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少年只看了一眼,便赧然地移开了视线,闷头用膳时,不由地轻声提醒道:
“未出阁的女子,是不能如此……,如此将莲足随便给男子看的!”
真是“文艺男”辈出的时代啊!
莲歌感慨,忙听话地拢了拢衣裙。
而男子似乎已经明白少女何以孤身一人出现在此了。
“你且告于我,那书呆现在何处?”诸葛合墒若有所思地扬眉问她。
“呶——,那边!”少女指了指宁馨殿的方向,眸子气的眯了一眯。
“奴才坐车,主子步行,这如何使得?礼崩乐坏,不可小视!”
诸葛合墒瞧着少女指的方向,脸上顿时腾起了杀气。
“虽说那范进是奉我父皇旨意不错,可……可我平日待他不薄,他……他竟不知好歹,也未在半道于本殿行个方便!”
莲歌想着范书呆背信弃义的模样,一旁气呼呼地告状。
“早说过,那书呆一肚子坏水儿!待明日,小爷定把他套了,于你当骡马使唤,让你出气!”
莲歌听他这一说,潭眸一亮,脸上漫起笑意,二人难得同仇敌忾地站在了一处。
“可……,可你不觉得有点怪么?”
诸葛合墒从浓浓暖氛中抬眸,忽地敛了笑容,眼中漾起些忧虑,有些犹疑地问她。
“怪?”莲歌眨眸,不明所以。
“难道不怪么?不知那奏折公主可呈于你父皇母后看了?”
“那道折子被你父皇压下了,我父皇母后怎么可能见到呢?”莲歌一旁解释。
“那你父皇母后势必会问你缘故?此事事关重大,公主不知回朝如何禀明原委的?”诸葛合墒隐隐焦虑起来。
“如今京畿上下皆知晓了呢!还需要废那力气么?”莲歌耷拉着脑袋道。
“那百官奏折,皆要以轻重缓急分类奏报,怎会堂而皇之地被市井所知?况乎我上方书的隐晦,并未指斥公主半分,但你父皇母后定会细问于你,难道他们未问你么?”
诸葛合墒瞧她一眼,甚感意外。
“此番父皇母后交待,要莲歌亲自于殿下面前告罪,莲歌也不知一夜功夫,竟有打油诗现于市井,给殿下添乱了!”
莲歌一锁眉头,事情摆在眼前,她实在想不出如今流言四起,这四皇子的奏折能隐晦到何种程度?
“打油诗?告罪?”少年一讶。
“莲花初绽倾王慕,艳醉东城绮罗香。”少女声如蚊蚋,有些纳闷地看他。
“你是说,你父皇和母后耳闻后,便是因此提了你回去问罪!”诸葛合墒于震惊中扬起了眸子。
“嗯——,训了莲歌足足有三个时辰呢!还书了要皇贵妃娘娘管教于我的书信,早时便送到了!”
“昨夜歇的晚,才起便被罚至了此处,此事我尚未知晓!”少年闷声踱步道。
“莲歌未有责怪殿下之意,这打油诗虽做的恼人,却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这如何能是好事?女儿家的名节怎能轻易被人中伤,此事我定会详查!”
“殿下的心意莲歌领了,您已递了奏折,如今有这打油诗,想必群臣自会细细言商一番!”少女笑了笑道。
“你……”
诸葛合墒发觉自己真是糊涂了。
她是在希望着那个结果吗?
诸葛合墒越往下听越觉荒腔走板,想她年幼,尚不知轻重,不由地细细于她道破朝堂情势:
“那道悔婚的折子,若朝臣一片沸声,这折子便会化作一纸休书!皇家颜面,非同小可,群臣若借那打油诗发难,定会逼你自书其过,甚至会劝你父皇母后退婚,此中波澜比想象中的可怕!”
“莲歌明白,莲歌也知悔婚之事会让父皇母后难堪,今日走时,铎壬哥也十分担心,嘱咐我处置妥当!现在此事,还连累了殿下,莲歌谢殿下深明大义!”
深明大义?
她竟称那道悔婚的奏折是深明大义!
这一刻诸葛合墒如坠深渊!
“你竟谢我?轩辕莲歌,你竟用什么深明大义之词谢我?你……”诸葛合墒强笑,心头卷起涩然。
“殿下——”少女被男子伤感的表情吓到了,打了一个激灵,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轩辕莲歌,那道奏折系我亲笔所书,可从头至尾我根本没有递过那道折子!”
耳际一振聋发聩的声音落下。
天!
大哥说要让四皇子万事小心、谨慎行事!
她路上还在思虑此事之意。
未想到这奏折也是源自歹人暗中作梗!
打油诗、奏折,饮福大宴那夜出现的刺客……
少女脸上的惊恐掩也掩不住。
“此事要禀明武皇陛下,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殿下您有危险!”
“轩辕莲歌,你可知自己就是那暗箭,让人防不胜防,危险?我的确是有危险,简直是危在旦夕!”少年唇边噙着冷笑,因明白了她确有悔婚之意,怒火狂狷。
“昨夜之事,全是莲歌一人的错!莲歌并未预料到会闹出今天的乱子,莲歌发誓,不论是武皇陛下御前,还是文武百官面前,莲歌自会据实以奏,以证清白,为殿下挽回清誉!”
“你住口!昨夜之事,你难道竟一点都想不起来了么?”少年几欲脱口,气的一旁涨红了脸孔。
“今日归家已被母后训斥地抬不起头来!莲歌不是有意的,沿路的确碰倒了小贩的东西,还罚了京兆府的官吏背那《中庸》……,但并非如那打油诗所言!”少女垂头,屈身告罪。
“轩辕莲歌,若我说昨日东城你一路上皆如那诗中所言,艳醉东城绮罗香,你会不会有些震惊?”
诸葛合墒冷笑了一声,双眸炯炯地睇视过来。
这一句,倒真真吓到了她。
莲歌心乱如麻,昨日夜半的事她的确记不起来了。
想起母后气的几欲白颤的脸,还有那些指斥自己令宗庙蒙羞的话,莲歌宛如惊弓之鸟。
“可是想起些什么”一张俊脸趋近了,害她惴惴不安地退了三步出去。
那个梦吗?
这是抵死也不能承认的事!
“莲歌只是醉了而已!”少女当即指天发愿。
“混账!轩辕莲歌,你恐怕还不明白名节之事是什么?比如你适才露出莲足于男子面前,这便是行止不检,比如你喝醉后,笑的如花似玉、艳如桃李,于男子面前说什么舍不得的鬼话,又比如你在马车中拥着男人讨要着什么水晶鞋之类的定情信物?这统统是行止不检、名节沦丧!”少年声嘶力竭地吼声震耳欲聋。
真的!
竟是真的!
她白天思及的那些骇人的事,竟然不是梦!
“轩辕莲歌,那场艳醉你可有记起来?用不用我继续提醒你一番,让你知道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身前颀长的身影洒逸出尘,如那王子一般风姿绰约,只是少了梦中王子的温柔,连笑容也是如此的寒冷,简直判若两人。
真实总是少了些梦幻的美妙,想这四皇子竟小人地拿昨夜之事给自己难堪,莲歌当下恨死了。
“殿下竟然乘人之危!”双眸如火,她腾地火了。
什么?
乘人之危?
她还有脸说什么乘人之危?
想他乃滄岳国俊逸如俦、才高八斗的四皇子,自十四岁起便惹名门淑丽、四邻公主争相倾慕,这乘人之危之说简直让人发指!
想她才是乘人之危,只醉话连篇说了一通水晶鞋的胡话便将自己的心煞没了!
少年本不想与她在此扯皮,这些事如何能在人前大言不惭的说出口来,可瞧着她面目可憎,又忍不住跟她算个清楚,气的声音皆变了调。
眼见那眉目如画的少女控诉自己,诸葛合墒顿时哑口无言。
想他今日被押来的路上,还因昨夜的“两情相悦”,陶醉的打着飘儿呢?
转眼那眉目含情的玉人便翻脸无情,硬生生吹伤了自己的一颗心!
是的,梦中醉话,如何能当真?又怎能当真?诸葛合墒一时心中发凉!
可她怎能将自己曲解成如那登徒子一般的小人?这简直是莫大的侮辱!
“轩辕莲歌,是你懵懂无知,可……,可我问心无愧!”少年想起她少时追逐自己的模样,讥诮地丢过一个眼白,大喇喇地折身而走。
“来人——,罪臣诸葛合墒,竟敢逆旨不遵,未有圣意,私逃回宫,还不速速拿下!”
身后冷音飘下,少年脊背一僵,回首望去。
雨中少女双眸闪着炽烈狂怒的锋芒,纵使让人恨生两肋,却偏偏让人一瞬恍神。
“殿下恕罪,未有圣意,微臣不能让您离去!”自暗角步出一员大将,同情地看向少年,拱手相请。
诸葛合墒嗤笑一声,僵着一张脸跪了回去。
很快一道丽影出现在眼前,抱臂冷笑,笑的令人发指,令人厌恶!
衣帛带过风声,笑声戛然而止,只一眨眼的功夫,雨中的少女已硬生生地跪在了对面,不能动弹。
少年睥睨而观,四目相对,分外眼红!
一夜落雨后,帝京于昼白中苏醒。
很快,有关邬敕国帝姬幽幽雨夜,屈膝跪于午门外,求四皇子怜惜不弃的流言如火如荼地穿街过市,再度成为了滄岳国津津热议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