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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去来兮(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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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本章原本不打算分成上、下两部分的,无奈越写越多刹不住车,最后写了五千多字。思来想去,还是分成两章传了。

(2)本章可以视作第三卷【祸起永和】的总结章,细节很多,伏笔很多。第四卷里的新人物都在本章或明或暗的出场了。

(3)本章结束后,将迎来第三卷最后也是最大的高潮。秦萧萧的命运,将再一次迎来转折。


  虽说是三月里,可是今年的春意来得格外晚些。清晨的风里夹杂的不是芬芳的花草清香,而是料峭的瑟瑟春寒。往年的这个时候,长安城各府女眷们早已换上了时兴的纱织批帛、夹擷绸缎,赶着与满园春色争奇斗艳。如今众人却拘束得紧,仍是裹着厚重的袄子,揣着轻便的暖炉,走过长安城的大街小巷。

“无趣,无趣!”光王府里,许沅君穿着一身笨重的冬装,气鼓鼓地坐在池子边,三心二意地给里面的鱼儿喂食,愤怒地向兄长质问,“表姐夫为什么要向圣上奏请罢免曲江集宴?我早就和贵乡姐姐约好了,要一同去看今年的新科进士游宴。”

曲江集宴,乃本朝传统。新科进士发榜之后,圣上便会在曲江池旁的杏园赐宴,款待及第的进士们,场面热烈,繁华无二。然而,几日前李诗裕向皇上上书,要求不再举办曲江宴。在得到当今圣上的首肯之后,这项传承多时的盛会随着李诗裕的这道奏章宣告落幕。

许彦没有理会许沅君的胡搅蛮缠。近来,李诗裕、仇九州两党斗法愈发激烈,隐隐有水火不容之势。此次取消进士曲江集宴,可以说是李诗裕釜底抽薪的一记猛招,不让朝中仇党趁机拉拢新科进士,避免更多的朝臣参与到派系斗争中。

牛李党争方落下帷幕,衙司之争又有卷土重来之势,摆在当今圣上和李诗裕面前的,着实是个糟糕的局面。这些,许彦自然不会讲给自家小妹听,许沅君童真未退,生性单纯,实在不该为这些事情伤神,他只是板起脸孔,假意训诫道:“什么表姐夫,你该尊称他一声李相公才是。”

许沅君没有搭理兄长,自顾自地给池子里的鱼儿们喂食,她的大手笔引得所有的鱼儿都推搡着聚到一处,等着她丢下鱼食。

许彦见许沅君没有言语,不再管她,看向独自待在远处的李少赓和秦萧萧,向一旁戍卫着李牧的林崖悄声打听:“他们俩神神秘秘地在做什么?”在二人中间,摆了个烛台,烛台上竖着一支花样繁复的蜡烛,精致而古怪。许彦从没见过那般模样的蜡烛,不禁多说了一句,“青天白日的,点什么蜡烛。”

林崖见李牧专注地在给假山上冬眠的乌龟搭窝棚,没有听到许彦的话语,向许彦使了个眼色,两人往外头走出几步,压低着声音,窃窃说道:“那可不是普通的蜡烛,是蜃烛。听说这蜃烛可厉害了,能让活人变死,死人变活。”

听林崖如此郑重其事地说,许彦不免对那蜡烛平添了几分兴趣,多看了几眼,问道:“那蜡烛果真有这么厉害吗?”

林崖伸出右手,摇晃着比了个否定的手势,“这些日子,李大夫与萧萧姑娘试了三四回了,一点儿没用。”

正说着,李少赓和秦萧萧那儿出了乱子。一阵妖风吹过,将亭子里垂着的帷幔吹了起来,流苏绳子正好飘到了燃着的蜃烛那儿,火星一下子咬住了轻薄的帷幔,肆意地吞噬着布料上的经天纬地。

事发突然,李少赓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不是救火,而是要保护蜃烛。他连忙端起烛台,连带着烛台上安着的蜃烛,一块儿拿到安全的地方暂避。秦萧萧对于李少赓不救火先救烛的行为早已见怪不怪,从腰间取下一柄短刀,冲着着火的帷幔划去,只听清脆的“刺啦”一声,烧着的帷幔已顺着风向悄然飘落,跌入亭下汩汩流淌的池水之中。

火已灭,烛尚燃,人平安。李少赓心有余悸地护着蜃烛走回亭中,见秦萧萧神色自若,便知这次点燃蜃烛依旧是无功而返。他喃喃自语:“怎会如此。怎能如此。”

秦萧萧不似李少赓这般难以接受,她一手掩住烛火,凑过身子,将蜡烛吹熄了。绸白色的烟雾袅袅地升腾起来,散发出安谧的香味。

“或许,上次那个梦只是偶然,并不是因为燃了蜃烛才让我做了梦。”秦萧萧安慰道。

李少赓明白秦萧萧的心意,惨然一笑,沮丧地说:“我知道。这些日子,我仔仔细细研究了这对蜃烛的成分,无非是制烛的原料用得讲究了些,和其它的蜡烛没有什么分别。至于生死烛的传闻,其中一只蜡烛里加了许多助眠的药材,另外一只里添了些醒神的成分。”

“可是那些被张世祺用蜃烛迷晕的人,确实昏睡了很久啊?”如果蜃烛没有传闻中的神奇功效,李少赓的推断解释不了那些人昏迷多年的原因。

“一同被张世祺迷晕的人里,好些人第二天就清醒了。”李少赓驳斥道,“或许只能用人与人的体质不同来解释这种情况了。”医之大者,即使博闻如李少赓,也有许多无法探知的奥秘。

“看来在我离京前,没有办法想起什么对你有用的记忆了。”秦萧萧歉疚地说,她明白,李少赓有多想查明永和宫变的真相。可是她能记起来的,只有那个与人对弈的模糊的梦境。

“没事儿。”现在换了李少赓来安慰她了,他自嘲地说,“这桩旧案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说不准和你真的没有关系。你只是恰好在永和十五年遭遇劫难,被好心的陆娘子救下,做了十多年的秦萧萧。再说了,永和宫变牵连涉事者甚广,主谋者杀得了一个两个,杀不尽天下悠悠之口。”

李少赓轻轻拍着秦萧萧的肩膀,说道:“许御史打听到,永和宫变当时,有一位在中和殿近身侍奉的宫人尚在人世,她几经辗转,如今流落到了江南。”

“江南?江南何处,或许我回山之后可以帮忙打听一二。”秦萧萧说。

“目前只知道这位宫人姓杜 ,至于她去了何处,还需要再着人细细打听。”李少赓说,“萧萧老大,回去之后专心练剑,专心习武,别操心这些事儿了。”

眼瞅着话题沉重起来,李少赓故作轻快地问道:“我听林将军说,你的师兄弟在长安的事儿已经做完,这几日便准备动身回江南了。”

“是,明日我们便启程回山。”秦萧萧坦然说,“我已向王爷、许御史、林将军他们辞过行。本来想去医馆和你说一声,今儿你既来了,就一并和你道别了。”

秦萧萧抓了徐二狗监视光王府的现行之后,徐二狗再没有出现在光王府邸附近,也没有其它形迹可疑的人出现。黎小容和其余几位宫里派到光王府来的宫人在王府安静地生活着,管家不会给她们近身服侍光王的机会。

在萍水县,黎小容这样的经历,很难让她在众口铄金的舆论中全身而退。但是在长安城,她与郑康不过是偌大都城中的一粒石子,一颗砂砾,没有人会关注他们从何而来,因何常驻。长安以它的包容悦纳了这对异乡儿女,并给予了他们新生的资本与助力。他们就这样默默在长安城扎下根来,构想着他们的未来。

秦萧萧已经和他们当面道过别了,山高水长,来日再见,不知何年。不过他们坚信,只要活着,总会有相见的一日。

作为大夫的李少赓见惯了生离死别,寻常告别对他来说不过尔尔。知道秦萧萧要走的消息,他没有什么反应,仿佛只是听秦萧萧闲话家常。末了,他还好奇地向秦萧萧打听道:“令师兄弟在长安做的究竟是什么大事?似乎神神秘秘的,连林将军和郑康都蒙在鼓里?”

“不过是拿人钱财,保人平安。”秦萧萧淡然言之。如今武林式微,各大门派大都入不敷出,勉力支撑着全派上下的日常用度。虽说武林中有不成文的规矩,江湖中人与朝堂上下泾渭分明、互不相干,但是为了生计,如今各门各派暗地里也会接些私活,替朝臣富户做些看家护院、押送家眷的苦差,凭本事换取些真金白银维系门派开支。

关山度护送萧訚訚从江南一路北上是一单;梁闻喜和关山度替长安大户看守门户是另一单。只是有一样,江湖人不准对不懂武功的百姓挥剑,更不能伤人性命 ,坏了江湖规矩,失了武林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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