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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十分引人猜想。
许瑟瑟眸色瞬间微妙。
赵寰则直接蹙了眉。他一念记起敏思大宝觉寺那回,搁着冯妙潭不再管,抬步即朝了小楼上去。
玉髓见冯小姐被晾在原地,觑一眼,看她神色无丝毫变化,思忖一番,终是没跟着赵寰过去,留在了原处陪着冯妙潭。
赵寰登上二层时,躲在屋内的赵兰絮便听着了动静,她和秦雯春对视一眼,缓缓走出。
“三哥哥。”
“三爷。”
两人见礼。赵兰絮有些紧张,早知赵寰会来此,在赵辙走后早早的她就该上去,眼下楼上仅赵满和敏思,若让她三哥哥误会便不妙了。
再若牵扯出赵辙欺辱敏思一事,更为棘手。
秦雯春低低垂首,赵寰面前,她显得比赵兰絮还紧张。
“敏思呢?”赵寰语气冷然。
赵兰絮心头为难,但赵寰问了她无法不答,霎时攥紧巾帕,指了指楼上。
赵寰一刻不耽搁的上楼。
小藏书阁屋内,敏思忍住倾不尽的难受,也知时不候人,二爷尚在外面等着,她需尽快整理一番出去。
拿起……此刻恨不得焚去炉中的绯红发带,重新挽好同心髻。
擦拭过一双通红的眼,整理好身前衣襟,解下赵满裹罩在她身上的斗篷,捧着出去还给了赵满。
“大恩不言谢,二爷,今后若有用得上奴婢的地方,您……”只要不事涉赵寰,她都能应下。
不及她说完,赵满抬手止了她话,“我今儿只来小藏书阁寻书,帮六妹妹解诗文,你说的恩于我无从谈起。”
敏思福身一礼,心下动容,“是。”
“谢谢二爷。”
言过,两人一时无话的静静站着。
赵满从书架随手取下几册书,敏思看着他挺拔如松的背脊,“您的手炉,等赏梅宴回去,奴婢即送去常棣院。”
“无关紧要的物件……”
“你且留着吧。”
赵满忆起大宝觉寺那日,敏思不似今个打扮,而是身着圆领窄袖男子式样的袍子,一身风华,端的是郎君无双。
那日他本替生母还愿,初初瞧见她便心神怔住,再一见她被寒风冻红了面颊,怜惜顿生,忙将手上暖炉予了她。
而她自然推拒不要,他无奈抬出了主子架势,才堪使她收下。
让其一道归府,亦被她守礼委婉的拒过。她道:“二爷且先行,奴婢心贪,还有愿望未许完呢。”
赵满挑好几册书,回身:“走吧。”
“二爷且先行,奴婢收拾了地上再走。”看着脚边躺了一地的碎盏狼藉,敏思只觉着有百般滋味儿堵在胸口。
“一会……让六妹妹身边的丫头来收拾。”听着两句甚为一样的话,赵满步子微顿,也不愿她再瞧见地上狼藉想到赵辙,致使心中难受。
敏思摇头,“不了。”
怎能让别人收拾,这事,只她能做。
赵满没在说甚,打开屋门。
门外,赵寰不知站了多久,只觉着胸口升腾的怒火,快要窜出来了。
“三弟?”
猝不及防,赵满眉头皱起。
赵寰目色不善,扫着他手上的书,“我院里的人和二哥倒熟稔。”
出言即质问。赵满未想过赵寰会寻过来,若知,在赵辙走后,留在楼上的便该是赵兰絮,而非他了。
他自不惧赵寰怒目相对,只恐敏思为难,难以交代。如何算来她都是秋水院之人,赵寰对她或好或坏、是怒是喜,他无立场插手。
“怎碎了一地杯盏?”赵寰朝屋内掠一眼。
在赵寰出声时,敏思心头狠狠一震,低低垂首僵住了身子,她甚不愿意这番模样让他瞧见。
不知何故,赵寰离她近一分,被赵辙欺辱后的委屈便浓一分,似汹涌澎湃的海浪,使她眼眶通红。
她顺着半蹲拾捡碎片的姿势,双膝放平在地,跪着转回身,仍低低垂首,“三爷,是奴婢……”
“是我不慎打碎。”赵满将事情揽在身上。
说罢,朝敏思望去一眼他即下了楼去。有他在场,她似乎更难面对赵寰。
外面风停云淡,暖阳自薄云后显身洒耀下金色光辉。赵寰审视一阵她,自顾地推开小藏书阁前方的一整排支摘窗。
敏思趁着这空挡,抬袖拭一下眼睛,利落收拾了地上狼藉。
“抬头。”
他语气不轻不重,敏思辨不出他喜怒,只离他三步远站着仍微微垂首,“三爷,是王妃命奴婢各处走走,奴婢才不曾侍奉在侧。”
“抬头。”
这回,他的语气带着冷然,她身子轻颤,只觉着心下委屈更浓了,鼻眼俱已发酸,哪里真敢听命抬首。
只怕甫将抬起头,眼中泪水就会止不住的决堤。
自小,即便有委屈,要哭也是回屋后偷偷地哭,从不曾当着他哭过。
敏思有些忍不住,一颗泪珠从眼眶滚出,无声的坠落在脚边地上。
下颌倏地被挑起。
她杏目圆睁,两行清泪自剪水双瞳中淌出,清泪顺着脸颊,或多或少的沾了些在赵寰手上。
仿佛被人捏住了心脏,赵寰狠狠拧起眉头。
他一瞬松手,想将人拥在怀里,却不料敏思双膝一屈碰地跪地。
“求您,别问。”
“敏思……”
“求求您,三爷。”她伏跪下身。
赵寰跟着蹲下,拉起她一把拥在怀间,语气森然:“谁?”他哪能不清楚,这里头或可能发生了何事!
“二哥!”
“不,”敏思闭了双眸,“谁都不是,什么事也没有。求您了,别问。”
这会子,敏思的情绪甚为不好,赵寰虽很想知道内中之因,却也不忍问她。
“三爷……您松开我。”敏思浑身轻颤,赵寰的怀抱让她同样不安。她侍奉他,却从不曾想过,要和他有男女间的亲昵举动。
赵寰如言松开,拉着她起身。替她擦拭了眼角泪珠,不管她如何不愿意,都紧紧执了她手,拉着她一同下楼。
直等到了楼道口子才松开,当先走在她前面。
见外面聚着好些人,敏思亦步亦趋跟着赵寰,正如十来年间侍奉在侧一般,叫人丝毫瞧不出异常。
赵兰絮在赵满下楼时,便和秦雯春随着一道下了楼。一则,证明楼上非二哥哥和敏思两人;二来,也好叫下头瞧见的人挑不出错,对敏思的名节无害。
“三哥哥……咳咳……”她迎过去,“小妹愚钝,虽得了二哥哥开解诗文蕴意,却仍不得要领。可否向你借一借敏思姐,我俩再细细探讨一番。”
赵寰看她一眼,轻声对敏思道:“你去吧。”
“是。”
敏思跟在赵寰身后虽不见异,但双眼的哭红未褪,若近身随侍,势必让人瞧出端倪。
“谢过三哥哥。”赵兰絮福身。
赵寰不以为然,领先带着冯妙潭走了。
许瑟瑟在赵满下楼后,本该一并跟随着走,可她忍不住猜疑,眼下等到敏思下了楼,未见着有甚异常之状才放心,领着丫鬟急急去追赵满。
数人散去,便仅剩了赵兰絮和秦雯春,以及各自的丫鬟。
“……敏思姐。”赵兰絮想安抚几句,却也知此事不能挑破。
敏思整理过心境,朝赵兰絮和秦雯春福身一礼,“奴婢谢过六小姐、秦小姐。”
“快别。”
赵兰絮止着她的礼数。
几人回至先前的廊房,略坐了坐,说过一会子话,即各自辞别。
*
重新侍候在赵寰身侧时,玉髓不时地朝她打眼色,示意她注意冯家妙潭和自家主子间,一来一回的交谈。
“三爷的英姿风流,我远在晋安老家就听闻了。”冯妙潭眉眼含笑。
“英姿不假,风流也真。”赵寰淡淡道。
炉上水滚,茶壶内沸腾着水响。魏铭、冯少州、华正三人围坐在一旁,听着赵寰不夸不贬的话,皆皱了皱眉。
魏铭觉着他表哥忒不会好好说话,英姿风流之“风流”,分明多指人的气度风华,他却非要拆台,对着人家姑娘,言说自己个儿风流。
而冯少州,自不愿屈了自家小妹。
将自己还未动过的茶,推至冯妙潭身前,“尝尝这茶。”言下之意,便是让她歇了话,不必话里话外的围着赵寰转。
略略品尝过,冯妙潭微倾着脑袋,向敏思看去,“三爷身边的丫鬟真真出挑。”
“敏思啊,”魏铭接过话,他表哥和冯家小妹间的一来一回,在场是个人都能听出味儿来,怕她为难敏思,他忙招了敏思近身前,“你泡的茶最最好,替我泡一盏?”
“是。”
敏思拿起他茶盏,只专心做着手头事。
“既这样好,能帮我冲一盏吗?”冯妙潭朝她递去话。
敏思颔首,“自然。”
魏铭细细打量了敏思一阵,总觉着她情绪不对,不似先前在梅林丛边,言语举止皆出乎自然。
像心底藏着事。
敏思冲了几盏新茶,从魏铭开始一一为几人换过。
魏铭拧眉,仅她换盏的次序,更加能应证她心底藏了事。历来最紧着他表哥的人,今儿竟将她主子排在末尾,最后才换赵寰杯盏。
待她做完,魏铭道:“一并坐吧。”
敏思微愣,“魏二爷,这不合规矩。”
“什么规矩不规矩。”魏铭朝旁挪了挪位置,“以前不也如此,咱们打小的情分。”
敏思眼带无奈的轻瞪魏铭,如今日这样场合,以前何曾有过?同他和三爷围炉品茶,只在私下。
“挨着我吧。”冯妙潭朝旁挪了挪,“咱们女子坐一边儿,才好说话。”
“不,奴婢不合适……”
“坐。”
赵寰啜一口茶,定音。
“三爷。”敏思微微摇头,对他示意此举太过不妥。
“坐你的,又非什么大事。”赵寰语气不平不淡。他觉着,敏思太过规矩的性子,得改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