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
“楼将军,您要的一车三棱箭就在外头,麻烦随我来罢。”
显而易见的,谷县长想要支开楼凌二人。
凌佳蕊想一探究竟,还不等她发话,已经被楼啸川识破了。
要是他孤身一人,无论发生何事,他都不惧。
可与凌佳蕊结伴便不同了,楼啸川不想让她陷入任何麻烦之中,遂抢先一步起身,对着谷县长答道:“好,劳烦带路。”
又俯下身来对凌佳蕊耳语,“听话。”
轻轻两字裹挟着无边热意,凌佳蕊止了看戏的念头,老实跟在楼啸川身后。
一行人到了屋外,喧闹声渐远。
谷县长提着灯,笑眯眯朝远处一指。
日头落尽,楼啸川也看不真切,只是把凌佳蕊拢过来,靠得更近。
“至于将军夫人另外要的那些,我想就算了罢。”谷县长一捋胡子。
凌佳蕊脸色一凝,这可真是奇了。
照理说,鞍县破落如斯,有生意上门,他不说感恩戴德,也不至于搪塞推辞。
除非他根本就不想挣钱?
又或者是嫌少?
要按照谷县长的说辞,鞍县也无其他订单在做,又何来嫌少?
凌佳蕊始终觉得古怪,试探道:“大约是咱们讲价,叫谷县长不乐意了,倒也别着急拒了,这样罢,就以现在的价算。”
不出她所料,谷县长有些动摇了,被眼皮遮盖了的瞳仁转了半圈,心里约是算好了账。
“那我可说好了,得要小半年。”
“没问题。”凌佳蕊把银票递出去。
谷县长眯着眼接过来,靠近灯笼一照,是张大票面的,“多余的,就当作是定金了。”也不顾楼凌二人是否同意,自然收进了袖口。
“楼将军,你是骑马来的罢。”
“不错。”
“正好,牵马过来,把货拉走罢。”
来回路虽不远,但楼啸川不想劳动凌佳蕊奔走,又不放心她一个人等。
思忖片刻,决定徒手将板车拉去园子外头。
他一撸袖子,扬了扬下巴,“坐上去。”
凌佳蕊不明所以,“坐哪儿?”
楼啸川抱起凌佳蕊,摆到板车一角上坐好,走到板车后头,扶起车尾,大力一推。
板车吃了重量,又陷在泥土地里,开头一下最是难走,只晃了晃就停下了。
凌佳蕊嗤笑一声。
楼啸川失了面子,舔了舔压根。
并非他没力气推动,只是他估摸了大概的重量,收着力气推的,要是推猛了,他怕凌佳蕊坐不稳。
然这车三棱箭怎么会这么重呢?
楼啸川暗自奇怪,手上加大了力道。
这一次,顺利地连人带货,一鼓作气推到了园子门口。
楼啸川把板车栓上马儿,看着凌佳蕊,支支吾吾有话要说,“你要不要......”
“我要不要什么?”凌佳蕊晃悠着腿问。
“你要不,坐马?”楼啸川说完回头,掩饰脸上窘迫。
实则骑马并不舒服,尤其经过昨晚,凌佳蕊身上还有些不舒服,果断回绝道:“不要。”
“哦。”楼啸川些许失望,翻身上马,忍不住回头看了又看,“那你坐稳了,我骑得慢些。”
二人一路无话。
因凌佳蕊睡了整个白天,眼下精神正好着,野地里不时有淅淅索索的响动,她忙不迭地四处张望。
“你说,这里不会又有野兽罢?”凌佳蕊后悔了,还是坐在楼啸川怀里有安全感。
“又有?”楼啸川紧张地回头,“你刚看到什么了?”
“不是,我们之前不是遇过一次鬣犬。”凌佳蕊声音越来越轻。
原来这些事情,只有她一个人记得,遂不大高兴地踢了脚板车。
不等楼啸川说什么,凌佳蕊听到一声轻呼,从车底下传来。
“啊!”凌佳蕊本能地把脚收回,试着站起来。
然板车倾斜着,又没落脚的地方,她晃晃悠悠眼看要摔下来。
楼啸川听到她惊呼的刹那,就已经从马背上跃起。
他腾空翻转,稳稳当当落在凌佳蕊身侧,抬手将她抱了下来。
“怎么了?”
凌佳蕊惊魂未定,口语道:“有人。”一手指指车架下面。
楼啸川本能将她护到身后。
若不是顾忌车上的三棱箭,他定是要一脚踢飞的,如今则是踹了脚车架,冷声道:“出来。”
咚——
一个人摔了下来,口中哀嚎:“我不是坏!我不是坏人!”
虽他哭腔颇重,楼啸川仍旧立时认了出来。
“楼啸石!”
他弯腰伸手,一把将人拖拽出来。
凌佳蕊听了,也好奇地探脑袋。
见一狼狈潦倒的男子,穿着束袖的短打,身上脏污一片,躺在泥地里只能辨出一双湿润的眼来。
“真是三弟?”凌佳蕊是认不出了,蹲下来细看,又拿出帕子递过去。
楼啸川轻轻一挡,拿出自己的汗巾,“擦把脸,怎么回事。”
楼啸石呜咽着,想哭又不敢哭大声,“二哥!二哥居然真的是你!我可算是逃出来了!哥啊!”
凌佳蕊一听,心说鞍县是不宜久留了,赶紧催促楼啸川驾马,后者却有些踌躇。
“对对对!哥,咱们先走!先走!”楼啸石认同道,自觉坐上了板车,还特意挪了挪位置,留给凌佳蕊位置。
谁知楼啸川大手一挥,不容分说地将她拦腰抱了起来,一同翻上了马背。
这回,楼啸川加快了速度,楼啸石苦水吐个不停。
过了县碑,马车还等在林子里。
下人们见了楼啸石却不敢认,只规矩伺候起来。
楼啸川不驾马了,把板车交由下人,拉着楼啸石一道,坐进了车里。
“这几个月你一直在鞍县?”他开门见山道。
“我也才知道,那鬼地方是鞍县。”楼啸石手上拿着块饼,是上车前问下人要来的。
“怎么瘦成这样?”凌佳蕊直皱眉。
“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楼啸石鼓着腮帮子,话也说的含糊不清,“那老家伙,奴役了一帮拐来的人,要我们又是烧器又是熔铁的,真不是人干的活!”
具体的干活细节,他已经说了一路,遂楼啸川没再细问,“那日我把你从诗社换出来,后来你上哪儿了,怎么就被弄去那鬼地方了?”
“说起这个我就冤啊!早知如此,还不如被关着呐!我那日还没出门,就被人打晕带走了!”楼啸石想想又觉得委屈,眼角沁泪。
“真想拐你去干活,他们有的是机会。”凌佳蕊直击要害,“那日你二哥都去换你了,照理说,不是拐你的好时机。你仔细想想,被带走之前,发生了什么?”
已经过去几月,加上这段时日挨打受饿,楼啸石一时想起不起什么线索。
“没关系,回家先好好养养,你看这面色蜡黄的。”
听到凌佳蕊的宽慰,楼啸石突然大哭起来,嘴里的碎饼子也喷得到处都是。
“我怎么那么倒霉啊!二哥,从今天起,我要跟着你习武,再也不读那劳什子的书了,根本没用。”
楼啸川护着凌佳蕊,不叫她被食物渣滓溅到,“你又是犯了什么病,别哭哭啼啼的。”
“二哥!我是真心的,我要是会点功夫,能被他们欺负得这么惨吗?连打铁我都打不动,白挨了不少揍!”
“他们还打你呢?”凌佳蕊揪心道。
楼啸川不发一语,敛眸沉思。
凌佳蕊知道他在想什么,将手心盖上他的手背,“不急于一时,眼下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情。既然三弟已经回来了,鞍县那边我们早晚还会再去,不要打草惊蛇了。”
近日金陵城接连发生奇事,隐约印证了她的猜想,更觉不安。
看着楼啸石凄惨的模样,凌佳蕊突然想到一桩喜事。
“对了,弟妹她有喜了。”
“啊?”楼啸石愣怔一瞬,眼泪鼻涕挂了一半,嘴角沾着饼,痴痴地问:“是我的吗?”
楼啸川终是忍不住了,打了他一记后脑,“你说什么浑话呢。”
“二哥!我都这么惨了,你还打我!我这一走好几个月,我。”楼啸石回过神来,“难不成我被拐之前就有了?”
凌佳蕊无奈点头,心说方才的怜悯都白费了。
大约是离家太久又吃足了苦头,楼啸石恍恍惚惚睡了过去。
初夏夜怡人,凌佳蕊却不困。
照理说,车队该是要从平遥城过的。
可她仍对秦路心有余悸,硬是叫下人绕了一个大圈。
路上耽误了五日,才回到金陵。
由于改了路线,他们没从北城门进,反而经过了校场。
楼啸川顺道把三棱箭卸了下来。
凌佳蕊想伺机混进去,又以失败告终。
不过叫她宽慰的是,楼啸石同她一样,想进不得进。
因要赶在宵禁前进城,楼啸川来不及细细清点,便跟着大部队上了路。
方进府门,凌佳蕊叫下人去通报喜讯,楼啸石回来了。
姜氏得了消息,急急跑出来,见到人时已老泪纵横。
说自己吃斋念佛有了回报,抱着楼啸石不肯撒手。
万卉因连月心绪不佳,胎没有坐稳,终日躺在床上安养。
得了消息一激动,肚子竟又疼了起来,只好留在屋里等着。
将军府算是恢复了生机。
凌佳蕊也没闲着,回了院子便去找黛蓝。
出城之前,她嘱咐过要紧事的。
黛蓝没叫她失望,带来了金陵城宵禁的真实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