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嘎巴拉是什么?”
周御不答,问,“你们是从仙人岛过来的吧。”
李寅菲跟赵知轩惊疑不定地点头,又摇头,“我们也不确定,石头沟被河淹了后我们顺着高处一直走,走的太急了什么东西也没带,天又黑,胡乱走了半天后看到一只…呃,丰哥说是松鼠,我们以为是什么野兽,就赶紧跑,丰哥听到我们的声音后出来找到了我们,把我们带回了他们的营地。”
“仙人岛怎么了?”赵知轩问。
“没事儿,反正你们也没碰上,”周御摆手,安慰道,“一会儿救援队上来了你们就跟他们走。”
她那明显话说一半的样子完全不像是没事儿的样子,李寅菲更忐忑了,“那里有嘎巴拉?”
“嘘。”周御竖起食指,“出了这儿就要保密。”
张忝录伸手拉了下她,“走吧,一会儿来人了就解释不清了。”
周御捡起作案工具,对凌乱的两人笑了下,“你俩运气不错,建议继续积德。”
赵知轩看着两人的背影渐渐消失,感觉浑身都在漏风,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看向旁边还在发愣的李寅菲,“菲菲?”
“嗯?”
“我们进去看看他们吧。”
“哦,好。”
撕破黑暗,迎来朝阳。
他们顺着光亮走到开阔的石台边上,俯瞰远方。
地平线上仿佛被血染了一般,殷红色的光芒散落在大地,越来越亮,朝阳露了个橘红色的头,带来了新的一天。
它升得说慢,却也快,只是人眨眼间的功夫,便变成了一个半圆。
周御拇指跟中指捏着一根烟反手放到嘴边,嘴唇抿了一下,摸出打火机遮着风点上。
烟气和发丝在微风中缠绕着飞舞,在她的脸颊上扫来扫去。
敞开的外套下摆处,拉链被吹地碰上手腕,她怔怔地望着远方,任由风穿过指尖,将烟缓慢地燃尽。
很冷,周御被冻得整个人都在打摆,她一边“嘶嘶”地轻喘气一边盯着远处的血红色朝阳,头往后偏了偏,张忝录拿衣服罩着头,躲在石桩后面一动不动,风吹着他的额发摇来摇去,像只鹌鹑。
“你那耳钉,”她笑了下,“挺有意思的。”
“回吧,姐,”张忝录闷着声音无奈道,“真的,你是第一个让我真心实意喊出姐的人,别人都是逢场做戏,你是绝对的人格压制。”
周御笑得停不下来,一边抖一边笑,心脏都在哐哐往肋骨上撞,她深吸了几口气,感觉自己在朝着猝死的边缘狂奔。
“是日出,也是夕阳。”张忝录拉下衣服走过来,拿起手机对着前面拍了张照,“吃点儿硬菜走?”
周御将手插进外套兜,透过他的手机看了一眼,“大早上的,再硬能有多硬。”
接着她停顿了一下,“别想太多。”
下一秒,平静的两双眼睛突然一个对视,两人顿时齐齐没绷住,同时无语地笑了起来,张忝录叹了口气,“天。”
“昨天的那盘天妇罗差点儿就吃上了,”周御说,“算了,下次请你住一星级酒店吧。”
“…有吗?长什么样儿?”
“这天气刚刚好,穿上军大衣裹张毯子,去天桥底下睡一宿,一觉醒来既没蚊子包也没冻疮,最多脑仁儿有点儿疼,”她说,“你要想体验我可以给你推荐个风水宝地,绝对的人生必体验项目之一。”
“……你去过?”
张忝录的表情有点发木,也不知道是冻得面瘫了还是发自内心的情绪。
“刚做卧底的那两年,为了不暴露身份,顺便调查一起抛尸杀人案,我在桥洞下住了整整一个月。”周御惆怅道,一脸的怀念。
“那您调查出什么了吗,线人小姐。”张忝录顺着她的话问。
“当然,那儿的信息量甚至比……”
“甚至比渡前山的嘎巴拉都多?”张忝录接过话头笑着说,“你怎么那么吓人啊。”
“给他们长长记性,以后出门记得长点儿心。”
“你说完他们回去一查,吓得以后都不敢爬山了。”
“那就不关我事儿了。”周御不负责任道。
他们下山回了市区,直奔粤菜馆,只可惜现在刚到六点,没有哪家正经菜馆会这个点儿开门,没办法,他们只能调头去了早点摊,狼吞虎咽吃了整整十抽屉小笼包两碗胡辣汤两碗丸子汤外加四根油条。
摊主奇怪地看了他们好几眼,脸色复杂地摇了摇头,现在的小年轻啊,整晚整晚的通宵,一点都不注意健康!
回了酒店,把借来的东西还给前台,接上刚睡醒的日月人,周御专门跟机器人点了瓶水才上楼。
这一觉,两人直接从太阳升起睡到了太阳落山。张忝录洗了脸从房间出来,一眼看到沙发上的周御,她一脸餍足地撑着头侧躺着,身上穿的是睡袍,电视里播放的是《五个铁血女子》。
沙发下日月人在追着自己的尾巴咬。
她看得津津有味,张忝录整个人恍惚了一下,下意识左右看了看,才慢慢回过神来。
周御抽出视线暼了他一眼,“趁现在外面风和日丽风平浪静,也是时候回了。”
“嗯。”他应了一声。
今天已经是假期的最后一天了,早上两人回酒店收拾东西,本来还想回家再休息的心在看到床的那一刻立马动摇,并一致决定倒头就睡。
事实证明,过日子,别想太多,想什么就去做什么,这样活的舒服多了。
周御说:“我的耿鬼还在工作室。”
“我去拿吧,一会儿给你打电话你再下来。”张忝录披上衣服出了门。
周御视线动了动,把电视机柜上的一盆多肉里里外外上下左右东南西北看了个遍。
拔青街。
周瑞关上皮卡车门,展臂活动了下肩膀,走到门前推了一下,没推开。他一手提着烤鸭,一手摸兜,半晌小拇指勾出一串钥匙,正要往锁孔里插。
一阵摩托轰鸣声由远及近,在街口响起,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他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
摩托车在他身后刹车停住,骑车的人踢下脚撑,抬手推开头盔防风镜,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后座上的人拧腰跨下来,摘下头盔往出一递。
“放你那儿,下次坐车戴。”带头盔的说。
周御收回手,也不纠结,一手抓着头盔一手抓着个玩偶朝周瑞走去,“买的什么,晚上吃这个?”
周瑞保持着下半身朝着门上半身跟头朝着路的姿势,眼珠子随着周御动了动,“you go to where了?”
“To eat跟老刘,”周御拿过他手里的钥匙拧门锁,“回挺早,就买了一样儿?”
“这是你说的老刘?”
“这是小张,”周御说,“老刘现在应该已经拉着行李箱到宿舍了。”
周御说完,张忝录摘下头盔冲周瑞点了下头,“你好,我叫张忝录,周御同学。”
“你好。”周瑞点头。
“我先走了。”张忝录重新戴上头盔,踢起脚撑,一拧油门绝尘而去。
周御开门进去,虽然心心念念都是周瑞买的烤鸭,但她还是人文关怀了一下,“你那上周刚出炉的假货卖出去了?”
“…你是不是有病,”周瑞无语地看向她,“想砸我招牌直说。”
“你顶多也就有个二百块钱买来的牌匾,说招牌也太不谦虚了,”周御说,“跟我还要装,活该你赚大钱。”
周瑞定在原地,一时不知道是该骂人还是该乐,他瞅了眼周御,拿出碗加热鸭肉,“今年你十八岁生日的时候必须许愿考上大学,考不上就该祸害我了,我可遭不住你。”
“我,正值壮年,”周御闻言指向自己,“考个大学我还得许愿?我许愿世界末日,促进人类文明发展。”
周瑞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注定是个缺德的商人,而周御,注定是个缺德预备役,也不知道他爸妈修了几辈子的福气,才换来了这么一对儿女。
当然,这话他没说,周御脑子里有一百种怼他的缺德话等着他呢,他只是个三十岁的普通男人,跟“正值壮年”的周御实在耗不动。
“行,世界末日吧,”他点头,“明天我去买两把剔骨刀,你出门儿就别在腰上。对了,还得定做刀套,你要什么颜色的?黑色吧,溅上血不明显,双刀流女战士非你莫属,到时候你一定是末日里最闪亮的丧尸。”
周御:“……”
她对最后一句话非常不满意。
周瑞又叹了口气,“说不定这就是最后一顿烤鸭了,珍惜吧,以后啊,就都变成丧尸鸭了!”
周御:“滚。”
国庆假期后开学如约而至,同时月考成绩也悬在了每个人的头顶上。
高三年级办公室此刻被笼罩在了一种低迷的气氛里,有人捏着成绩表唉声叹气,有人怼着一沓卷子翻来覆去地看,还有的人把卷子远远地推到一边,自顾自地喝茶静心,为接下来的保留节目保存体力。
这个时候相较于理科老师,语文老师一般都是准备大显身手的,三四班的语文老师是一位严肃的中年女人,名叫楚华年,最擅长的是将不管好话赖话全部都说成赖话。
无框眼镜下,一双鹰目微微一动,她将手下的那张卷子单独抽了出来,然后毫不意外地往姓名那一栏瞄了一眼。楚华年折起所有卷子,夹在腰侧,离开座位虎虎生风地走向门口。
“楚老师没打铃呢。”常州搭了个腔。
“还有四分半钟,”楚华年准确地说出时间,眼镜片折射出的光晃了一下常州的眼睛,“他们还有四分钟的时间用来反省自己的错误,这样方便上课后我高效率讲题。”
“……”常州干巴巴地看向已经空无一人的门口,没话找话,“楚老师不做数学老师可惜了哈,这么严谨。”
赵镜视线飘向他,“常老师,虽然这次我们班的数学成绩一塌糊涂惨不忍睹,但我觉得如果由楚老师来教他们的数学,您现在就应该住在心理辅导室了。”
常州:“……”
他是班主任,而班主任是社畜中最社畜的,他一直坚信这个真理。
“哒哒哒——”
“快快快,老师来了!”
“让让,让让!我得回教室了!”
“嘘!——”
楚华年花了半分钟一步一步穿过走廊,走进高三四班。
进门后,她往黑板上落了一秒的视线,下一刻,值日生飞奔到讲台,使出吃奶的速度将黑板擦得焕然一新,然后从第一排的班长桌上抽出两张纸巾,在讲台上一通抹,最后把脏纸巾往兜里一塞,一刻不带停地飞奔回自己的座位坐好。
班长眼神坚定,对他的行为没有丝毫不满。
楚华年视线在他身上停了一会儿,然后迎着落针可闻的气氛走向椅子,坐下。
“离上课还有不到三分钟,”她语气平静地说,“课代表上来把卷子发下去。”
整个班顿时松了口气,活动筋骨的活动筋骨,拍胸脯顺气的顺气,轻轻发出了点动静,课代表目不斜视地拿过卷子,分了七八个人一起分发。
不到两分钟,卷子就被发完了,丁艺目光扫向同桌干净空白的桌面,忍不住“欸”了一声。
周御从桌子里抬起头,拧魔方的手不停,侧目看他。
“你没发卷子。”他小声地说。
“哦。”
丁艺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