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1 章
少年敛眉,不解。
“何时也学起这宫里的拐弯抹角了?”
“铎壬,于我说说她?”
“她?”
“嗯,姚宫人。”
“流月?”少年一讷。
“瞧,我未说错,为何是她?说出来,且让我死了这颗心!”少女像少时一般顽皮地弹了少年一记。
“可是莲歌于你说了什么?”少年想着,微微笑了声。
“不是莲歌于我说了什么,她自己还解不清呢,是今日我眼睁睁的瞧见的!”
“有吗?”少年犹疑,一下怔住。
“有,是真真地不一样,够我嫉妒一辈子了!”少女攒眉,一旁失败道。
“流月,我要归乡了,今日是特意来瞧瞧你,怕是最后一面了!”少年不想深言。
“你倒像这宫里出来的,拐弯抹角不像话,我们无话不谈,不是吗?”少女捧着少年的脸,正色道。
“好了,怕你,是!”少年墨眸一暗,就势做认。
“为何?”
“佳人一笑倾城,铎壬也是个凡人!”
“为何不是我?”美人冥想着绽露了笑容,一时丽照尘寰。
“那旗令官……,笑起来连神来之笔也画不出!”少年回思道。
“堂堂邬敕国的太子殿下竟让一小宫娥捉了,真没想到!铎壬,一旦落心,你就蠢了一半,你会变得惨不忍睹、痴痴傻傻、令人生厌的,幸好你要走了!”
少女不敢再想下去,这世上的事有些是讲不清、道不明的。
“是该走了,自此你这丫头只有人逢喜事精神爽,铎壬不让你厌了!”少年打量天色,起身告辞。
“铎壬,自己出了这门子吧?你走时,我也不送你!”少女说时自去了妆镜前。
“莲歌说你是个狠心的丫头,果然不错!”
少年颔首,自顾走了,听见身后噗地几声,灯火全灭了。
“流月?”立在当场,少年涩然唤了声。
“铎壬,记得……,要活着……”黑暗中,少女叮咛时,已哽咽不止。
“好!”
“你说美人命薄……,你是个丑八怪……,第一眼见你,我便说过……”
“要……,要比我命长……”
少女哭了起来,她很少哭,这位与她相伴过不短日子的少年令她落泪,好像自遇到他时,就知道他会走,这样一直说了很多年。
她应该早已麻木了,可她如何还能这般落下泪来?
她奔过,抱住他,那般不舍。
“流月,记得要保住脑袋,看我杀了那楚贼!”少年踏着一阑月色而走。
出了太极宫,有身影执灯相送。
“回去!”他拧眉命道。
那个身影楞在当场,福身而返,之后沿着偏径急速飞奔。
钦天监,一汪月白下,立着一颀长的身影,墨眸深深地看来。
“姚姝……,姚姝参见太子殿下!”少女支吾着步过。
“姚宫人,可有闻到一股牡丹花香?”少年打量着她强自镇定的神情问道。
思及旧事,少女摇首,不觉嫣然一笑。
“不如阖目一嗅,明明有的!”少年捉挟地看过。
少女唇角一弯,听话地阖上了眼。
手被紧紧攥住,少年深深凝视着那抹笑容,于心中勾画时轻声道:“阖目数一百,不得睁眼,此为王命!”
“一、二、三……”
数着、数着,手上那层暖,逐渐消失于风中,少女凝立在夜色中,闻得一股牡丹香味,随风沁入心脾。
太极宫内,流月执起一盏梨花宫灯,叫住了才从外方回来的宫娥。
“流主舞有何吩咐?”
“姚宫人,能笑一下吗?”流月好奇地瞧她,拨亮了灯火。
姚姝满腹心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想必自己失了寸度,遂欠身微扯了笑容,那个笑容干巴巴、哀凄凄地,少女连忙告罪。
黛眉卷起,在一双明亮眼瞳的缕缕注目下,埋藏于心的波澜,一波一波地袭来,少女心中悲不可抑,眼中飘出泪光,瞬间从小溪变成了大河。
铎壬,你喜欢的旗令官,一哭倾城,满目衰微!
身着牡丹锦衣的女子不喜欢泪水,叹息一声,耸肩自去。
那梨花雪盏被一一挂起,悬于国色天香的牡丹园子内,绝丽的少女裸足踏舞,好似牡丹的精魂,瑰丽雍容,又飘逸地无从捕捉。
远处林立着一高大的身影,目光灼灼地欣赏了许久。
随后他将一方书有“晏流月”三字的牡丹笺,放入一糖盒中,交于随侍,飞身而走。
凤藻宫,海棠压枝、梨花如雪。
谒者传声,洪亮的声音,徐徐相闻。
被传至于内殿,才福身见礼,一位训教宫人上前,当即掌掴了她。
上首身着凤袍的夏侯褒怡,纵使与圣上貌合神离,内宫深坠冷境,依然端仪不减。而内宫自从得知皇后缢杀徐妃的事后,皆心有忌惮、避恐不及,这凤藻宫寂寞处依然是寂寞,清冷的气息,常年不绝。
手捧细瓷骨福寿盖碗的皇后娘娘神色平淡地瞧着姚姝,眼见少女跪于地上,瑟瑟战栗,方屏退了众人。
“本宫倒不知你尚有此等呼风唤雨的本事,能从那外殿复又入了内殿,甚至悄无声息地入了太极宫?”皇后清冷了眉目,不疾不徐道。
“娘娘容禀,奴婢未曾抗旨不遵,因流主舞腿伤不便,奴婢方奉命入太极宫协理诸事,待此中事宜忙完,奴婢依然会请调于外殿奉事!”少女叩首而答。
“流主舞?她既非嫔妃、也非入内侍奉的夫人、女官,如何能调遣宫人?”皇后不悦道。
“是御前陈公公来传的话,奴婢不敢擅作主张!”少女据实以奏。
“本宫问你,那位女舞可曾服侍过圣上?”
皇后的眉头攒了攒,对于这位流主舞的倾国之貌,她已有所领略,身为帝后,她深知这样一位美人的出现,对后宫意味着什么。
“奴婢于花朝节前调至太极宫奉事,回娘娘的话,奴婢对此,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看来我们主仆之间的情谊终是只能如此了!姚姝,你可是本宫一手调教出来的,本宫给了你各种恩典,甚至本宫还有心让你成为侍奉圣上的丽嫔,你真让本宫失望!”皇后叹息道。
“娘娘——,奴婢随了娘娘多年,但凡知道的必不会隐瞒。旧岁二位娘娘仙逝,圣上哀思,奴婢只于花朝节见过圣上,且圣上移驾太极宫,是与邬敕国太子殿下商议朝事,奴婢斗胆断言,那太极宫并非如娘娘所想!”
“放肆!圣上心绪不佳,本宫自是看在眼中,痛在心里!本宫可不是那御前邀宠的醋坛子,圣上若有心择选,本宫自不会阻拦,只是这内宫行事皆有体统寸度,那女舞若未被宫志录及,对她并非是什么好事!”
“娘娘可是遇到了难处?”姚姝听出些端倪,不由地问道。
“难处?真是无止无休呢!本宫也不瞒你,已有人提及了要遣她出宫的事,本宫如何能充耳不闻?再者她身边可拨几个下役伺候,这宫娥怎是轻易任她差使的,而你曾于本宫身畔多年,去伺候一个女舞成什么样子?若那陈娥也来问本宫要几个宫娥,我这凤藻宫可真是要封门闭户了!且本宫罚了你,如何你没于陈宫人处禀明,他若知晓,断不会如此,任内廷乱下去!”
“奴婢深知娘娘的难处,明日便会回外苑奉事,也请娘娘莫要生气,因此伤了身子!”少女闻言,忙息事宁人道。
“本宫正要与你说此事,猜猜看,本宫会如何处置你?姚姝,你应该明白本宫的脾气!”皇后放下了茶盏,正襟危坐于明金彩绣的凤座上道。
“奴婢……,奴婢任凭娘娘责罚!”少女神色一慌,忙叩首告罪。
“任凭?不如先听完本宫的凤谕后,再吐这二字,你这伶俐劲儿不该止于此,想必那外苑主事已于你说过本宫的意思,这内苑你入不得!那外苑,你自该去的,且待于太极宫几日,待天气暖了,本宫会放你出宫,配了人家,你随本宫多年,此为本宫的恩典!”皇后一语挑明。
“娘娘!”少女闻言如五雷轰顶,差点晕将过去。
“看来那任凭二字果真是说早了!”皇后摇首,淡淡一笑。
“娘娘,奴婢……奴婢愿意一心一意伺候主子……,即使是当一名下役,奴婢也绝无怨言,奴婢求娘娘收回成命!”少女脸孔煞白,一剪孱弱的身影浮在凤藻宫的暗影中,惊魂未定地乞求道。
“一心一意?姚姝,本宫早该瞧出你这心已不在本宫身上,所以你才一错再错,罔顾本宫的信任,闹出了笑话!”皇后拍案而起,脸上溢满深深地失望。
“娘娘!”姚姝乍惊伏地,大气也不敢出。
“看来是了,那邬敕国的太子,今岁就要返回朝国,在你未闹出乱子、让本宫难堪之前,本宫不得不如此,且多少宫娥想一早出了这宫,若到了离宫之龄,也只能孤老终生了!姚姝,本宫并未对你心存报复,你是宫娥,也是本宫的子民,本宫自会为你寻个衣食富足的书香孝悌之家,断不会亏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