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平遥城,位于金陵北,两城夹栖霞与太行山相隔,间有驿道。
太行山西侧有一山坳,嵌于两峰之间,地势缓和可通车马。
若是往来与两城,此山坳路近不提,还可免去官道盘查,遂常有车马从此经过。
庄氏一家便是如此。
他们从永丰城来,路经平遥南下避寒,不想在这山坳里遇上了土匪。
时运不济,庄氏主仆共16口人,尽死于山匪刀下,金银财帛抢掠一空。
要说庄氏在永丰城多少有些名气,庄老爷做的貂皮买卖,其中精品几经转手,献上宫内也是有的。
遂庄家有钱,每至冬日,都要想法子去外地避寒,今年也不例外,只是这趟有去无回了。
要说庄氏一家乃外乡人,就是全死在山里也没人过问。
巧就巧在,庄氏有一出阁女,名唤庄悦桐。
她去岁远嫁一西南小官,庄老爷就这么一个闺女,半副身家给她做陪嫁,风风光光去了。
可惜这一年里,庄悦桐过得十分不如意。
夫家一边瞧不起商女,一边拿她的银子打点官身,不久便被提拔了一等,之后便愈发苛待庄悦桐了。
然庄悦桐也不是好惹的,她出声阔绰之家,被父亲兄长宠爱长大,养成一副豪爽脾性,忍不了一点委屈,时常与夫家叫板。
这一年糟心日子过下来,庄悦桐心说成亲还不如回家当老姑娘自在。
于是乎,她自作主张,只要夫家答应和离,便许诺留下一半嫁妆。
做官是有面子,可钱财远不及商贾人家。
夫家见钱眼开,婆母本就对她不喜,闻言几乎没做考虑,当下便爽快答应了。
庄悦桐带着剩下的嫁妆,和几个随从,高高兴兴回永丰去了。
等她到家了才知道,庄府里仅留下几个老奴看宅子,一家子都南下去了。
庄悦桐心宽,在家休整两日,才带上细软出发,想要给父母兄嫂一个天降惊喜。
她边走边玩,见平遥城热闹,更是逗留了两日。
也恰是在平遥城的第二日,庄悦桐正在客栈上房里整理行囊,得了噩耗。
家仆像是丢了魂,连爬带摔冲到她面前,已然泪湿衣襟。
说是城里正在谣传,北下的庄氏一家,惨死在山匪手下,无人裹尸,孤魂野鬼游荡山涧。
庄悦桐自是不敢信的,她冲到大街上,逢人便扯过来问,跌跌撞撞寻到太行山去。
当她终于赶到事发地时,已是后半夜了。
随从们跟在后头不敢上前,因横尸遍野的异乡人,正是庄氏一家。
天寒地冻,山里更冷三分,尸体已冻得发硬,庄悦桐在尸堆里疯狂翻找,终是见到了家人。
庄老爷死不瞑目,乌黑的瞳仁诉说不平,太太和大嫂被扔在树丛里,衣衫尽褪。
大哥失了双臂,被绑在一颗歪脖子树上,正面对着的,便是大嫂所在的位置。
他们死前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庄悦桐疯魔般哭嚎,紧紧抱住大哥的残身,发誓要为他们报仇!
后来,庄悦桐连夜替亲人收了尸,随从帮着把惨死的下人们就地埋了。
一连几日,庄悦桐不思茶饭,净想着替亲人伸冤。
可惜,提刑司不管,知县连面都见不着,她庄氏一家的惨事,除了被走街串巷编排故事,根本无人替她说理。
既然如此,庄悦桐想通了,白道不闻,便走□□。
她找到平遥城盐帮的主事,拿出全副身家设下赏金,只要能杀光太行山恶匪,便重赏八百两。
盐帮的人扣了她四百两,把消息散了出去。
楼啸川听到的人命买卖,便是庄悦桐的事。
李奕韬睨眼看他,“怎么样,四百两银子,肯定够你重盖屋舍。只是太行山这帮匪徒挺厉害,听说已有几个折在里头了。”
“什么时候的事。”楼啸川神情冷冽。
“前日罢,要说这帮山匪也是嚣张,把几个前去剿匪的反杀了,头颅挂到了城门口。”李奕韬啧一声,“我也是听说的,不知真假。”
“这帮山匪有几人?”
“好像有十来个。太平山这窝其实好几年了,起初只是小打小闹,今年不对劲,光是我,就知道好几桩灭门的案子。”
“官府不管?”
“嗐,怎么管?你官差当都像你这样的身板?现在别说是地方衙役,就是宫里的侍卫,大多也是酒囊饭袋,还没走到山里就腿软了。”
“那为何不派我去?”
“天真了罢。先不说地方官会不会管,就是要管,死的都是商贾,写了帖子上来,也无人在意,多半不是打回去就是压着。”
“那可是人命。”
李奕韬失笑,“你倒是大义。退一万步讲,帖子送到御史台面前,那帮酸儒会给你立功的机会吗?”
楼啸川明白了,怪道庄悦桐要花这么多银子悬赏,想来正路是走不通了。
叫作她有钱,要是她没有,可能就得像方明瑞那样,自己动手了。
见他神色笃定,李奕韬担心道:“钱有的是机会挣,命就一条,你万事小心。”
送走李奕韬后,楼啸川蹒跚牵马走在大街上,一路上想了不少剿匪的计策。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他必须赶在其他人前头,收了这帮恶匪的头颅。
楼啸川决定今夜动身,即便来不及在夜里出手,也能在白天观察一二,如此一来,明晚定能成事。
这事要放是在从前,楼啸川必然是马不停蹄就去了。
现在却是不同,他有家室了,虽说是个假的,他还是先回了趟将军府。
回到潜渊阁,楼啸川顺道望了眼地龙,柴火烧到半夜不那么旺了,他随手添了把。
正屋外间,紫晴合衣坐在绣墩上,头顶墙正打瞌睡。
楼啸川不欲惊动她,蹑手蹑脚进屋,小心抓着珠帘,不让它们发出响动。
榻上,凌佳蕊盖着厚被,已经睡了,嘴里嘟嘟囔囔听不真切。
楼啸川原只想留下书信就走,写完却听到她呼痛。
走近去看,凌佳蕊轻轻皱眉,睫羽不安颤动,莹润红唇微启,道出两个字,“揉揉。”
难不成她疼到现在?
楼啸川忧心,悄悄坐到塌尾,小心揭开一点被子,露出一只可爱粉嫩的玉足。
怕冷还不穿袜,楼啸川心下揶揄。
两指贴上脚掌侧面,轻轻将其翻转,借着床头昏黄的灯光,看了眼后跟,是有些红肿。
可他早晨离开之前,分明还没这般严重。
楼啸川猜想,是她午后偷偷练了。
不知循序渐进,急于求成,这下睡着了还叫疼呢。
楼啸川心下生气,谁让她不等自己来教呢,该的。
手掌却盖上了脚踝,慢慢揉转起来。
他的手很暖,甫一下去,凌佳蕊似有所感,口中轻轻喟叹,又娇又柔。
小娇妻睡得香甜,玉琢的脸蛋近在眼前,柔嫩的足根攥在手心,再加上这嘤嘤一啼,楼啸川登时就不好了,别扭地换了个坐姿压火。
手里持续揉着,约过了一炷香,楼啸川放下,盖被,再去摸另一只。
然靠里头的脚揉起来不那么方便,为了不挪动凌佳蕊的位置,楼啸川往里多坐了一些,一条腿浅浅架在塌上。
暖烛红塌上,凌佳蕊脚上舒坦了,便睡得安稳起来,胸口规律起伏,轻轻浅浅。
楼啸川仍是收着力道慢慢按,眼神从脚底往上,勾勒出被中人的曲线,高低起伏,最终停留在那人唇上。
小巧朱唇泛着柔光,楼啸川惊觉,那两瓣唇与所有人的都不同,似有幻术,在不停吸引自己靠近。
火起得更旺了,好在也没人看见,楼啸川索性敞着腿不管了,这样坐着总算不那么憋屈。
就在此时,凌佳蕊倏地动了,一条腿抬起,轻轻搭到楼啸川大腿上,脚尖一点,不偏不倚正中那一处。
“唔。”楼啸川瞬间抿唇,只泄出一声轻响,可他顾此失彼,手上猛然一握,捏在凌佳蕊伤痛处。
后者小腿一收,疼醒过来,眯着眼,茫然看向眼前的人。
楼啸川松开手,故作镇定,低语道:“弄疼你了?”实则声音沙哑不堪,不可细究。
凌佳蕊还当在梦中,浑浑噩噩不欲搭理,眼眸一沉又闭上了。
长叹一口炙热呼吸,楼啸川喉结滚动,鬼使神差俯下身去。
他告诉自己,只是想看看凌佳蕊有没有睁眼,然眼神钉在唇上,纹丝不动。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凌佳蕊嗅到一丝苦味,还有温柔气体爬上面颊。
大约是人的本能,凌佳蕊感到有危险靠近,刹那间睁开双眼。
光被楼啸川挡住了,她面前漆黑一片,依稀看到双沉沦的深眸。
刀刻般的鼻梁几乎顶在她鼻尖上,凌佳蕊轻笑,这是什么梦?
想来这副身子也到了思春的年纪,连日同血气方刚的楼啸川住在一处,竟做起这样的梦来。
也好,她练了大半日的《柔身术》,浑身上下吃力得紧,正好叫梦中人替她解解乏。
也就是在梦里,她才能这般胡来一回。
凌佳蕊双臂抬起,柔柔搭在楼啸川身侧。
软软仰头,嘴唇停在他鼻唇之间,好玩似的呼出一口香甜气。
抬头轻啄了一口楼啸川的唇角,闭眼轻笑道:“接下来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