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8
江晚凝满怀欣喜与期待之情,提裙焦急跑去迎接。
黄琛身后竟是跟着一人,江晚凝远远隔着看不清那人容颜,心里暗自期许是明珰平安归来。
看清来者面容之后,江晚凝微微一愣,迟疑道:“裴……裴大哥?”
裴望舒颔首客气道:“江姑娘。”
黄琛大喇喇一挥手道:“你们既是旧识,人带到我还有事,先行离开。”
江晚凝焦急的神色不加掩饰,追着黄琛的步伐出去,黄琛扭头,朝那边裴望舒一指,戏谑地看着江晚凝道:“你要问的,我不知道,他知道。”
江晚凝将目光转向裴望舒,黄琛趁此溜之大吉。
“裴大哥……”江晚凝同他许久未见,按理说应该礼貌寒暄几句,可她约有半月都不得明珰消息,实在忧心至极。
裴望舒似是看出了她的窘迫,率先开口道:“明珰,要我带句话给你。”
江晚凝听见那前头两个字,整个人骤然揪心,她眼中划过一丝凄楚,几乎脱力,向前踉跄了几步,勉强拽着裴望舒的衣袖才得以支撑,一双杏眼难捱悲戚:“裴大哥……你说,明珰他……他怎么了,他生后交代我……何事?”
裴望舒一愣,素来平淡的面容罕见起了慌张,两只手慌忙摆动:“不是不是。”
“江姑娘……你,你误会了。”裴望舒额鬓沁出冷汗,“他没死。”
不是临终遗言。
江晚凝骤然止住泪,那泣涕挂在脸上,江晚凝有些尴尬,装作自然地拭去泪珠,整理好情绪,平淡如水道:“什么话,裴大哥你说吧。”
裴望舒瞧着江晚凝这收放自如的情绪,微微一愣。这江姑娘跟明珰在一起后,果然是受其影响,学了明珰那不大正经的脾性。裴望舒重新恢复平素寡淡的情绪道:“明珰说,他很想你,日思夜想……”后面的话裴望舒不大好意思说出来,但秉着踏实做人的原则,裴望舒还是咬牙断断续续道:“朝思暮想。”
“……晨昏定想。”
江晚凝:“……”
裴望舒说完之后,二人都有些不大好意思,裴望舒逃离般错开目光,而江晚凝面色羞红,神情尴尬。
江晚凝开口打破氛围道:“裴大哥寻我,可是有要事商量。”
江晚凝这么一解围,裴望舒才舒缓些,正色道:“确有要事。”
他将明珰所交代的一五一十同江晚凝讲了,原本忧心江晚凝会束手无策,谁知她听后只是淡淡一蹙眉,旋即又舒颜道:“我是有些办法,便是拼尽全力也会助他事成。”
裴望舒知晓江晚凝素来说到做到,倒是安定了不少。
江晚凝抬眼有些犹豫地问道:“裴大哥,明珰……他还好吗?”
裴望舒言简意赅答道:“眼下他是完颜朮的麾下红人,一切都好。”
江晚凝这才松了口气,她便知晓明珰不会叛国,但此事需从长计议,为了最终的胜利,她亦需保守秘密。
午膳过后,江晚凝便去寻吴嘉行。
吴嘉行正准备午憩,瞧见江晚凝出现,俊朗的面容上划过一丝诧异:“晚凝,你怎么来了?”
江晚凝温言道:“嘉行哥预备休息么?”
吴嘉行替她倒了杯茶:“无妨,你且先说。”
江晚凝也未含蓄,直言有事求其帮忙。事关明珰在北夷暗中通信,江晚凝将这部分隐瞒了过去,只说是兵马元帅希望他们游说诸将。吴嘉行是个彻头彻底的商人,素来利益为先,若是拿这民族大义同他讲道理,危急生命,他也未必会首肯。
江晚凝一时拿捏不住吴嘉行的回答,只是劝慰道:“此事若成,到时候论功行赏,你我都是大功一件。”
吴嘉行果然眉目间神色变动了一下,可他却放下茶盏,摇头温言道:“我允你一同前往。”
“只是——此番我所求,并不为圣上嘉奖。”
江晚凝正雀跃,又被吴嘉行这一转折闹得有些惊惶。
吴嘉行抬眸,他的眼神素来温和如三月春风,唯独此刻江晚凝在他眼里看出一丝渴求。
“晚凝,我庆幸能有这番北上之行,得以结识你。我心坦荡,思慕于你。我知你已有心上人,但他……”吴嘉行刻意停顿,跳过了这一段:“若你愿嫁我,便是吴家商行的长房夫人,是我此生唯一的妻子,此后携手相伴行商四海。”
倘若江晚凝未曾遇见明珰,定然会因吴嘉行这番话而动容。他的确是这世间少有的青年才俊,这般真心承诺,江晚凝虽于他无感,但不忍伤害于他,思虑良久后,委婉措辞道:“嘉行哥,你固为良配,定然会遇见比我更好的女子。这世间缘分难料,阴差阳错,我先遇着了他,此心已全将托付,恕难转移,恐负你之意……”
吴嘉行仍是想为自己再争取一把,他微微拧眉,看上去仍是那般俊朗无双:“晚凝,你不必这般急于拒绝我,日后天长地久……”
沧海桑田,他不信她一生都会铭记那人。
江晚凝顿时有些为难,她既无法同吴嘉行言明明珰尚且存活于世,又恐吴嘉行以此作为要挟不同意游说之事。
“我……”
江晚凝挣扎道:“嘉行哥,一定要如此才……”能同意游说之事么?
江晚凝不愿将此事说得那般清楚明晰,她对吴嘉行之情,虽非男女之爱,却是挚友之义,这般说辞将他们的情谊做成了交易,江晚凝愧对于心:“抱歉,是我口不择言了。”
吴嘉行已收回目光,温和一笑,仿佛之前所有都不曾说过:“该是我抱歉,唐突了你。”
“晚凝。”吴嘉行阖上眼,眉目间罕见流露出一丝疲惫。他七岁从商,随父亲南征北往,一身精明算计,凡事从未吃过亏。可对待江晚凝,吴嘉行缓缓言之:“我虽是个卑劣的商人,却不想将你作为利益的筹码。”
“我会陪你去游说诸将,你不也常说,我们作为大郢子民,保家卫国是本分么?”
他也想尝试一下,走进她心中的大爱苍生。
从吴嘉行帐中走出后,江晚凝心情有些低落,吴嘉行为她破例,可说到底,游说之事事成,救得大郢万民,其中亦有明珰,倒像是她得利。两情之中,总有败将,千金可抵,情债难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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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掩人耳目,江晚凝一切从简,只和吴嘉行二人乘一辆小马车前往京都外各驻地,裴望舒自请护送他们,于车前驱马,三人便这样轻衣便行。
西北行,至驻地。
江晚凝向巡哨将士出示了元帅通令,将士遵命将三人带至帅帐。
此处守军由西北都尉杨泉统率,听闻兵马元帅派了使者前来,杨泉不大耐烦地挥挥手道:“打发下去!”
那些个士兵也有经验,拦住江晚凝冷言道:“我们将军有公务在身,无暇奉陪。”
江晚凝张唇想要驳斥,却被吴嘉行温和拦住,他柔声道:“我来。”
那士兵看不上这个白弱书生,吴嘉行躬身道:“麻烦这位小兄弟再前往通报一声,就说,苏杭吴嘉行求见。”
那士兵本是不大乐意,可他们毕竟手持元帅令,两头不好得罪,只能自认倒霉又进去传了遍话。
本以为会遭到杨泉不耐烦地一通怒骂,谁知他听到“吴嘉行”这三字时,骤然冷了脾气,黑着脸沉声道:“请他进来。”
吴嘉行早已预料,风度翩翩地带着江晚凝和裴望舒二人踏进营帐内,端方行了个礼:“杨将军安好。”
杨泉冷哼一声,自他驰援京都日久,这仗打得天南地北无绝期,他脾气便一日日暴躁了起来。他虽是个粗人,往日到底在意几番礼节,同吴嘉行客气两句,眼下却是了不大耐烦道:“吴公子有话直说。”
吴嘉行道:“在下恳请将军出兵北崀山。”
杨泉一愣,旋即挥挥手想要打发他道:“你个商人在这论什么战事,吴公子,隔行如隔山,还请回吧。”
吴嘉行直起身,目光平视,无惧坦言道:“吴将军,我不是在和你谈条件。”
反了天了!一介商人竟敢这么跟他说话?!杨泉怒而拍桌,正欲斥责。
可吴嘉行却不急不缓地出言威逼道:“西北府一年丝绸棉布,都是我苏杭吴商供应,将军可要想清楚,今日我带帅令而来,将军违令,先是开罪于商,后是为违逆圣意。”
“将军身家性命,皆在一念之间。”
杨泉沉沉坐了回去,他侧身僵直,抿唇不语,脸色虽是黑浓如墨,可未再出言斥责他们一句。
半响,杨泉道:“我不为自己计,可我手下这些将士,都是西北的子弟兵,你让我亲手送他们白白丧命,我杨泉有血有肉,做不出这般亏心事!”
这战场杀敌,乃是将士之责,怎么就成了白白丧命了呢?
江晚凝参透杨泉的意图,道:“将军有何顾虑,不妨直言。”
思虑过往,杨泉连连冷笑:“北夷那些蛮子,又非三头六臂,要真是硬碰硬,我岂会怵他?我担心的是身后的小人!这战略规划唱得一出好戏,真上了战场,跑的跑,逃的逃,留我将士在前线枉丧性命,为那些苟且小儿买单!这活计我杨泉做得了一次,万不会再做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