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没
21.
那年已经入了秋,香樟树发黄的叶子飘落在街道的各个角落,踩在上面沙沙作响,而对于容市的秋天来说,昏黄的叶落总是伴随着时不时的小雨,跟随着秋风飘散在来往行人的衣服上,
吹的人心寒。
郭盛就是在傍晚去散步的时候见到顾淮景的,
那时候的顾淮景不像现在这般沉稳,稚嫩青涩的脸上在见到郭盛的时候浮现了慌乱,开口的嗓音中甚至出现了一丝的哭腔。
他问:“盛南去哪里了?”
郭盛停下脚步看着他,摇摇头,
“她去外地上大学了,”
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郭盛能看到他眼神黯淡了许多,
顾淮景握着拳头,在郭盛开口问两人是否是同学的时候,顾淮景语气干巴巴的说:“我还有事,我先走了,叔叔,”
那时的郭盛只觉得奇怪,在他的印象里盛南也并没有提起过自己有关系比较好的同学。
而现在他再次见到顾淮景的时候,却陡然想起了这些事情。
郭盛语气肯定的问:“你是盛南的同学吧?”
顾淮景回:“是,我们以前一块上过学,”
郭盛看了旁边的盛南一眼,带着些嗔怪口吻说:“人家大老远过来,怎么不让人家进来歇歇脚,喝点水,”
而顾淮景突然出现在舅舅面前,盛南现在是抱有一丝的戒备,总害怕舅舅察觉两人的关系。
她和顾淮景以前谈恋爱的事情谁都没有说过,有时候他送自己回家,遇到了熟面孔的邻居,盛南也只是找借口说两个人是同学关系搪塞过去,
要是这样做的理由,
说到底她还是觉得两个人年纪小。
对于舅舅的邀请,盛南只是尴尬一笑。
“快进来呀,还愣着干什么,”
郭盛说完就拉着顾淮景要进来,
顾淮景没有要动的意思,反而是观察了身旁的盛南,看着她忽明忽暗的眼神,还是托辞拒绝了,
“叔叔,今晚上太晚了,改天我有空的时候亲自来拜访您,”
他都这样说了,郭盛也没再挽留,
两个人下了楼。
盛南一下楼就问:“你怎么上来了?”
顾淮景视线偏过去,来到了自己车前,话语平淡,
“看你好久没下来,以为有什么事情,”
但实际上顾淮景也是有私心的,
他总想着在盛南的亲人面前证明什么关系,
高中同学也好,普通同学也罢,
最起码有一个能够合理待在她身边的身份。
这种心情并不是第一次出现。
那个时候两个人还是一般的前后桌关系,盛南内敛安静,在上课下课的时候,都一个人默默学习吃饭下课,一个人独来独往的,两个人简短的对话也只存在于让传卷子的时候,一个简单的对视。
顾淮景记得那是一个午后,他和郝鹏在长跑后休息闲聊,看到一帮打篮球的男生嬉笑间和迎面正低头看书的盛南碰面,
他和郝鹏听的清清楚楚,其中一个男孩脸上扬着笑,腼腆着和盛南打招呼,
“嘿!同学,你是几班的,交个朋友吧,”
盛南被周围的起哄声弄得不知所措,
当时目睹了全过程的顾淮景觉得心里闷着一口气,就连郝鹏递过去的一瓶水,他也没心思喝,郝鹏问他是不是怎么了,顾淮景什么也没说,绷着一张脸从他们面前走过,
后来郝鹏有时候还拿这件事情开玩笑,
说顾淮景吃醋了,还问他是不是很在乎盛南。
顾淮景全身上下只有一张嘴硬,一直在否认,
再到后来,那几个男生在下课的时候,就爱找盛南,几个人在走廊上交谈,在教室里坐着的顾淮景恨不得头长在外面,表面上淡定,心里焦急的不行。
*
顾淮景给她拉开车门,两人一前一后坐着,
知道盛南坐车会偶尔晕车,顾淮景打开了车窗露出了一条小缝,夜风吹的他额前的碎发稍微有些凌乱。
盛南坐在后面,透过窗户看着外面既熟悉又陌生的一切,
以前柏油路上两边都是小摊,到了晚上热热闹闹的都是人,而现在随着社会的变化,小摊被商户取代,那些本来闲置的地方也盖起了高楼大厦,灯火通明的,没了当初那个人间烟火味。
盛南不得不感慨:“这些年的变化可真快,”
“这里有些我们那时候常去的小吃店也改造的,改造,搬家的搬家,”
话末顾淮景加了一句“已经物是人非了。”
“是吗?”
盛南视线飘向远方,继续自顾自的说道:“我倒是觉得一切好像都跟从前一样,”
一样的小城,一样的舅舅舅妈,一样的香樟树,还有不变的顾淮景。
“从前是从前,”
顾淮景眼神有些变幻,又问道:“你支教结束以后准备去哪里?”
盛南摇头:“没想好,”
顾淮景语气有些试探:“不会想在那里一直待着?”
盛南摇摇头,随即靠在背椅上,
“看情况吧。”
“嗯,”
她回答的有些模棱两可,顾淮景有时候眼神从车内的观后镜看她,她也是一副深思的样子,顾淮景心里也明白,盛南当时铁了心要考到很远很远的城市,就是想要逃离这里的一切,死去的父母和痛苦的回忆,这些藏在她内心深处的疤痕,在回到这座城市后会隐隐作痛。
他还能猜到,或许以后,她可能不会再常回来,回到他的身边。
秋风隔着窗户在外面呼啸,顾淮景感受着窗边的凉意,第一次觉得小城的秋天那么冷。
顾淮景送她上了楼,按照盛南的计划,她明天再陪舅妈待一天,后天就会回山里。
顾淮景听完只是哦了一声,并没有多大的反应。
盛南拿衣服进浴室洗澡,顾淮景就回到自己房间里,从一个箱子里面找出以前总喜欢玩的游戏机。
游戏机上面有些磨损了,但索性充上电还能玩一会儿,他半虚掩着门,想着等盛南出来后告别以后就回去,但连续打了几局以后,还是没动静。
此时的盛南看着浴室上面不出水的花洒,以为是没水了,去开旁边的水龙头,还是冒出不少的凉水,有凉水没有热水,
盛南怀疑是热水器坏了,
她之前没有遇到过,顾淮景家里的设备自己也不熟悉,想着用手机搜索百度查下有没有解决办法吗,但想起来手机刚才她放到房间里面了,没带进来。
自己头上的泡沫还没有充完,没了热水器的浴室温度也在渐渐降低,正在盛南犹豫的时候,顾淮景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顾淮景听到浴室里面没水声,站在墙边问,
“你怎么样了?“
盛南拿起浴巾围在身上,
“我没事,就是浴室的热水器坏了,“
“身上冲完了吗?”
“就剩头发了,”
“那你方便出来吗,我去里面看下是什么问题,”
“好,”
盛南深吸一口气,把头发扎进浴帽里,擦干了水,穿上了衣服,才打开了门。
浴室的门刚打开,她就看到顾淮景手里提着工具箱站在那里,
刚洗完澡的盛南身上还带着沐浴露的清香,她看了顾淮景一眼,自觉的走到一边。
顾淮景的眼神盯着她看了一眼,随即提着工具箱走了进去,
浴室里还氤氲着洗澡的热气,在明亮的灯光下,顾淮景一举一动都被盛南看在眼里,
今天盛南接到他电话的时候,他应该是在应酬,听到她还没回家的时候着急忙慌的赶了过来,刚一进门,就脱掉了西装外套,现如今里面只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被皮带束缚在腰间,西装裤包裹着的浑圆的臀部与白衬衣下时隐时现的线条在灯光下更为显眼。
看得盛南心里慌慌的,如此这般场景,让她想起了第一次他们在山里大汗淋漓的时候,心里更觉得燥热,
她去打开了窗户,风吹乱了思绪,这次准备烧些热水把头发清洗一下。
烧水的声音刚响起来,这边顾淮景也已经完事了,
“已经弄好了,这里是老小区,有时候线会短路,”
他把工具箱放回原处,瞥到了盛南把窗户打开了,风刮的窗帘乱飘,
“你有些热?”
盛南点头,不会说出自己是联想到了其他的事情,需要用风来让自己清醒点。
听完她的回答和飘乱的眼神,顾淮景更觉得她倒是像在撒谎,这么多年了,只要一撒谎就不敢看人的习惯还是没变,忽而笑了出来,
盛南不解:“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
顾淮景收回了视线,冷不丁冒出一句,“你饿不饿?”
盛南想起自己在舅妈家里面吃了饭,而他应该很忙,还没来得及吃饭吧。
“不饿,”
盛南回,起身就往浴室里走,“我去冲头发,你自己煮点面吃?”
顾淮景点头。
*
下顿面的功夫很快,顾淮景拿起一把挂面,煮熟,捞出来过凉水,又在碗里加了点猪油,给自己磕了个荷包蛋,随即浇上热水,划开,把挂面放进去,撒上葱花,一碗热乎乎的清汤挂面就好了。
他刚做好的时候,盛南刚从里面走出来,顾淮景端着碗在安安静静的嗦面,见她出来,他又再次邀请,
“我不小心下多了,你确定不来吃点,”
食物的气味往往比人的话语要更有说服力,面的香味在客厅里蔓延开来,盛南闻着味道,眼神看着桌子上貌似金灿灿的汤面,咽了咽口水,
顾淮景看她这副样子,眼底涌现出笑意,
“我多磕了两个蛋,味道确实可以,”
盛南看他的样子,没忍住点了点头。
盛南和顾淮景相对而坐,低头看着自己那碗面,拿着筷子,先是喝了一口汤。
汤底带着猪油的香暖到了盛南的胃里,她忍不住惊叹一声,感觉有些舒心。
“好喝吧,”
“好喝,”
盛南从不吝啬自己对美食的夸赞,拿起筷子,嗦了一口面,
她称赞:“面也不错,”
被夸以后的顾淮景心情似乎格外的好,挑了挑眉,三两口把面全都吃光了,也学着盛南的样子喝了口汤,
“看来我近些年的厨艺有所长进,”
听着顾淮景的自夸,盛南回:“确实,比以前在冷水里下挂面好多了,”
顾淮景擦了擦嘴,撑起手肘看着她吃面,
“这事你怎么知道?”
在冷水里下挂面只有她姐一个人知道,那个时候顾念之还拿这件事情要挟他,要他去跑腿约人。
盛南放下筷子,眼神抬起来的那一刻恰好与他对视。
顾淮景此时眼神里有无限的温柔,仿佛汪汪春水,似要把她看透。
暖黄色灯光下的氛围有些暧昧不已,
顾淮景能看到盛南颤动的睫毛,彼此的呼吸似乎在错乱。
而这时,门口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拿着钥匙,穿着火辣辣的女孩走了进来,在看到客厅两人的一瞬间,话脱口而出,
“呦!你俩这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