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唐尹娥回到端江做销售，口齿不伶俐，也不愿多学习，一个月也开不了单，身无分文，又被同学嫌弃。最后实在没有出路，只能去一家酒店做服务员，还可以包吃住。
一天，她端菜进去包厢上菜时，因为菜盘厚重，她手一滑，菜汤洒在餐桌前一个客人身上，唐尹娥十分紧张，连声道歉，赶紧拿纸巾给他擦衣服上的油渍，那中年男子见一个小姑娘那么慌张，也不忍责备：
“算了，算了！”
“擦不掉了，您脱下来我拿去洗洗！”唐尹娥很紧张，生怕客人投诉，自己又要被开除。
“小姑娘很实诚嘛！哪里人啊？”中年男子说。
“长清市的。”唐尹娥小声的说。
“长清市我也去过，你是长清哪里的？”中年男子继续问。
“东坡村的。”唐尹娥老实回答。
“哦！”中年男子脱下外套西装递给她说：“那就麻烦你帮忙洗洗！”
唐尹娥赶忙拿着衣服偷偷避开老板，跑到破旧的宿舍去清洗，一边搓着一边委屈落泪：
真的像堂姐说的，在外面生存犹如断梗飘蓬，受苦、受累、受歧视。同样是人，为什么有些人就可以坐在那里让她端茶倒水的伺候？为什么一个小小的饭店老板就可以这么廉价的买断自己昂贵的青春时光来重复这些豪无意义的起早摸黑？
为什么赵丹丹和她一样没有考上大学，却能像灰姑娘一样攀上王子，被宠成公主！而自己却只能卑躬屈膝的在社会底层求温饱？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堂姐唐映住在上海简陋阴冷的出租屋，却依然追光而行，不屈不馁？
然而，她却不知，人最怕的就是眼界和见识打开了，而自己努力却跟不上，心飘在了云端，而脚步依然沉重。如此，只会撕扯着自己更加痛苦！还不如朱平之流，安于现状，匍匐求生就好！
中臻公寓。
沙默德阿妈正从公寓下楼来。
吕霜假装碰上：“阿姨，又来给沙默德做饭啦？”
“是啊，吕经理。”
“阿姨，早就说过了，我跟沙默德是同学，您叫我小吕就好了。”吕霜一边陪着阿姨走一边聊着。
“沙默德真是可惜，他是什么时候出的车祸？怎么会伤的怎么严重？”
“唉——”阿姨叹了口气说：“那是2000年，4月29日，我记得清清楚楚，那天晚上下很大的雨，在青年路天桥那边出的事，后来几年他都不肯说几句话，急的我们呀……”
“阿姨，别难过了！现在沙默德不是挺好了嘛！大学助教，以后就是教授了，比我们这些同学都出息！”吕霜连忙安慰。
上海，华光动画公司。
唐映正在初审本组提交过来的动画片，她戴着耳机全神贯注的看着片子，右下角□□弹出吕霜的消息：
霜花：沙默德车祸时间是2000年，4月29日，在青年路天桥。
唐映看到这个消息，瞪大了双眼，人像是被电击了一样，全身发麻，心口炸裂般疼的似乎能闻见自己的血腥味，那也是自己永远无法忘记的一个雨夜，是自己鬼使神差的打电话把沙默德叫了出来，而自己却又没有等他……
那一夜的风雨像闪电一样在她大脑里闪个不停，她闭紧双眼，一动不动，感觉自己又重新穿越回到了那个天桥上，透过雨幕，似乎看见穿着雨衣的沙默德骑着自行车飞奔而来，却被车撞倒的惨烈情形……
都是自己的错！是自己害了他！是自己这些年来对他不闻不问……
唐映脸色煞白，足足呆坐了半个小时，盯着电脑前的动画片一直循环的放着，沙默德那副拐棍，他一脸的沧桑倦容，在她眼前挥之不去……
她起身走到胡经理办公室:“胡经理，我要请假，我有急事。”
胡经理看到唐映神色异样，赶紧问道：“需要帮忙吗？”
“不用，我自己做错的事……自己解决。”唐映说。
唐映乘火车回到端江，吕霜把她带到了自己租住的单身公寓，她看唐映精神状态很不好，问道：
“是不是坐车太累了？你先好好休息一下吧！”
“不用了，吕霜，我想现在就去找他！”
吕霜叹息说：“唐映，他已经有女朋友了，而且他的腿还……你又何必呢！”
“我是去赔罪的，否则，我良心一辈子难安。”
中臻公寓楼下，一个纤瘦的女人，一头披肩黑发，穿着一身黑色长袖连衣长裙，慢慢的上了电梯，到了五楼，她缓缓的走到502房门口，停了一会，好像鼓起很大的勇气按下了门铃……
过一会，门打开了，沙默德坐在轮椅上吃惊的望着这个女人，彼此都愣了许久。
“我，方便进去吗？”唐映问道。
沙默德赶紧恢复了一下神情，拉开门：“进来吧！”
一进门，旁边就是厨房和一个小餐厅，正对面落地窗前有个较大的画室空间，沙默德请她坐在小客厅。
“你先坐一会，我烧点茶水。”沙默德推着轮椅过去。
“我自己来吧！”唐映就要去帮忙。
“不用！这么多年我都是自己做的，再说，你来的也是客。”沙默德说着，水壶接好水，打开开关。
“怎么？现在又出差过来了？”沙默德问。
“不是，我特意来找你的。”唐映有些拘谨的坐在沙发上，像个犯错的小孩。
“哦？功课做的很足嘛！知道我住在这里，还知道我今天休息。”沙默德边倒茶叶边说。
泡好了茶，沙默德把茶杯轻放在唐映面前的茶几上，他看着唐映，看着她想做什么？
两人都沉默了好一会，唐映才抬头问沙默德：
“你，有什么话对我说吗？”
“什么意思？”沙默德不懂。
“比如……你的腿……”唐映小声的说着。
“我的腿跟你没有关系！”沙默德赶紧打断她的话。
“不！”唐映红着眼说：“我知道……”
沙默德也已经意料到了，看她突然到访，一副内疚模样，就猜到唐映知道了一切。他转过轮椅推到了落地窗前，背对着唐映冷言道：
“那又怎样？”
唐映起身走过去，站在他身旁，看着他迎着白光冷漠的侧脸，轻声说：
“我……我给你定制假肢，我已经咨询过……”
“不需要！”沙默德转过头来，激动的打断她的话。
“就当是我赔偿给你的好不好……”唐映着急的看着沙默德，也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愧疚的万分之一。
“那你就把你自己赔给我……”沙默德脱口而出，说完两个人都愣住了，空气也似凝结了一般。
许久，沙默德睫毛颤动着避开了唐映的视线，唐映一抬眼却看见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幅油画，那是阳光下自己的模样……
这时，听见钥匙开门声，进来一位年轻的女子，她眉目如画，身形优美，手里提着一袋子蔬菜，这就是吕霜说的那个人吧，唐映心里想。
女子进来看见他们也是很惊愕……
沙默德连忙介绍：
“这位是……我同学唐映！”
“这是……我……女朋友……谭眉。”
“同学，你好！就在这里吃饭吧，沙老师的阿妈焖好的羊肉，我再炒个青菜就好了。”谭眉非常热情。
唐映却觉得有点喘不上气，“我……我先走了，我不饿……”说着就拿起自己的包就慌乱的逃了出去。
她失魂落魄的下了楼，尽管已经做好思想准备，但是看着眼前的一幕，自己还是无法接受。
亲耳听沙默德称呼别的女人作女朋友，心里像被掏空了，没有了一丝气力，以前颠沛流离、再苦再难都能迈开脚步前行，而现在再也走不动一步，她扶着绿植旁的长木椅上坐了下来……
夕阳那可怜的碎片洒落在她身上，她还在安慰自己，沙默德还是心里有自己的，否则为什么会画她的画像，还挂在墙上。可是，他的女朋友谭眉，漂亮又贤惠，还有他家的钥匙，自己到底算什么？
楼上，谭眉正在炒菜，转头看见沙默德一直坐在落地窗前呆呆的望着楼下，手里的烟灰已经半截长了。
谭眉拿了个烟灰缸走过去，顺着沙默德视线看到楼下的唐映，她黑色的背影对着这边窗子，她坐在长木椅上一动不动，谭眉把烟灰缸放在窗前的小桌上，沙默德也没有任何反应。
她转身去做好了饭菜，放在餐桌，没有打扰，就拉开门准备离开。她又不忍不住看了一眼，她对沙默德是真心实意的爱慕，而沙默德对她总是以礼相待，但只要自己能时常看见他、照顾他也觉得欣然。
今天，突然介绍自己是他女朋友，明显是为了刺激这个女同学，就是墙上那幅油画中的女同学，看到沙默德望着楼下的眼神她就明白了，李秋瑶和自己一样，都从未走进过他的心里。
沙默德仍然只是盯着楼下，没有回看她一眼，谭眉把钥匙轻轻的放在门口鞋柜上，然后又悄悄关上门离开了。
夕阳也撑不住落下了山，夜幕开始笼罩着这个城市，路灯点亮了长椅，唐映仍然静静的坐在那里，纹丝不动……楼上的沙默德也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她黑色的背影，两颗心都在煎熬着留在彼此心里的那段岁月……
此时，晚风也开始逐客，吹裹着树叶沙沙的冲撞着楼下那个倔强的身影……
烟灰缸里也已经堆满了烟头。那年，沙默德飞奔的去追寻她，此刻朝思暮想的人就在自己面前，他却又焦急的盼她离开，他不愿让她看见自己的伤痛，自己也无悔那一年的风雨无阻。
夜色越来越浓，气温越来越低，几个小时过去了，两个人就这么等待着，等了这么多年，如今近在咫尺，却都没有勇气再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