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张忝录进去开房,周御在外面等着。
不是她想泡在水里,实在是一个刚成年的男的带个同龄女生在这种天气出现在酒店大厅,她怕直接流落街头。
手机震了一声,周御没看,转身进了大厅,直奔电梯。走进电梯,她才拿出手机看了眼房间号,衣服冰冷潮湿,重重地挂在身上,她扯了扯外套,捋了把头发。
视线无意地往下一扫,一个白色的桶静静地放在角落,桶有一人腿高,粗粗的,底下还有一圈蓝色光,周御走近看了一眼,桶的头顶是封闭的,上面还有一个显示屏。
“?”
她伸手点了一下。
“你不要动我哦。”
一道稚嫩的合成音从桶里发出,在狭小的电梯里像是在闹鬼,语气却霸道地认真。
周御:“……”
她还要再碰,这时电梯门正好打开,原本一动不动的桶忽然马力全开撞向周御,“我要下电梯喽。”
它径直从电梯里开了出来,周御躲开后看到了等在门外的张忝录,白桶直接压着张忝录的脚拐进了走廊。
张忝录:“……”
周御笑出声,追上白桶,拍了拍它的头,“你去哪儿?”
“请不要打扰我,我正在工作。”
它停在一道门前,张忝录把人拉走,“送餐机器人,一会儿你也让它送一下。”
“行,”两人进了房间,周御直奔座机,“吃什么?”
“它就能送个水跟外卖。”
打电话要了两瓶水后,周御打量了下周围,她脱掉外套,走进一间房间,衣服已经全湿了,她换上睡袍,正寻思是先等机器人还是先洗澡,张忝录敲了下门,“衣服给我,我去烘干。”
周御捏着胸罩看了半天,扔到衣服上递了出去,张忝录看也没看,一股脑塞进袋子,“你洗澡吧,我去跟前台说一下一会儿再送。”
脚步声走远,门打开又关上,等她洗完澡出来,就见一个袋子挂在门把手上,里面的衣服还带着点烘干后的余温。
周御裹了裹身上的睡袍,拿起茶几上的菜单翻了翻,一时间整个房间,除了手下的纸张翻动声,就只剩门后浴室里发出的若隐若现的水声了。
“嗡——”
她看向沙发上扔着的手机,等它屏幕自动熄灭,不再有声响后,她收回视线重新看向菜单。
忽然,周御抬起头,快速左右看了一遍,接着扔下菜单起身将每间房挨个找了一遍,她皱眉回忆了一会儿,最后看向张忝录的房间。
“张忝录。”她敲了敲门,“狗呢?”
没人回应,周御又回忆了一遍,发现她压根就没留意张忝录进屋的时候到底放没放包。日月人不爱叫,乍然看不到它的身影她也一下没反应过来,周御心虚地推开一条门缝,往里扫了一眼。
没有,她愣在门口,又把门推开了点,包也不在,她看了眼浴室,正准备关门等他洗完再问,浴室门突然毫无预兆地从里面被拧开,张忝录湿着头发只腰上围了条浴巾,他往外走了一步,无意间一抬头,跟正要关门的周御撞上了视线。
“磅!——”
“啪!——”
卧室门和浴室门同时被两股大力摔上,周御被自己气得翻了个白眼,明天得买点脑白金回去补一补脑子了。
“狗呢。”她镇定地问。
门后一时没传来声音,过了半晌,张忝录才回答,“在前台玩儿。”
周御坐回沙发,搓了把脸。
“叮咚。”
门铃响起,周御起身去开门,门外服务员推着餐车微笑道,“您好,您点的餐。”
她侧过身体,“谢谢。”
“不用谢。”服务员将东西一样一样放下,扶着车走向门口,“祝您用餐愉快。”
张忝录穿着件短袖长裤从屋里出来,坐下扫了一眼茶几,“太迟了,就这些了。”
“嗯,”周御在另一侧坐下,“刚有人给你打电话。”
张忝录拿起手机直接回拨了过去,“喂。”
“六哥你在哪儿?菲菲跟赵知轩在你们那儿那什么渡前还是渡后山被困在沟里了,刚才还能打电话,现在都打不通了!”孟婷情绪激动地大声说。
张忝录拿筷子的手一顿,“就他们两个,你们没一块儿回去?”
“菲菲不想回,赵知轩就跟着留下来了,我也不知道他俩怎么就去了山里边,谁知道那山有多大,他俩又在哪儿呢,我真是…我真是服了这大晚上的还下着雨!”孟婷急得都有哭腔了。
“他们跟团去的还是自己去的,最后地点是在哪儿,叫救援队了么?”张忝录朝窗边走去,拉开窗伸手感受了一下又关上,“电话最后说什么了。”
孟婷理了理思路,“他们应该是自己顺着景点走的,白天还拍了坐缆车的照片给我看,但刚才菲菲打电话说是晚上发生泥石流了,他们的帐篷跟睡袋都被冲走了,信号断断续续的,我也没听清她又说了什么,再打就没打通了。”
“赵知轩的电话呢。”
“他的完全没人接,打好几个了,这大晚上的就是找人也不知道上哪儿找啊,怎么办六哥,你……”
周御伸手,张忝录看了她一眼,把手机递过去,她直接问,“两个人没跟团,在渡前山的石头沟过夜,是不是?”
“啊?”孟婷听到这个声音,下意识懵了一下,“…反正就是在沟里,又下大雨,冲散了什么东西……”
“石头沟在下游,临河,靠着一处溶洞,他们可能是在洞里扎了帐篷,水势涨起来后洞里进了水,他们便顺着最近的土坡跑,那块儿地土质松软,但雨天除了不太好走之外没什么危险,山里信号不稳定正常。”
周御快速分析着,“那地方一般人看两眼也就走了,没看头,资深驴友也不会选在那儿扎营,他们可能是觉得洞里有安全感,能挡风遮雨,但不清楚地形。”
孟婷听的一愣一愣的,“有…有道理,我觉得他们也是这么想的,那他们现在会在哪儿,会不会有危险?”
“还下么?”周御问。
张忝录:“不下了。”
“他们东西丢了在外过夜不安全,我跟张忝录去看看,你不用担心。她如果联系你,你第一时间打过来。”
孟婷差点就要哭了,这是她活这么大头一次在一个女人身上感觉到安全感,她高兴地使劲点了半天头,“嗯!你,你们一定注意安全!”
周御拿下把手上挂着的袋子走进房间,两分钟后,她穿戴整齐扣上帽子出来,张忝录在看导航,两人碰了个视线,朝楼下走去。
把日月人托付给前台后张忝录借了件雨衣给周御披上,“车后轮会溅泥。”
周御由着他给自己扣上扣子,手指点点停停,定了条最近的路线。
凌晨两点。
银白色的赛科龙划过盘山公路,轮胎带起污浊的雨水,打在车身和两人的身上,周御没戴头盔,只能把帽子反戴,额头抵在张忝录后背,才不会被呛人的冷风顺着口和脖子灌到身上。
良久后,车熄灭,停在一棵树旁。周御将四周寂静无边的黑暗扫了一遍,调出路线。
张忝录把李寅菲跟赵知轩的电话挨个打了一遍,等了半天没人接,他皱了皱眉,不太正常,雨停信号就会稳定,现在两部手机都能打通,却没人接。李寅菲一开始还和孟婷通了电话,说明她在帐篷被淹后手机还是在身上的,但现在却没人接。
“从景区进太远了,我们走小路,直接穿过那个庙进天坑,接着过了断桥就是仙人岛,他们可能在附近。”周御低着头最后确认道。
张忝录递给她一只借来的手电筒,自己拿着另一只,“好。”
还好雨停了,排水系统在慢慢恢复,不然他们根本过不来,更别说进山了。夜晚进山的危险程度跟盲人摸象一样,你永远不知道自己脚下踩实了没有,前方又是什么路,安全不安全。
“你经常来爬山?”张忝录在泥里踩下一个稀泥脚印,周御照着他的脚印走上去,“这儿离市区近,放假了偶尔会过来。”
“一个人吗?”
“嗯。”
“晚上你不害怕?”刚问完,张忝录就回想起了那晚周御义无反顾跑进烂尾楼的壮举。
“这地方没野生动物,最多在步道那儿住着些松鼠,没鬼没神的,怕什么。”
张忝录看向两边半人高的黑色草影,脚下泥水的吸力吞噬着过路人的力气,他调整了下呼吸,“这地方成年男性走一遭都发慌,你找刺激也不能一个人来这种地方。”
“还是没人接?”周御岔开话题,“他们会看地图么。”
张忝录语气凝重,“他们手机可能不在身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附近会有驴友在么?”
“说不好,”周御摇头,“驴友来了一般会在断桥一带扎营,那儿地理位置好,视野也广,从石头沟按导航穿过仙人岛去断桥,下雨起码要一个多小时,他们应该不会走那么远。”
“不太对劲,”张忝录加快脚步,掰了根粗树枝握在手心,“寅菲不是会在危险环境下不小心丢掉手机的人,他们第一次来,没手机根本走不出去,只能是人为。”
周御掏出手机点了几下屏幕,放在耳边,“那就报警。”
山林静默,死寂无声的窒息感蔓延在两人身上,越往里走,恐惧感和抗拒感便越强烈。黑暗吞噬着人的理智,手电筒雪白的光束每照亮一处地方,都显得周围更暗了。
半小时后,穿过天坑,张忝录停下来再次拨了一遍电话,然后打给孟婷:
“我们报警了,一会儿你要是联系不上我就打给周御,”他念了一串数字,“以防万一。”
“报警?发生什么事了?!”孟婷本来都快眯过去了,听到这话直接眼睛睁了老大,“别别别,你们别激动!”
“没发生什么,提前跟你说一声,找到人了再打给你。”
他收起手机,周御举着手电筒在脚下晃了晃,“别人还没找到先把自己吓死了,还是跑地丢了手机的可能性比较大。”
张忝录刚要说话,忽然一道微不可察的光亮在眼尾处扫了一下,像是强光手电在距离很远的位置上随意划过的光线。他顿时屏息,快速凝神往远处看去,但四周漆黑一片,刚才的光影就像是他的错觉。
他回过头压低声音,“有人。”
“哪儿?”周御问。
“刚才有光晃了一下。”
“我晃的。”
“不是,”张忝录说,“角度不对,亮度也不对,光源不是从你手里发出的。”
周御看向他,“你确定没看错。”
四周二十米之内他们可以确定没人,而手机自带的手电筒灯光穿透性不会这么强,李寅菲和赵知轩在那种情况下带了手电筒并且临走还拿上了手电筒的概率又有多大呢。
张忝录把手里的棍子递给周御,自己重新折了一根,“手电筒关掉,我们走慢点。”
“嗯。”周御眉目定了定,对张忝录如临大敌的样子没什么意见。
在这种环境下,任何的未知都应该被警惕,即使他看错了或者对面就是他们要找的人,也不能有丝毫的懈怠。
他们只有两个人。
两人仍然保持一前一后的队形,但这次是周御走在前面,张忝录在后。黑暗下,周御比张忝录更熟悉地形,且她体重轻,身形灵活,遇到突发状况也能更好应对,隐匿身形。
原本干枯的叶片被水泡过后变得软哒哒的,发出的声响微乎其微,湿软的土地虽然打滑,但对行进速度很慢的张忝录跟周御来说,却没什么影响。
终于,又一束明显清晰的光亮扫了过来,周御整个人停住,眯着眼确定对面的方位。
她回手拉住张忝录的手腕,把他拖到一棵树后面缓缓蹲下来,朝来人的方向打了个手势。
张忝录看着她的眼睛,无声点头。两人把手机关了静音,便放轻了呼吸一动不动。
不多时,鞋底与泥水反复挤压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杂乱无序,沉重地踩在人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