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将军府角门边的废弃罩房里头，一家仆打扮的男子蹲在门边，嘴里咬着株草，手里掐了根枯枝，有一下没一下扒拉地上的虫蚁，甚是无趣。
洛永康合中身材，个头不高，若非不修边幅，瞧着也是个清俊模样，可惜叫满脸的胡茬子遮盖了。
等得不耐烦了，他朝地上啐了口唾沫，吐掉嚼烂的草，起身拿脚尖碾死了无辜小虫。
一阵刺骨寒风吹进来，破门乓乓作响，天下起了雪点子。
洛永康寻了块砖瓦，把门抵住，站在破窗子边上看雪。
又是一炷香过去，洛永康啧了一声，打算走了。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人声轻唤，“康表哥？”吱呀门动，刘招儿推门进来。
“你真叫我好等。”洛永康邪笑，目光不怀好意地扫视来人。
刘招儿被不加掩饰的赤|裸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讪笑一声，将鬓角碎发拢到耳后。
她最近手头宽裕，穿着打扮得鲜亮，怪道叫洛永康看得来劲。
“康表哥，要你在厨房做工，委屈你了。”
“嗤，你这话说的，什么委屈不委屈。今时不同往日啦，你还当我是洛家大爷呢？八百年前的事咯，如今我就是粗人的命。”
墙根边有个草垛子，洛永康朝上一趟，双手枕头，吹了个哨，“亏的你写信去老宅寻我，不然我现在吃穿都愁。说罢，想要我怎么谢谢你。”抛了个媚眼。
为了不露窘态，刘招儿勉强一笑，背过身去，“哎哟，康表哥，你这又说的哪里话。正好府里头有空缺，这才随口一问的。我还怕你不乐意呢。”
“咱们快五年不见了罢。”洛永康突然正经起来，“嗐，原也有当夫妻的情分。”
“都是过去的事了，说多了心里头不舒服。”刘招儿暗暗皱眉。
原洛家祖上贩盐，富裕无边。刘招儿的娘就是洛家人，自然也一道沾光。
洛永康小时候喜欢过刘招儿，两人本有过婚约，可后来私盐贩卖被禁，洛家被抄没了财产，刘招儿这边就再没提过。
加之洛永康从小就爱打架闹事，性格霸道吃不得苦，洛家破落后，他又没什么学问，只好混吃等死过日子。
要说刘招儿嫁到将军府后，一回也没去寻过他，这次贸然把他叫来府里，肯定没那么简单。
也不再旁敲侧击，洛永康是个聪明人，开门见山道：“你也别和我装咯。有什么事便直说罢。叫我猜猜，是不是与你那两个新妯娌有关？欺负你了？”
被说中了心思，刘招儿嘿嘿一笑，“康表哥小时候就聪明。”
“别夸了，说罢，你楼家那俩弟弟昨日才成的婚，怎的就触到你霉头了？”
“不是两个，就一个。”刘招儿想了想，又改口，“就算是两个，也不全是为了我，一个坑骗了家里千量黄金！还有一个命里犯煞，更是要祸害了楼府一家子。”
“多少钱？”洛永康窃笑，楼府怎会这么有钱，他才不信，冷哼一声，“不过就是两女人 ，还能有这么大本事，祸害你一家子？”
“其中一个可是凌府嫡女。”
“哪个凌府？！”洛永康脑中惊弦，乍然起身，目光狠戾看向刘招儿，“都转运盐使司，凌奉淮的凌？”
刘招儿哪里知道凌老爷的大名，不想叫洛永康指错了矛头，不明就里道：“我不知他叫什么，就盐运使嘛。我说的是他三女儿，凌佳蕊。”
门外骤然扬起一阵暴雪，吹乱满屋枯草，洛永康面颊抽动，阴恻恻道：“好妹妹，快和我说说，这凌佳蕊是个什么祸害，你康表哥，定然为你出头！”
大雪纷纷扬扬落了满院，潜渊阁本就不烧地龙，雪这么一下，屋里更冷了，火炉子也蔫了，光瞧着烟雾升腾，没什么热乎气。
凌佳蕊躺在床上，冷得发抖，黛蓝给她多盖了条被，碰到了悬着的丝线。
“章御医，对不住，是奴婢手笨了。”黛蓝作揖。
章怀仁长出了口气，白雾飘出去好远，摆摆手道：“不碍事，已经好了，收了罢。”
楼啸川看他面色沉重，冷声道：“没事罢？”
章怀仁摇摇头，复又点点头，“我有一年多没给二奶奶诊脉了，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凌佳蕊知道他说的定是丹砂之事，宽慰道：“章御医，我前阵子误服了丹砂，伤了身子，现在已经吃药调养了。”
“哦？你已经知道了？”章怀仁宽了心，这般噩耗不论哪个姑娘都受不住，何况又是方新婚的。
“吃药了便好。多养上几年，好好锻炼身体，还有康复的可能。要不把方子给我看看，依着你如今的情况，看看要不要改动。”
“谢章御医。”凌佳蕊朝黛蓝看一眼，后者点头去拿。
这方子还是上回孟大夫写给她的，服至今日，一顿不落。
章怀仁看了直皱眉，“这哪里对症？大夫没说你毒至胞宫，是不产之症？”
孟大夫当然说了，可那都是凌佳蕊胡编乱造，叫他说了唬人的。却没想到，真被自己说中了！
章怀仁四下观察，几人皆露疑色，想来是还不知道呢！
他顾忌楼啸川在场，不敢将话说的太死。“没事，用了我的方子，慢慢就会有起色的，且也不是定然怀不上，也要看气运，”
章怀仁斟酌下笔，挑了最好的药材写，交到丫鬟手里，“记得炼体，对去毒大有裨益，毒症指不定还会移至它处，还是要尽早去除为好。”
凌佳蕊应声，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前世，她是落过胎的，现在想来，与此病症该是大有关系。
家族事未了，凌佳蕊不想情爱之事，自然也不会怀孩子。
能不能生无所谓，可她吃过体弱的苦头，不想下半辈子又是满身病痛的过活，心中暗暗存了好好练功的念头。
反正如今日日同楼啸川在一处，比在庄子上方便的多。
至于肚子上那点小伤，凌佳蕊没给章怀仁看，要了瓶玉凝膏便算完了，而后急急将人赶到楼啸川那头，“现在能瞧手了罢。”
楼啸川扯开撕破的袖管，把小臂抬了起来。
“别动，别动。”章怀仁谨慎，贴近观察伤处四周，遂发出指令，“手动一下。”
楼啸川握拳一挥，章怀仁险险避开，“不用这么大动静，轻轻动。胳膊朝这，再朝这......”
见他行动无碍，便从药箱里取出一卷针囊。
“我给你扎几针，再放掉点血，能好快些。”章怀仁施针老练，两三下便成了，殷红发黑的血点子冒了出来。
“你骨头硬，没断，不过看样子可能是裂了，养上个把月就能好。”
章怀仁又写方子，“简单吃些活血长骨的药罢。最近一个月，可不能再碰伤手臂了，刚才那种。”说着模仿楼啸川挥拳，“不好再做。”
凌佳蕊很重视，卖力点头，“明白。”
反观楼啸川一脸漠然，隐隐还有些不耐烦。
章怀仁早过不惑，心知楼啸川不把这伤当回事，无奈摇头，“年轻人，这次叫作你运道好，臂膀练得扎实，才逃过一劫。可还是伤了内里的，你看看外头，雪大不大，你要不好好养，将来天一凉，你便开始犯酸、犯疼。二奶奶可是要心疼的，如今是有家室的人，底子再好也不能随便折腾啦。”
两丫鬟捂嘴，躲在一旁偷笑，凌佳蕊努了努嘴，有些面热，作势要走。
“唉，等一下。”章怀仁将方子一推，“这个内服。”又指指瓶子，“这些外敷。”最后一一交代了用法才走。
紫晴去送，凌佳蕊掂掂药瓶子，“我帮你上药罢。”
楼啸川不响，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扭头去看雪，脸板得一本正经，手却摆在案上没动。
这是默认了？凌佳蕊琢磨着，轻轻开了盖，一指取出些黑色药膏，点在对方伤处外缘。
她不敢直接去碰那要命的黑色淤青，想着从外到里，慢慢涂进去，要是楼啸川喊疼了，便立即停手。
可想不到，第一下就叫楼啸川嘶了一声。
“这就疼了？”凌佳蕊颇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味道。
“不是。”楼啸川蹙眉，看向黛蓝，“给二，给你家姑娘弄个手炉去。”
凌佳蕊宛转蛾眉，对突如其来的关心始料未及，觑眸靠近，距楼啸川侧脸，不过一寸。
“谢啦。”她说得轻，杨起一阵暖流并清甜香味。
耳廓一麻，楼啸川一个激灵站了起来，“我走了。”
“下雪了你上哪去？”凌佳蕊追问。
“上值。”楼啸川寻了借口，套一件单薄外衣，顶着大雪走了。
“二奶奶，我先帮你上药罢？”黛蓝拿起玉凝膏，指指里屋。
凌佳蕊拿出帕子，揩掉指上的黑膏，蹦跶着进屋，解了扣子，敞怀躺到榻上，只留一件小衣遮挡。
玉白的肚子平平的，腰身细瘦，如蔓如枝，可爱极了。只是上头划了两道小口，血已经不出了，微微渗水。
“可别留疤了。”黛蓝蘸上药膏，轻轻抹上去。
冰得凌佳蕊大吸一口气，胸口高高耸起，小衣几乎包不住，已然凸显。
就在此时，开缝的窗户外头，微有不同寻常的响动，凌佳蕊仰头去看，正对上一只眼睛，如饥似渴地窥伺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