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楼啸川扯了扯领口,面色更黑三分,他不理会方才的戏言,与凌佳蕊面对面,重新跨下。
后者有样学样,跟着扎马步,只是她腰背不直,拳头不正,双臂不夹,两腿不分,总之哪哪都不对。
方文达怕楼啸川不教自己,便躲在他身后的回廊里,偷摸着一起练。
要楼啸川背后长了眼睛,他就会发现,方文达扎得比他面前这人好多了。
“手臂夹紧,背挺直,不够,腿......”
楼啸川不便上手,只能嘴上发出指令,但说来道去,对方好像不能领会自己话里的意思,扎的马步仍旧是四不像。
活脱脱的错误示范摆在眼前,方文达很快习得要领,做得像模像样了。
更要命的事,还没半炷香,凌佳蕊便蹲不动了。但她想要练武的心思是真的,便强迫自己稳住。
到底是常年娇养的,歪七扭八地坚持了一炷香,还是彻底泄了力。
“楼将军,我扎不动了。”她娇嗔道。
换做是楼啸川手下的兵,他就打上去了。
但眼下这人是东家,还是个小丫头,楼啸川无法,只好让她歇会。
随即自己也收了马步,冷不防回头,看到了方文达。后者一吓,想要收回马步,但又来不及了,一双手将放不放,好不滑稽。
方文达看楼啸川冷着脸,抬步子想溜,却叫楼啸川大跨一步,提着后襟捉了回来。
“要扎就好好扎,怎么,你也扎不动了?”
方文达还当自己听错了,大眼睛眨巴眨巴,呆愣着没动,被楼啸川轻踹了一脚。
“别指望我对你,像对三姑娘那般客气。扎好。”
楼啸川背手立在廊下,指着院里一块朝阳的空地,“去那儿。”
方文达惊喜,小跑到太阳底下,端端正正扎了个马步。
楼啸川稍微指点了两句,便再没说话。
约过了一炷香,他朝凌佳蕊看一眼,“休息好了吗?”
后者点点头,规矩站到方文达身边,学样做起来。
“你不必站那儿,躲凉快地罢。”楼啸川说话也不看她,始终沉着脸。
凌佳蕊后退两步,找了阴头里重新摆好姿势。
那马步怎么看怎么别扭,楼啸川实在忍不了了,捡起根树枝,用手抹了一把,想想还是不够,又包在衣角上擦了擦。
握着树枝,楼啸川点了点凌佳蕊的胳膊,“夹紧。”指了指大腿,“再蹲。”拍了拍小腿,“站开点。”
凌佳蕊已经撑到了极限,艰难挪开一点步子,遂就重心不稳朝前一摔,双手牢牢抱住了楼啸川的大腿。
后者一吓,朝后猛退一步。
这一退不得了,凌佳蕊滑到小腿,整个人也几乎摔到地上,这一幕可真叫他熟悉!
这还不算,楼啸川波及到方文达的后脑,也叫他往前一冲,摔了个狗吃屎。
方文达摔了不碍事,三姑娘可摔不得,楼啸川踌躇着扶还是不扶,感觉小腿上的布料被死命扒拉着,腰头隐有要松的势头。
这下不用犹豫了,楼啸川果断拉紧裤腰。
好在一旁伺候的常喜有眼色,赶紧跑过来扶。
可到底还是晚了一步,裤腿被上下两头攥着,终于不堪重负,分成两截,凌佳蕊也砸到了地上。
又来!
楼啸川忿忿,他拢共就两身衣裳,又叫这人扯坏了!
谁知凌佳蕊被扶起来后,头一句便是,“这不怪我,是你先打我腿的。”
好啊好啊,楼啸川彻底无话可说了,他生怕伤了凌佳蕊,特意轻拍轻点,合着在她眼里,还是自己打了她!看来下会非得叫她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打!
两个摔了,一个破了,晨间练功便到此结束。楼啸川看那裤腿半挂不挂的来火,索性一把扯断了拿在手上,走了。
他的小腿很长,肌肉坚实,线条走向明显,叫方文达看了连连感叹,“哇,一看就能跑得很快,我什么时候能练成这样。”
常喜扶着凌佳蕊回屋,回头道:“你啊,仔细你爹打你,他还不知道你跟着学罢。”
“嘘。”方文达竖起手指,“好姐姐,别和我爹讲。”
凌佳蕊抢问道:“这怕什么?”
常喜道:“三姑娘你有所不知,方管事指着他中状元呢。”
“武状元也是状元。”凌佳蕊安慰道。
“哪里来的武状元,多少年没有武考了。”
“会有的,信我。”
说罢两人进了屋。
这话落到楼啸川耳朵里,他站定听了听,没想到凌佳蕊习武并非只是养身的无奈之举,还对武考抱有希望,心中一时感慨万千,既觉得嘲讽,又觉得欣慰。
回到琼枝阁,楼啸川换了下装,举着翘脚裤子哭笑不得,补是补不起来了,还是买新的罢,随手放到榻上。
他走到床边,拿出一个木箱子打开,里头搁了十两银子。
啧啧,真是大手笔,楼啸川本想攒着给姜氏买雪参,现下只好破开,先置办身行头再说了。
从木箱里拿出银子,放到空空如也的荷包中,转身出门,却撞见雪青摆了张臭脸走进来。
“给你。”她伸手递出个木盒。
“什么东西。”
“姑娘给你的。”雪青没好气地朝他身上一扔,转头要走,想起还有话没交代,站着偏了偏头道:“姑娘说你若答应她,她便帮你解决难题。”一刻不多停留,走出了院子。
楼啸川打开木盒,里头躺着一支雪参。
啪的合上盖子。
第一反应便是还回去,无功不受禄,没理由收她东西,可......
姜氏一日用药三回,如今还缺这一味,效果着实不好,银子还需留着买旁的,这雪参......
为了心安理得的收下东西,楼啸川想了个由头,便当作是她扯坏自己裤腿的赔礼罢,不止裤腿,还有上回的直缀!
像是说服了自己,楼啸川无奈摇头,带着盒子一道出门去了。
他找了最近的驿站,把雪参和大部分银子驿传回金陵,自己只留了一两,打算一会儿找个集市买裤子。
成衣铺子是找着了,可惜他个子太高,压根没合适的,新裁一条要等个把月,还不如回家去拿,便作罢了。
回庄子时,路经一个杂书摊子,楼啸川骑在马上,一眼看到册武籍,便翻身下马,拿起来看了看。
皮子破损严重,里头倒簇新。有字有画,把一些基本功讲得还算清楚,买回去给凌佳蕊看倒正合适,遂摸出一两银子。
小贩苦着脸说找不开,要就拿去罢,摆多少年了也没人买,本都想扔了。
于是乎,楼啸川揣着武籍策马回了。
到庄子栓马时,看到边上停着架马车,从上到下都充斥着银子的味道。想来是凌府来人了。
回琼枝阁的路上,楼啸川摸出武籍翻了翻,寻思着该如何交到凌佳蕊手上。路过凉亭,竟看见凌佳蕊正和一个男人说话。
凌佳蕊不看裴延青,偏头道:“我会交待方管事,以后你别来了。”
“蕊儿,我知道你气我,我早就向父亲提过退婚的事,可他不允,我也没法子。”裴延青说着走到凌佳蕊面前,想叫她看看自己。
“知道了,请回罢。”
“蕊儿,我带了不少补品给你,听说你病了,究竟是哪里不好?”
“本来没哪里不好,见了你倒真不好了。”
为躲裴延青,凌佳蕊又把头偏回去,看到楼啸川眼里一怔,像是避嫌似的又后退一步,离开裴延青更远。
“何必说气话,我......”裴延青看出异样,随她视线转头。
楼啸川无意听她们讲话,便收了目光抬步要走。
“姓楼的怎么在这里?”裴延青抬手一指,眼中尽是怒意。
“不关你事。”凌佳蕊说罢要走。
谁料裴延青突然发难,劲直朝楼啸川走去,一把揪住衣襟,咬牙切齿道:“你为什么在这里?”
实则他们从无交集,楼啸川惊诧对方倒认得自己,低头瞥了一眼,不悦道:“初次见面,不知道楼某何处惹了凌公子不悦。”
“你还没回答我,你为什么在这里?”裴延青矮他一头,仰着脖子怒问。
楼啸川也压着火,虽说他是不受人待见的武将,可到底是个从五品的官,裴延青一个七品编修,也敢此般对他,便拿册子拍了拍他的小臂,“你要再不放手,别怪我不客气。”
裴延青向来看不起他,想到前世兵败也有他姓楼的从中搅和,更气上三分,一手打掉了楼啸川手里的册子。“少和我耍威风,你算什,唔。”随后便说不出话了。
楼啸川学他的样,单手攥起领口衣襟,却生生将人拎至双脚离地。
裴延青蹬着腿去掰楼啸川的手,却不能撼动分毫。
石墨见主子受了这般欺负,冲过来便张口欲咬,还没碰到料子,就叫楼啸川一脚踹开,飞出几尺开外,捂着肚子咳出一口血来。
见裴延青涨红了脸,楼啸川倏地放手,前者猛然栽到地上。
楼啸川拾起武籍拍了拍。
受此大辱,裴延青哑着嗓子,阴笑一声,“你别得意,一个无兵无械的狗屁将军,这辈子,我要叫你再威风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