道，这份图纸她有检查才提交的。听总工这意思，像是图纸里面出现了很多问题。
她赶紧谢过总工回到座位，垂头丧气的打开文档，不打开还好，一打开却发现，居然有满满两页，意见单最下方审图师既没有留电话，这个字迹飘逸的签名也看不清楚。
连姓什么都不知道！
覃文思之前就有听说过，如果图纸出现问题，可以及时打电话跟审图师沟通，现在连电话都不肯留，摆明是不想跟她沟通啊。
“饶了我吧，那么多意见啊。”
同事宁楚楚入职两年，对这些情况早已见怪不怪，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没事啊，好事多磨。”
“宁工，你知道审我这个项目的审图师是哪位吗”，覃文思指着意见单下方，“他没留电话。”
宁楚楚没回答，覃文思以为她没听到，想转过头再问一次，却看到她用像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盯着自己。
不明所以，覃文思好奇，“怎么了？”
“覃工，你是意见太多被逼疯了吗”，宁楚楚哭笑不得，“我画给排水图的，跟建筑审图师怎么会有交集。”
果然不能病急乱投医，覃文思完全忘记了这回事，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脑瓜子，“是喔，我忘了这茬。”
“好啦，不要焦虑啦。这是你第一个项目，可能比较紧张，放轻松。好好修改，一定能通过的。”
宁楚楚是过来人，现在的覃文思就像是两年前的她自己。走进建筑行业的女生设计师本就不多，能坚持下来的更少。有的做着倍感压力大而放弃，有的因为天天要加班而放弃，还有的忍受不了被催而放弃。
“磨吧磨吧，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覃文思不断安慰自己，不过刚出社会就遇到这种专挑她刺的，未免对她太不公平。即便这个社会没有绝对的公平可言，她第一次尝试到了社会的毒打。
还好这位审图师提出的意见并不难修改，就是这人太过仔细，连她的错别字都挑了出来。一个小时后，覃文思终于将两页纸的意见修改完毕，图纸再次提交。
让人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图纸又被打道回府。
覃文思今天早上本来高高兴兴，父母要过来看她，晚上会做一大桌子好吃的，她已经好久没吃过母亲做的饭。结果……
图纸再次被回退的消息，让她的好心情顿时消失无疑，仰天长啸，“怎么又被回退了！”
宁楚楚见状，还是软声安慰道：“没准都是些小问题，你看你昨天修改得那么顺利，一定可以的……”
她对实习生永远都采取鼓励式教学那一套，直到覃文思再次打开意见单，她突然说不出话。
第二版意见单比昨天多了一页，最下面审图师还补了一条批注：认真点！
这两年，她画的给排水图纸，还从没遇到过那么难缠的审图师。看的太过仔细，仔细到每一句话，每一处比例，每一个标识。看到覃文思欲哭无泪的样子，她只好默默回到座位上。大家负责的专业不同，除了加油打气之外，基本帮不上忙。
覃文思傻了眼，尤其是看到那句“认真点！”，迟迟没有缓过来。她按照审图师的要求修改好，审图师又从另外一个地方开始挑刺，这样下去，她迟早被折磨成疯子。
两周前覃文思刚入职，公司举行聚餐时，她无意中听到的一些“内幕消息”。
传闻，建筑专业和电气专业有各有一位非常严格负责的审图师，图纸经他们看过，无论碰上哪个部门抽查，从来都没出现过问题。
每个设计师都以成为这样优秀的审图师为目标。遇上这种严厉的审图师，有好有坏。
好处是他们一眼就可以看出设计师自己发现不了的问题，第一时间指出，设计师就可以第一时间改正。
坏处当然是像覃文思这样千千万万刚踏入社会的实习设计师，若是被回退多几次图纸，迟早会忍受不了这种反反复复的折磨，从而放弃这个行业。
一个设计师和一个审图师想要达成一致，就必须花时间进行磨合，经历各种意见的提出，质疑，争吵，解决。接下来若还有项目合作，才能顺利进行。
“覃工，很少女生会学建筑专业啊”，电气设计师打趣道：“你是喜欢建筑行业吗？”
覃文思想了想，认真回答：“就觉得还蛮有意思的，学了建筑之后，我空间思维能力都变好了，要知道我以前立体几何都搞不明白。”
“啊？覃工是文科生吗？”
“对啊，你怎么知道的？”
“那你，勇气可嘉啊”，宁楚楚笑眯眯说道：“设计也算是半个理工科了，文科生挑战理工科，不会是因为谁才学的建筑设计吧。”
全场起哄，大家都嗅到一丝八卦的味道。
为了不让自己成为话题中心，覃文思一口咬定，“才没有，对建筑感到好奇，就报了建筑专业。”
说出来的理由自己都不信，大家也没有再为难她。但她还想再听听有关那两个严格审图师的事，于是开口问道：“刚才说了那么多，你们都有跟那个建筑审图师接触过吗？”
角落里的一个设计说道：“有啊，在你之前有个比你大两岁的实习设计师，被他回退了三次图纸，忍受不了转行去做销售了。”
这听着似乎不是什么好事。
另一个设计说道：“我记得，还有个男生，是公司招聘进来的，脾气很冲。被他回退了两次图纸，那男生不服，直接当面找他谈，结果人家每一条都能说出规范，说的那男生面红耳赤，灰溜溜的离开了。”
这审图师学识过于渊博，起争执时，“吵架”还不一定吵得过他。
宁楚楚看到覃文思一脸担忧的样子，赶紧制止他们继续往下说，“看看你们，都把覃工吓成什么样了。那位建筑审图师是很严厉，但不是每个人都接受不了。你进公司本该有师傅带你的，最近一段时间她被派去外地出差了，你师傅就跟审图师磨合的非常好。”
怕是只有这个设计才磨合的好吧。
“没事”，覃文思拍拍胸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希望我运气能好一点。”
人不该多嘴，怕什么来什么，覃文思意识到这点，为时已晚。
第二版意见太多，原本覃文思打算七点下班就回家，但不想把工作留到明天，她决定加班加点修改图纸，直到母亲打电话过来。
“喂？妈。”
“文思，我都做好菜等你一个小时了，你怎么还没回来啊？”
“啊”，覃文思抬头看向挂在墙上的钟，时间显示已经八点，“哎呀，我忙忘了，现在回去。”
“好好，你路上小心一点啊。”
覃文思把最后一条意见修改完，点击提交。她伸懒腰时才发现，此时硕大的办公室只剩下她一个人在奋斗，不知不觉来到这个公司就开始无止境的加班。
“难怪说大学时光才是最幸福的，现在想按时下班都难。”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家里还有人在等她，今天可以回去享受大餐，想起这个她心情又变得美滋滋。
到家已经八点半，母亲还在催促父亲，“快把这个热一下，文思到家就可以吃上了。”
“爸，妈，我回来了。”
“终于回来了，工作辛不辛苦啊，有没有按时吃饭，怎么感觉你又瘦了。”
母亲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看得她好不自在。
“妈，你问我那么多问题，我从哪里开始回答啊，是偶尔加班，又不是天天加班。”
为了不让母亲担心，覃文思只好用“善意的谎言”。许久未见母亲，甚是想念。
“你看看你的黑眼圈，骗不了我的。”知女莫若母，什么都逃不过母亲的眼。
“我现在刚踏入社会嘛，辛苦一点正常，现在正是要拼搏的时候。”
“文思说的对啦，你就别担心她了”，父亲从厨房里端出热好的菜，“快来吃饭吧，等会菜要凉了。”
母亲拗不过父女两像讲相声似的一唱一和，无奈笑着摇摇头，给他们两盛汤。
“谢谢妈。”
从小喝到大，还是母亲煲的汤最有家的味道，她每次都要喝上好几碗。
覃文思大学毕业后留在本地，找了一份专业对口建筑设计师工作。父母亲仍住在外地的家，一个月过来两趟，看望孩子，顺便带点好吃的过来。
知道她在外工作辛苦，他们也不会过多的打扰她。每次看她吃的那么香，母亲心里非常满足。
“文思，你慢点吃，还有很多呢。”
“妈做的豆腐太香了，好下饭。”
“下饭就多吃一点。”
父母亲眼里满是欣慰，自家女儿变成了优秀的大人，在他们眼里实际上还是个小孩子。
吃饭途中，覃文思接到总工打过来的电话，图纸被第三次退回，口中的饭顿时就不香了
女儿笑容消失，结合那通电话，父亲一眼就看出了个大概。
“文思，是不是工作上有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