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流月倾城伴未央
一夜无梦,天将亮,长孙静寒就醒了。
一睁眼,就看见仆固明洂正合着眼睡在不远处的胡榻上。她坐起身,将视线移到仆固明洂脸上,看着他肌肤仿若上好的鹅绒,呈健康的麦色。睡着的仆固明洂比醒着时显得平和,丰润的唇微微翘起,长长的睫毛覆盖着那双清潭般的眼。
长孙静寒第一次觉着仆固明洂竟是这样好看的男子。
突然,那双眼睁开来,里面盛满了笑意:“姬娅,你莫非在偷看本汗?”
长孙静寒被抓了个正着,慌乱地转过头,不去看仆固明洂,心里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因昨夜是和衣而睡,所以仆固明洂直接站起来走到长孙静寒身旁,哈哈一笑:“别生气,只是逗逗你而已。昨夜毕竟是我们的大婚,虽然是逢场作戏,没有任何意义。但也是喜事,不是吗?”
听仆固明洂提及大婚二字,长孙静寒不禁满心酸涩。她的婚礼就这样过去了,连父母都不曾禀告,一次逢场作戏,却让她心痛。
她更觉得对不起仆固明洂,像他这样优秀的男儿,却连选谁做妻子都有这般的身不由己。他心怀壮志,有雄才大略,为契鹘的未来殚精竭虑,与敌国斡旋,还要周旋大臣。虽贵为大汗,心系家国,却又有谁想过,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又有谁对他嘘寒问暖,为他步步为营,筹划一切呢?
她直起身,直视仆固明洂的双眼,盈盈笑道:“明洂,虽是交易,但既然我答应了嫁你为妻。那从今天起,我便会履行诺言,尽到责任,与你并肩作战,福祸相依。我帮你,你也不要失信。”
仆固明洂闻言,只觉得满足感直冲胸臆,看着长孙静寒若春水一般的双眼,温声道:“好,我会的……好了,今日是你成为阏氏的第一天,各部亲王大臣和宗室都要来觐见。一会儿用过早膳,我们就过去吧!”
长孙静寒微微颔首。仆固明洂便扬声唤人进来伺候她洗漱更衣,然后独自去更衣。
横帐外,天际已露出鱼肚白。
仆固明洂换好衣服过来,长孙静寒已经在侍女服侍下着好礼服,跟着就有侍从依次摆好早膳,两人用过便起身往长天殿去。
倾城横帐距长天殿不远,所以两人一路步行过去,但仆固明洂却偏携着长孙静寒的手,这让一路碰见的侍卫侍女都大惊失色。大汗何时对女人亲近过,更不必说这般体贴了。看来,这位阏氏是极得大汗心意的。
长孙静寒并不知道这些人在心里是如何揣度的,只是有些拘束还有些忐忑,一路上闷不做声。仆固明洂看向她,稍稍用力握紧她的手。
契鹘虽地处塞外,但是斡儿朵的汗庭也是平和富丽、气势非凡。游廊蜿蜒,雕梁画栋,一草一木,皆显精致,无不显示出蓬勃向上的大国气度。
这让长孙静寒,仿佛坠入梦中。她知仆固明洂的抱负,他不希望契鹘的百姓无辜惨死,他要振兴这契鹘的基业。纵然,仆固明洂有利用大魏和柔然的矛盾,刻意挑起战争,可是平心而论,他是为保住契鹘而殚精竭虑,为了契鹘子民不再颠沛流离。
长孙静寒突然有一种冲动,她虽只是一名弱女子,却也明白家国大义。她想和仆固明洂一起维护这份宁静,一起为大魏、契鹘还有柔然的共同和平而尽一份心力,她想阻止战争的发生。
仆固明洂携着长孙静寒,并侍婢若干,一起走入长天殿。
两人走到汗座上坐下,下面早已站着了一众人,都是各部的亲王大臣还有王族宗室。见仆固明洂二人到来,忙向汗座之上拜倒,口称万岁,行了三个叩首大礼。
“参见大汗,大汗万岁!参见阏氏,阏氏千岁!”
“平身吧!”仆固明洂抬手道。
“谢大汗!”
众人行过礼后,仆固明洂简单说了几句就让他们退下了,只留下了巴勒莫和袁纥乞隶等几个自家人叙话。
几位亲王刚转身出去,一个娇小的身影就跑了进来。来人正是阿玥,她今天着了一身骑装打扮:头戴浑脱帽,身着窄袖翻领长袍,明眸皓齿。下着长裤,足蹬高腰靴。显得英姿飒爽,自在洒脱。
阿玥进来,也没行礼,直往汗座上去。袁纥乞隶见状,忙拉住女儿,斥道:“放肆!”
阿玥天真烂漫,深得大汗欢心,自幼被惯得无法无天,毫无规矩。可是这是在长天殿,今天又是大汗大婚后第一天,不能让她这样没规没矩。袁纥乞隶怒道:“阿玥,谁教的你这般没规矩?怎么不向大汗和阏氏殿下请安?”
阿玥不情愿地后退两步,恭恭敬敬地行礼:“见过舅舅,阿妗!”又对父亲嘟囔道:“舅舅和阿妗才不会介意呢?就阿耶你这么多规矩!”
袁纥乞隶此时恨不得把她带回去狠狠地教训一番。阿玥自幼娇生惯养,又被仆固明洂宠着,直来直去惯了。可是今天还有阏氏在,他怕阏氏会因此厌恶阿玥。
袁纥乞隶忙面向汗座赔礼道:“大汗、阏氏,臣这孽女,骄纵惯了!臣管教不严,请大汗、殿下恕罪!臣回去一定好好教训,严加管教,绝不辜负大汗的厚望。”
仆固明洂正要开口,长孙静寒忙笑着说:“乞隶宁令莫要动怒,阿玥天真烂漫,心直口快,我与大汗一向喜欢。阿玥这一颗难能可贵的无暇之心可是难寻的,再说,都是一家人,我与大汗必不会与她斤斤计较。”
仆固明洂见状,也附和道:“阏氏说的是,姐夫,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礼!况且,阿玥一直都在汗庭住着,要说管教不严,那也是本汗的责任,姐夫切莫自责。”
袁纥乞隶道:“大汗切莫如此说,臣诚惶诚恐!”
仆固明洂却道:“阏氏出身名门世家,姐夫若不嫌弃,以后阿玥就由她教导了!”
“谢大汗!”
阿玥见舅舅以眼神暗示,面上却毫无责备之色,知道这是为自己开脱,遂暗暗欣喜。走到长孙静寒身旁,拉着她的双手,嬉笑着说:“阿妗,你以后可得教我。我想学中原的琴棋书画。”
长孙静寒跟阿玥相处久了早已习惯了她的做派,知道她分明就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被教训了便一脸委屈,过一会又笑逐颜开。便笑道:“好啊!只要你想学,我便教你。”
阿玥听了很是欢喜,高兴地谢道:“多谢阿妗!”
“还有我,还有我!”一个小脑袋从巴勒莫身后探出,奶声奶气地说,竟是夷立吉。
阿玥见是夷立吉,走过去拎着他的衣领问:“你怎么来了?”
夷立吉说:“叶阔阿兄说,阿姊很听婶婶的话,要是你再欺负我,婶婶就会教训阿姊,有婶婶在,以后阿姊就不敢欺负我了。”
“你说什么?”阿玥佯装怒色,晃了晃拳头。
夷立吉似是被阿玥欺负惯了,连忙跑到长孙静寒身后躲起来。阿玥追了过去,却被长孙静寒一个眼神给吓退了。长孙静寒回过头看着夷立吉笑道:“你就是夷立吉吧!你别怕,以后阿姊要再欺负你,你就来婶婶这里。好不好?”
“夷立吉,你别以为躲在阿妗身后,我就不敢教训你。阿妗,你可别被他骗了,这小子心眼多着呢!”阿玥抗议地叫道。
长孙静寒扑哧一笑,没好气地瞪了阿玥一眼,对阿玥道:“好了阿玥,别闹了。大汗他们有事要议,我带你跟夷立吉去横帐吧!”
说罢,朝众人点头一笑,便牵着夷立吉的小手,去往倾城横帐了。阿玥急忙跟上。
待到几人走远后,巴勒莫看着袁纥乞隶苦笑的表情,哈哈大笑道:“看来,我们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阿玥也有害怕的人啊!”
见巴勒莫发笑,袁纥乞隶倒有些不好意思:“平日里,阿玥仗着大汗宠爱,任性惯了,今日倒叫阏氏看了笑话。”
仆固明洂笑而不语,与袁纥乞隶两人以眼神相示,二人心领神会知道他另有要事相商,便立时敛了笑容,神情肃然。
巴勒莫与袁纥乞隶落座,仆固明洂说道:“边境来报,说柔然二王子多泽带大军已经到魏国边境驻扎数日了可是多泽却按兵不动。魏国方面,长孙翰、长孙嵩、安同三路兵马长途奔袭,现在正在休整,对柔然目前还是守势以防御为主。”
“大汗,如今魏国和柔然双方对峙,我军若是有所行动,定能收到奇效。”巴勒莫建议道。
仆固明洂静默片刻:“我早已想过此事。柔然大军南下,魏国皇帝派兵北上,他又去征讨夏国,他们都无暇顾及到西线。这对我们契鹘确实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只是我们目前的目标不是柔然。我欲出兵纥骨,你们以为如何?”
“纥骨!”巴勒莫疑惑道:“现在不趁着魏国和柔然开战难以抽身,出兵收复东部草原,反而要去打纥骨,这样,不是给了柔然人吞灭魏国的机会吗?”
袁纥乞隶闻言,劝慰道:“魏国实力雄厚,柔然短时间内不可能有收获。柔然要想拿下魏国没个三五年是不可能的,这段时间,我们去打纥骨,拿下西边,到时候再去打柔然也来得及。”
巴勒莫抿抿唇道:“等三五年后,咱们拿下了纥骨,柔然要是也取了中原,它实力必定增强,要想再打,更加不易。不如趁现在,它跟魏国势均力敌,我们联合魏国,从后面捅他一刀。”
仆固明洂冷笑道:“拓拔焘用兵极为诡变,他不是个无能之辈。魏国又是人才辈出,柔然占不到便宜。别说三五年,就是三十年,柔然也攻不进中原。大哥尽管放心就是了。”
袁纥乞隶点点头:“柔然虽然实力强大,可是大檀穷兵黩武多年,其内部也非铁板一块。若是进攻魏国受阻,柔然国内难保不会生乱。”
巴勒莫也点点头道:“说的是,这些年柔然一直对外扩张,不少部落都不得不依附,可是他们心里不舒服,要是柔然打了败仗,我敢保证他们一定第一个给大檀一刀。”
“魏国和柔然的仗还得打不少时日,这是契鹘的机遇。”仆固明洂目光如炬,正色道:“六军两卫抓紧备战,随时待命,只要时机成熟,我们就出兵纥骨。”
“谨遵大汗之命!”
仆固明洂对拓拔焘是非常有信心的,他知道拓拔焘不会输的。他更知道,多泽不可能打赢,因为多泽心向和平,他的心一旦摇摆不定就给了人可乘之机。
能让多泽分心的人就是花木兰,也不知道她如何了?仆固明洂对这个视自己为兄长的妹妹还是挺关心的。
此时,多泽已率大军前往前线与作为先头部队的徒单息会合。
柔然大军驻扎的营地在十几里开外横着一条宽阔的溧水河,河对岸往南几十里是魏军安同所部驻扎的营地。这时的多泽还不知道,花木兰就在河对岸,离他不远。
花木兰替父从军,她一个女孩子在都是男人的军营里正在经受非人般的训练和艰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