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月梅看着沙默德一脸的真诚,觉得应该告诉他实情,叹了一口气,便娓娓道来……
今年上半年五一假期,唐映的哥哥唐庆去袁主任家借水泵灌溉农田。
袁主任说:“泵在仓库那边,你自己去取。对了,那边拴了狗,你小心点!我今年刚换上的塑料水管,你们用的时候摆好些,别涨破了!”
“好的,谢谢主任!”唐庆满脸堆笑,千恩万谢。
唐庆用背篓背着水泵回去就去田间安装,水管也铺的整整齐齐,有些硬基的路面唐庆还特意割了两把青草垫上,担心磨坏了水管,搭上了电,水泵响起,水顺着水管哗哗的流到了水田里。照这速度到了晚间差不多就够水了,唐庆巡查了几遍看没有什么纰漏,就回家休息去了。
邻居金翠是个细眼薄唇的刻薄妇人,她扛着铁锹下地干活,见唐家抽水的水管竟然是从她田里通过。
“哪个不要脸的水管摆在我田里,跟我打招呼了吗?当我们一家人死了吗……”
金翠尖利的嗓音大声咒骂,引来不少人远观,大家都知晓金翠蛮狠不讲理,也懒得搭理她。金翠见无人回应,举起了铁锹就砍断了塑料水管,水从断截口哗哗的流了出来。
唐庆赶过来,看见砍断的水管,气的大骂一句:“死婆娘,缺德的很!”
赶紧跑过去接水管,这可是跟袁主任借来的水管,唐庆拉紧两头不知道如何是好。
金翠因被唐庆骂了一句,更不服气,举起铁锹又砍断一节水管,唐庆见状愤怒跑过去从金翠手里夺过了铁锹扔在一旁。
金翠便撒泼的瘫坐田间,边哭边骂:
“一个毛头小子都欺负上老娘了,我真是太窝囊了!我不活了……”
唐庆并不理她,焦急的看着几截砍断水管,不知道该怎么跟袁主任交代。
这时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有耿直的村民开始指责金翠做的过分,金翠见无人帮她,便一把扯开自己的胸口衣衫,露出干煸的胸脯就往唐庆身上扑,哭闹起来:
“你这小光棍想我家玉娟不成,又来调戏老娘,对我耍流氓啊……”
唐庆见这样的情形吓的连连后退,脚下却被铁锹把绊倒,一下子就摔倒在田间,还没来得及爬起来,金翠就扑过来压在唐庆身上,两只手紧紧的抱住唐庆,还大声喊叫:
“大家快来看有人耍流氓啊,耍流氓啊……”
围观的村民见此情景哈哈大笑,有的人赶紧大声喊唐庆的爸爸唐秉坤和金翠的男人许贵快来解围。
血气方刚的唐庆被羞辱的涨红了脸,使出浑身的力气把金翠从身上推开,迅速爬了起来,顺势抓起了地上铁锹对着准备再次扑过来金翠喊道:
“你这个死婆娘,再过来一锹砍死你!”
“没种的小光棍,砍不死我你就不是爹生妈养的!”金翠说完,就朝唐庆扑过来……
唐庆见金翠如此不知廉耻,毫无道德下限……
愤怒的唐庆高高的举起的铁锹,狠狠的砍在正扑过来的金翠的头上,“砰——”一声闷响,金翠终于不再叫唤,摇晃了几下就顺势歪了下去,四肢弱弱的挣扎了几下就不动了。裸露的上身沾满了泥浆,头上冒出的血泡与水管淌出的水混在一起流进了水沟……
村医黄大爷赶紧跑下去摸了摸金翠的颈脖,又拨开眼皮看看,说:“人已经没了。”
傍晚,警车呼啸而来,下来了三、四个警察,跟袁主任聊了一会,暮色渐渐沉重起来,唐庆戴上手铐从家里被带走……
听完月梅的讲述,沙默德才恍然大悟,原来唐映这大半年一直承受着巨大压力,难怪她总说他们两人不同路。
月梅继续说:“村里乡民帮忙凑了几万块钱赔偿给了许家,希望能保小映哥哥一命,小映的爸爸只能出去外地工地干活挣钱还债,小映也是没办法,自己做主休学出去打工挣点上学的生活费。”
“阿姨,她不用这么辛苦,我真的可以帮她的!”
“默德,你是个好孩子!”月梅说:“小映是我的女儿,我了解她,她从小就要强,不希望被人轻看,她如果也喜欢你,就不会接受你的帮助!你能明白吗?”
“阿姨,她在广东什么地方?我去找她。”沙默德问。
她没有留地址,月前写了一封信回来。说是在南方深山茶厂采茶,信件不通,过年也不回。”月梅说。
沙默德心里像压了块石头堵着十分憋闷,想着唐映这段时间过的该是有多艰难!
月梅接着说:“我去做点饭菜,今天就在家住一晚!现在已经没有返程的车了。”
晚饭后,月梅把唐映睡的房间收拾了一下,家里也就这间屋子稍微整洁干净点,她让沙默德就在这休息。
沙默德走进充满霉灰味的小屋,这就是唐映从小生活的地方,如此破陋,斑驳的桌上只有一面落满灰的红色小镜子和几封未拆的信,有两封就是沙默德写的。
他从随身的背包里掏出一个水晶音乐球放在桌上,玻璃球里面是一个穿着圆领白裙的长发少女雕像。
十月份是唐映的生日,沙默德去挑选生日礼物的时候,一眼就看到这个水晶球里的白衣少女,就如暑假离别那晚唐映的模样。于是就买了下来,准备送给唐映做生日礼物,可是,一直没有等到她返校。
沙默德躺在罩着灰白蚊帐的床上思绪万千,想着刚入大学那年,同学们轮流上台自我介绍,大家神采飞扬,口若悬河。只有唐映衣着简单,神情淡然:
“大家好!我叫唐映,唐朝的唐,映日荷花别样红的映,我来自长清,很荣幸能与各位同窗!谢谢!”
唐映虽然不是女生中最漂亮的,但她落落大方,气质婉约,沙默德见她第一眼就怦然心动……视线时时被她牵引,甚至一见到她就能想到她成为自己妻子后的模样……
深夜的封云山风雪嘶吼,雪籽沙沙的击打屋顶的瓦片跳跃着,唐映睡梦中,听到清脆的钢琴旋律,叮叮当当的一个玻璃球出现在眼前,闪着耀眼的白光,然后就是沙默德一脸微笑的望着自己,唐映刚想伸手去触摸他的脸,沙默德却与自己擦肩而过,回过头来却怎么也寻不见他的身影……
唐映从床上惊醒,额头渗出了一层细汗,才发现自己盖着两床棉被,曹忠民担心突然天寒冻着她,就把自己的被子给她盖着,而他则躺在墙角的木沙发上蜷缩的身子,搭着几件厚衣服呼呼睡着,唐映下床,抱着被子过去轻轻地盖在曹忠民身上。
这个大哥虽然沉默寡言,但心细如尘,事事处处关照她,也不至于自己身处绝境而更加孤苦。
2000年4月,唐映就有生产迹象,曹忠民不顾大婶阻拦,坚持送唐映到县城医院生产,因胎位不正,刨腹产下一名女婴。若是在山村依靠接生婆,恐怕多是凶多吉少。
唐映虚弱的躺在病床上强忍疼痛,不哼一声,曹忠民不停的为她擦着额头的虚汗。
大婶数落着曹忠民:“生了一个女娃,现在又开了刀,医生说三年后才能再孕。要是在村里找王婆子接生,还不用花这老些冤枉钱。”
曹忠民并不与他妈理论,出去买了奶瓶、奶粉,又认真的向隔壁床的家属学着冲泡奶粉,然后小心翼翼的抱着小婴儿吮吸着。
唐映看着曹忠民,感激道:“曹大哥,谢谢你,救了我和孩子!”
“小映,这孩子长的真像你,很漂亮!”曹忠民微笑着。
医院几天,曹忠民日夜守在娘俩身边,侍候母女俩吃喝,似甘之如饴。他一只手小心的扶着唐映坐起来,竖起枕头让她靠背,然后端来一碗买来的水鸡蛋递给她。
唐映接过碗说:“曹大哥,你是好人,你应该找个更好的媳妇。”
曹忠民望着唐映说:“今后,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们母女!”
唐映低头喝着蛋汤,她察觉出曹忠民不会放她离开。
一个星期后准备出院,曹忠民出去找车,大婶抱着婴儿去打预防针。唐映换下病服,捂着腹部悄悄的从住院部后门走了出去……
她打听到汽车站,就慌忙的一路赶过去,小县城人户本就不多,这个时节旅客更是寥寥无几,冷清的车站也只有一辆破旧的小客车,车上的男售票员站在车门口叫喊:“市区,市区了,上车就走……”
唐映立即就上了车,车上只有稀疏两、三个乘客,她走到最后一排坐下来。
可是,小客车仍旧缓慢的走着,售票员还是将头探出窗外不停的喊着:“市区,市区了,上车就走……”
车内的唐映心急如焚,紧张的左顾右盼。
这时,她透过车窗看见曹忠民急匆匆的跑过来,她吓的赶紧拉过破烂的车窗帘遮挡。
可是,曹忠民一上车来就还是瞅见了唐映,他疾步来到车厢后方,拉着唐映的胳膊想拽她下车,而倔强的唐映牢牢的抓紧座位后背,眼泪汪汪的望着曹忠民,一言不发,曹忠民看着刚做过手术的唐映一脸苍白,也不敢用力拉扯……
僵持片刻,曹忠民终是不忍,他慢慢松开手,也默不作声的盯着唐映许久,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币塞在唐映手里,转身就下了车。
唐映愣了半响,反应过来,拉开车窗帘,只见曹忠民头也不回的出了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