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里屋，琉璃散了满地，紫晴跪在地上，一点点拾起来，心疼不已。
这般稀罕物件，是她这样的奴身一辈子也买不来的，却叫凌佳蓉随意糟蹋。
凌佳蓉也觉得不像样，叫紫晴麻利点收拾，便去屋外等凌佳蕊。
见二福跟在后头一道回来了，心下疑惑，面上却不显，笑嘻嘻把凌佳蕊朝屋里让。
“三姐姐怎么有空来玩？妹妹虽也想你的紧，到底是不敢去叨扰的，眼看姐姐大婚在即，怕是有忙不完的事情罢。”
头一句便夹枪带棒，凌佳蕊早习惯了，她这个妹妹伶牙俐齿，绵里藏针，最爱拈酸吃醋。
她踏入里屋，看到紫晴抱着碎琉璃退到一边，想来她这妹妹刚发过脾气。转身坐上软塌，笑道：“我向来是手笨的，哪里会做事，自有人去打理。”
凌佳蓉跟上来，坐到另一头，瞄了眼凌佳蕊身后的引枕，想到下头藏着的画本。
那画本面上瞧，就是普通市井故事，翻开才知其中玄妙。
心知凌佳蕊气傲，瞧不上这种闲书，就算真叫她发现了，倒也不用忧心她会翻开。
凌佳蓉命绯霜端茶上来，转头细细打量凌佳蕊一番，羡慕道：“是姐姐有福，要成亲了就是不同，越来越漂亮了，尤其一双媚眼，真是谁都比不上呢。”心说：“不就靠长脸唬人嘛，狐媚眼勾引裴公子，原先他对我也有几分情谊，也不知你又耍了什么计量，如今他对我避之不及。要说身段，你哪里有我好。”
“妹妹可别乱夸一通，听闻四姨奶奶当年才真是绝色，都叫妹妹传了去。”
凌佳蓉最痛恨别人叫她生母四姨奶奶，听着就不吉利。她惭愧道：“哪里有，我尽挑那差的传了，不似姐姐精明，样样出挑，我看姐姐个头也高了些，是最近长的罢，快快，和我比比，看看长了多少。”
她拉着凌佳蕊起身，又叫绯霜举着靶镜让她们照。
凌佳蓉穿得锦丝料子，细薄亲肤，又裁得贴身，显得她腰细臀圆，颇为曼妙。
再看凌佳蕊，矮了半头，哪里长高半寸，尽是凌佳蓉胡乱说的，为的就是比上一比，好叫这处处高人一等的三姑娘知道，她也有比不上别人的时候。
凌佳蕊看着镜中的自己暗暗摇头，她生娇体弱，刚入秋便穿上了厚衣，裹得严实。这该长的地方，分明也是有几两肉的，偏在镜子里显不出来，加之骨骼细窄，看上去就像个黄毛丫头，哪有一点女子韵味。怪道前世，裴延青一下便迷住了外头的莺莺燕燕。
见凌佳蕊略显沮丧，凌佳蓉心下满足，朝绯霜摆手，后者收了靶镜。
“姐姐也别担忧，咱们年纪还小，还有长高的日子。你看大姐姐，十七岁上又窜了一寸。”
这哪里是宽慰的话，大姐凌佳荟和凌佳蕊一母同胞，也是个玲珑样子。即便现在，凌佳荟也还差凌佳蓉半个头。
凌佳蕊点点头，玉手盖上凌佳蓉的，叹息道：“谁叫母亲就矮，不似你生母纤长。要我和大姐能托生在四姨奶奶肚子里，便也能和妹妹一般命好了。”
凌佳蓉暗暗咬牙，好一个颠倒是非的三姑娘！究竟是谁命好！她气得牙痒，但笑不语，两人重新坐回榻上。
凌佳蕊瞧着引枕碍事，便拿到一旁，露出下头的画本。
“游园录，这是民间画本罢，给。”凌佳蕊拿起来，送到凌佳蓉手上，问道：“里头讲的什么？”
“就是游山玩水的见闻，解闷的玩意，不值一提。”凌佳蓉随手将画本摆到一边。
凌佳蕊点点头，她哪里会不知道呢。
要前世这时候，她或许会被三言两语蒙骗，但如今却不会了。
她曾在裴延青的书房里，见过不少这类画本，翻开皆是不堪入目的淫|词艳调，并春|宫一起，图文并茂。
想不到凌佳蓉竟然会看这种东西。
她默不作声，只暗暗记下。
寒暄半晌，二福始终候在外间，不明所以。凌佳蕊觉得差不多了，便悠然开口：“妹妹，实我今日前来，确有一事，只是这事叫我难言。”
“姐姐什么话不好说，和妹妹还见外呢。”
“唉，这事说来脸上无光。我院里有个洒扫丫鬟，昨个儿，被人瞧见在我簪匣里偷东西，原都不是头一回了。”
凌佳蓉不明所以，心说你的丫鬟偷东西，关我什么事，面上宽慰，“就是有那些不长眼的丫鬟。不瞒姐姐，我这儿也不省心，方才你也瞧见了罢，那紫晴还是母亲房里送来的丫鬟呢，也笨手笨脚的，刚还打坏了我的琉璃盏。”
“那可如何是好。”凌佳蕊根本不信。
“还能如何，母亲那送来的，我也不便打骂，只好作罢，说好听叫大度，实则就是我人傻，那琉璃盏可值八十两。姐姐丢的钗子也该很贵重罢。”
凌佳蓉心头冷哼，珠钗首饰少个一两样，一二十两顶天了，还用跑来她这说道，不嫌寒酸。
果见凌佳蕊摇摇头，“不值几个钱，哪有妹妹的琉璃盏贵重。只不过有一件，丢的是裴公子赠的。”低头含羞，“赠的定情之物。”
凌佳蓉嘴角抽笑，压着心中酸火，“那是得寻回来。”手在身侧狠狠一攥。
“我也是这般想的，逼问之下，谁料这丫鬟交代出旁的，生生把我吓惊了。”
这是有好戏看，虽不懂凌佳蕊为何要把院里的丑事讲给她听，凌佳蓉仍旧来了精神，“怎么说？”
“这丫鬟说，是有人拿丑事逼她。”
“啊？还有此事？是不是这丫鬟与人有私？”凌佳蓉看热闹不嫌事大，竟往那腌臜上靠。
果见凌佳蕊点头，转而又摇了摇，“她说是被迫的。”
凌佳蓉压着嘴角，不叫自己笑得太过，她身子靠上茶桌，好奇道：“这怎么个被迫？这种丑事，哪有丫鬟会认，嘴上说着被迫，实则都巴不得呢。”心里暗笑，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凌佳蕊自己出去会男人，下人可不就学样嘛！
“她说是被个小厮用了强，还拿此事要挟她，才会偷拿屋里的东西。”
“简直大胆！你没把那小厮揪出来？”
“还没，这是丑事，我不知该不该张扬。”
“这怎么行，此等贱奴，就该拖到二门外头，再活活打死，好叫凌府上下奴才都当个警醒才是！你可不能对院里的奴才心软啊。”
“还是你有主张，看来找妹妹商量是没错的。”
凌佳蓉乐得看她笑话，她院里出了行同狗彘之事，还不得帮她大肆宣扬一番。
“那是自然，你从小娇养，母亲把你护得太紧，这些龌龊事你处理不来也正常。”
凌佳蕊抚抚心口，“既如此，我便把那小厮叫上来。”
“等等，姐姐院里的事还是回临星阁讲罢，在我这讲像什么样子，人家还当是我的奴才犯了事呢。”
“那二福不是你的小厮？”
“是啊。”凌佳蓉闷楞一瞬，刹那间茅塞顿开，她是被凌佳蕊算计了！
怪道二福又折返回来，她方才那番问话，是要叫自己下不来台！
原本当是临星阁的丑事，凌佳蓉自然是要闹得人尽皆知才爽快。凌佳蕊显是利用这点，叫凌佳蓉作茧自缚！
凌佳蕊点点头，“那便是了，雪青，去把二福叫进来。”
凌佳蓉面如土色，见二福一进屋便跪下，膝爬到她脚下，哀声道：“小的冤枉！小的对您忠心耿耿，断不会做那等丑事啊。”
她嫌弃得挪开腿，转头问道：“会不会是搞错了？二福怎么会去临星阁呢？”
“这我倒没想过，怕是还有旁的事罢。”
闻言雪青一僵，心虚别开眼睛。
“我问你，你认得赤霞吗？”凌佳蕊道。
二福目光哀求，直直望着凌佳蓉。
“三姑娘问你话呢，你看我做什么。”凌佳蓉拿脚尖抵了二福脑袋。
“回三姑娘，认，认得。可我真没有......”
“赤霞说你对她用强，可有此事？”
二福额头砸地，砰砰作响，“三姑娘冤枉啊！小的没做过啊！她胡乱攀咬我，她可有证据。”
“她说你腰侧有块胎记。”
凌佳蕊示意雪青，后者木木地走出去，带进来一个婆子。
“王妈妈，拉他去看看，侧腰是不是有胎记。”
王嬷嬷是凌家大爷的乳娘，现又回太太身边伺候，在凌府颇有脸面。
凌佳蓉铁着脸，不发一语。
二福膝行两步跪到凌佳蕊脚下，“我腰上有胎记，好些个小厮都是知道的，怎么算得上证据，那赤霞或许是听人说的呢？我向菩萨娘娘发誓，我真没做过！她可还有旁的证据？”
见二福认了胎记，凌佳蕊朝王嬷嬷使眼色，后者退到一边。“赤霞说你用强不成，被她逃了。”
听到此处，二福哪有不应，赶忙顺杆下坡，“既是不成，唉。三姑娘饶命，就当小的色迷心眼，看在未成事的份上，饶过小的罢。”砰砰又磕几下。
凌佳蓉彻底懵了，说来道去，又没成事？这三姑娘到底整的哪出？
只见凌佳蕊淡然一笑，“你说的不错，赤霞真是听旁人说的。听闻你在荣华轩当土大王，那可是‘妻妾成群’好不风流，院里的下等丫鬟，都叫你尝了个遍！”
凌佳蓉脑中乍然嗡嗡作响，要真如凌佳蕊所言，她荣华轩便成了天大的笑话！满院皆淫，她这个荣华轩主子，怕是要背着纵仆淫|乱的丑名，再翻不了身。
她拍案而起，怒斥道：“二福，你要不好好解释，看我不狠狠扒了你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