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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时辰。玉髓守着敏思睡下后,回了屋正睡得迷迷糊糊,忽听见一阵动静,她倏地从床上坐起。
严嬷嬷敲了敲敏思屋门。
玉髓裹着衣裳揣兜着手,忙打开自己屋门出去,“……严嬷嬷?”她揉一下眼,一时未反应,怎么这会子还带了人过来。
“门没有闩。”玉髓咯吱一声推开。敏思早早便歇了,房门自是玉髓离开时带合上的。
“怎了?”她问着严嬷嬷。
严嬷嬷面容肃穆,吩咐她点燃烛灯。
见来者不善,玉髓皱着一双细眉,“可是发生了什么事?”这时辰敲开敏思屋门,身后又带着人,毋需费神多想,整个秋水院能使动严嬷嬷做这番动作的,除了三爷外,无有第二个。
“三爷醒了吗?可是他传唤敏思姐过去?”前面寝院中的动静,后廊房这头一点不知。见严嬷嬷不言不语,只凝神肃穆,玉髓心头有些不安。
烛灯燃亮,接着第二盏、第三盏……暗黑的屋子霎时明亮。
敏思亦从沉睡中转醒。她抬起仍旧沉重的眼皮,撑着有气无力的身子坐起。玉髓见着,急步过去略略扶着。
“严嬷嬷……”朦黄的烛光,映衬着敏思有些苍白的脸。
“先扶了敏思起身。”严嬷嬷眸中划过忧色,对玉髓吩咐。
敏思紧蹙娥眉,从小长在王府,风雨见过不少,如今夜这般不同往常的氛围,使她一下便明白,前头寝院内该有着什么事发生了。
敏思穿好衣裳,肃穆了神色,“可是前头……”
“敏思。”严嬷嬷止住她的话,道:“三爷有令,命我等搜查你屋子,先打开了衣柜箱笼吧。”
严嬷嬷素来喜欢敏思,这回事涉了她,亦替她紧着心。
“是。”既是三爷的意思,敏思没有不从之理。她拿出钥匙却被玉髓一把拦下,“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为何要搜屋子?”
“玉髓,你放肆。”严嬷嬷沉肃下脸。
敏思安抚了拉着她退后一步,“别胡乱说话。”说罢,她一一打开了锁着的衣柜箱笼。
“烦请轻着些。”她对严嬷嬷带来的另两个丫鬟道。箱笼内有不少逢年过节得着的赏赐,若被不小心弄坏,可就不好了。
两丫鬟点头。主子只让搜一搜,却连搜什么物什也未明言,况且搜的还是掌院姑姑屋子,便借了她们胆子,也不敢动着粗手胡翻乱看。
俩丫鬟搜查的仔细,动作却也轻小。
严嬷嬷站在旁侧紧抿着嘴,双手交握。三爷既然未明确交代搜查什么,那么她知,那东西用不着明言,定然一眼瞧去便众人皆明。
寸寸翻过打开的衣柜箱笼,俩丫鬟朝严嬷嬷摇了摇头。
“再看看别处。”
俩丫鬟又细细的翻过床褥、陈设的用具,待翻到原本便没上锁的那只不起眼旧箱笼,一声轻叫。
俩丫鬟示意严嬷嬷近前,“您看!”
随着丫鬟轻叫,敏思和玉髓对视一眼,亦上前,朝箱笼底下投去一眼。
“敏思姐,这……!”玉髓瞪圆眼睛。
敏思苍白的面容愈发白了,娥眉紧紧锁着。她屋中何时多了这样犯忌的东西?连串起今个夜的不寻常……
严嬷嬷取出手帕,不动声色的将箱笼最最下面躺着,扎透着好些绣针的布人娃娃裹起来,一丝不透的掩在手帕之下。
也正在这时,翡翠不明所以的打开屋门,朝敏思屋子急步走来,“出了什么事?”这样的动静。
严嬷嬷看着几人,“都去前头回话吧。”
额际隐隐生疼,敏思微屈着纤细手指支抵了一下额角。玉髓忙紧张地问:“又疼了吗?”
“无碍。”她记得那只旧箱笼,原本也是上着锁的……
只因里头存着,她在早些年编织的一只蜻蜓,它属于錾刻在她记忆中的那个家,每每觉着形单影只、觉着心神疲累时,都会拿出来看上一阵子……到底是哪一日打开的箱笼,这会子额际疼起来,敏思倒记不得了。
收拢神思。她率先随着严嬷嬷一道朝前,三爷那儿到底发生了何事,来了何人或是秋水院中的哪个有疑,俱需去前头看过,才能思索对策。也望,念着这许多年伺候,能得三爷信任几分,予她细查自证清白的时间。
虽说屋中出了犯忌的东西,但敏思不知那布人娃娃锋指谁人,若是三爷……她不太敢想究竟哪个有这样大胆子,心下也有些没底。
寝院内,通明烛光透过槛窗与门廊房檐下的一整排廊灯,交相辉映,直将庭院远近处映衬出了明暗不一的光影。
一通下人,仍旧肃穆垂首的站在光影中,且随着动静,愈发多了不少人。
一行人跨进寝厅门,于内寝屋门前站立,只敏思和严嬷嬷入内。
屋内一如原样。敏思扫一眼已跪了许久的红玉,又掠过地上那被打翻的香炉。
她心头有了些推度。
瞧来,他院动手脚的概率不大,秋水院内中纷争倒八九不离十了。
她扪心自问,无有对不住红玉之处,本也是一家人牙行出来的,既然一同被买进王府,也算她俩有缘,何况还同在秋水院伺候着三爷。
敏思暗自思量,若仅仅……为三爷近来多留了她在屋,多叫着她近身侍奉,也未免太过心窄。
这会,敏思只盼着那布人娃娃……谁都好,自己亦无妨,只要别是赵寰。
她屈膝跪下,朝暖榻上看去一眼,“奴婢叩见三爷。”伏下身额头贴地,行了大礼。
见着她,赵寰瞳眸中略略褪了寒色,重新将沉香珠子拿在手上,拇指捻过几颗,掩着眸中的担心。
严嬷嬷呈上搜着的布人娃娃,“三爷……确在敏思屋中搜着。”
赵寰将布娃娃拿起审视了番,见布娃娃背后果附了他的生辰八字。
“把炉子挪过来。”
“三爷!”红玉应声抬头,激动的朝前膝行了两步,指着敏思,“她心怀邪念,受了主子大恩不思,竟生出如此谋害之心,其心可诛,罪该当死!眼下证据确凿,纵她巧言狡辩也难抵事实,三爷……三爷定要明断啊!”
“三爷。”敏思亦跪行一步,“此物在奴婢屋中搜着不假,但却不代表是奴婢所为。奴婢深知身受王爷王妃和您的大恩,感怀不及,又怎会生出此等毒心,做出此等犯上之举?恳请三爷着人详查。”
“分明是你所为,我亲眼目睹过还能有假?若不然,又如何知你心毒面目,知你藏了此物在屋中?!”事已至此,红玉没了退路,势必须将此事扣在敏思身上,或才能有一线生机。
“你既早就目睹,缘何今个夜里才向三爷告发?”敏思将话问回去。
“我……”红玉狠狠掐着手心,“若非你在熏香中动了手脚,仅你掌院的威风……三爷,若非出了先前一事,奴婢也不敢说出来,断不敢得罪掌院的……”红玉声泪俱下。
先前一事……先前发生了何事?熏香、打翻的香炉……敏思倏地望向赵寰。
红玉接着道:“这般歹毒之心又动着这样手脚,若不是突然害病,乱了计划,命着奴婢替她顶补上夜差事,可以想见,她定是要借媚上惑主……是了,上晌还好端端的,又怎么会突然害病?定是她发现了甚,想借此除去……三爷,求三爷做主!”
红玉将两桩事合在一处,俱将脏水泼在了敏思身上。言语间断断合合,故意留着空白勾人猜想。
毋需明言,仅熏香、媚上惑主以及地上打翻的小香炉,内屋门外站着的几人,已俱猜测到先前究竟发生甚么事了。
“你……!”玉髓进内,对着赵寰跪下,“回三爷,奴婢有事回禀。”
“说。”赵寰掠一眼红玉,眸色森冷。
“红玉所言奴婢分毫不知,但奴婢瞧见,红玉与厨下周娘子及水月来往密切,前些时日亦言说过掌院坏话,奴婢听得真真的。”玉髓自然深信敏思,加上红玉近来的不快和反常,眼下说话句句泼着脏水,势要置敏思死地的架势,她瞧不惯。
“还有,奴婢见过一回,红玉放着差事没做完,且称着身子不适,但在奴婢回屋碰上时,她正好走下掌院屋前的台阶,奴婢亦瞧得真真的。试问,一个住在西廊房的人,既回屋歇息,却如何从东廊房过去?”玉髓说得明白,并未藏着掖着,“今夜这样大事,还请主子莫信一面之词。”
“你胡说!”红玉恨恨盯着玉髓,“三爷,玉髓向来和敏思亲近,自然帮着她说话。”
“住口。”赵寰斥道。
严嬷嬷肃神听了一阵,观着眼下架势,跪下道:“三爷,玉髓所言有理,今夜这样大事该当详查。”
内屋门口还站着翡翠和严嬷嬷带着搜屋的俩丫鬟。俩丫鬟非是近身侍候的,自不敢多言,只垂首静候在门外。
近来,翡翠虽如红玉一般对敏思也心有些不快,但她拎得清分寸。既然这样大事,打初初便没有太过声张,那布人娃娃,亦是严嬷嬷用手帕紧掩着带回主子跟前的,她瞧了出来,三爷分明在护着敏思。
她进内跪下,道:“周娘子和水月苛责厨下丫头,受了掌院惩戒又被贬做了粗使,想来,对掌院该存着怨怼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