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时间回到早上，江城电视台高层会议室现场。
洪骏不耐烦地敲了敲桌面，冲着留在会议室的广告部主任厉声质问：“这会还开不开了？我忙着呢，可没有闲工夫跟你们在这儿瞎耽搁！”
主任心想：你是忙着去泡妞吧。
表面上还得赔着笑让这位不好惹的公子哥稍安勿躁。
按理说赞助活动这种事用不着赞助企业负责人亲自出面，但《长河华章》不仅是北城和江城两大电视台联排，还有上级宣传部门的牵头指示，甚至专门派了专员下来坐镇。
这不是专员和台里领导说想和赞助商面对面聊聊，才能把这几尊大佛给请来了吗。
只是临到头，忽然说又来了个什么大人物，连专员和台领导都亲自去接待了，才让这几位在这儿等着。
同为赞助商的陈斯言也在会议室，他此刻心里正惦记着在楼下演播厅的施漫珂，还想找个机会下去见见她，没工夫理会洪骏的牢骚，却猝不及防被对方主动找上门来。
洪骏眼神轻蔑地打量了一圈在座的人，最后把目光定格在“老熟人”陈斯言身上，忽然露出一个古怪的笑来：“陈总，有段日子不见，怎么看起来风采不如当年了呢？”
陈斯言缓缓抬眼看向对面，嘴角扯出一个敷衍的淡笑，目光上下一挪，眼神带着显而易见的轻蔑：“的确比不得洪总精力旺盛。”
洪骏养尊处优多年，不爱运动健身，抽烟喝酒样样都来，私生活又乱得离谱，就算原本外形底子不错，也早就被多年的坏习惯糟蹋没了，此刻看起来就是一个体型偏胖、满脸油光又两眼发青的肾虚样。
任谁都听得出来，陈斯言是在讽刺他。
其他人不知道他们两人之间有旧怨，也没有随便掺和进来企图做和事佬，陈斯言那头还比较好说，要是不小心得罪了洪家这位公子爷，还不知道要被他怎么报复呢。
不如沉默是金，冷眼旁观。
洪骏不是傻子，当然也听出了他的讽刺，刚要发作时突然间想起什么来，脸上的怒意渐渐转化为幸灾乐祸的嗤笑：“陈总好肚量，你名下的舞团是不是有个首席叫什么来着？……施、漫、珂？是她对吧？”
看到陈斯言在听到“施漫珂”这个名字时陡然阴沉下来的脸色，洪骏脸上的得意越来越浓，“我记得那姑娘挺漂亮的吧，听说她现在结婚了，嫁给了司綦？陈总喝上喜酒了吗？”
当初陈斯言暗地来警告洪骏时，后者就发现了他的心思，如今花落别家，洪骏自然可着他软肋戳。
洪骏还真猜对了，现在施漫珂结婚这件事就是陈斯言心底里最大的那根刺，一日不拔除他就一日不爽快。
看到他脸色微青，洪骏更加不再掩饰脸上的嘲讽轻蔑，正想再接再厉使劲儿往他心口扎刀子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
一直没说话的广告部主任连忙起身迎上去，在座的人也纷纷站起身相迎。
台领导和专员一前一后走进来，令人意外的是，与专员并肩而来的竟然还有一个男人，他鹤立鸡群的挺拔身姿自出现的第一时间就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明圣集团CEO，司綦。
在座的人几乎都在各种商业场合上见过司綦，虽说对方年纪轻轻，但比起能力和企业地位来，却都难以和司家一较高下。
于是一群以中年人占据多数的商界精英无不主动上前打起招呼来，各自心下也有了计量，估摸着这次最大的冠名权要落在明圣手上了。
陈斯言没想到司綦会突然横插一脚，初时的惊异后很快调整过心态，没关系，他想，现在还只是开始，至少证明了他不是在做无用功。
而洪骏自打看到司綦的脸后就彻底收敛了浑身气焰，和其他人一样世故老道地同对方招呼寒暄，只是在礼貌性地握手时，他本能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司綦看自己的眼神似乎很诡异，有一种迥异于面对旁人时的阴戾冷鸷。
转瞬之后再看，洪骏险些疑心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司綦依旧是一脸疏离的客套淡笑，嘴角的笑容弧度仿佛精心计算好的，看谁都一个样。
这位是连自家老子都不敢招惹的人物，洪骏这辈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亲爹，自然也不敢当着司綦的面肆意妄为，在后续的会议交流中，也难得安分守己。
会议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就结束了，原因是司綦还有个会得开，谁都没敢耽误他时间。
结束后，台里领导亲自送几位赞助商下楼。
司綦的车停在地下车库，一行人又捧着他，自然而然送到车库里，又目送着他的车队离开。
陈斯言望着车影已经消失的车库口，眉头紧拧神色怔忡，心情莫名烦躁。
他本以为司綦今天来的这一出是因为他故意插手施漫珂的事，可一早上都不见对方露出什么端倪，甚至除了开头的公式化问候后，便再也没有多看他一眼，仿佛他这人不存在似的。
这种被无视冷待、一拳打进棉花里的滋味儿并不好受，让他陷入一种更深的挫败感，仿佛自己根本入不了对方的眼。
或者说，是司綦太擅长隐藏情绪，连他也察觉不出什么来。
陈斯言兀自沉思着，因为司綦这个变数，他甚至忘了要找机会去见见施漫珂。当然，此刻即使想起来，恐怕也不会轻举妄动了。
……
洪骏的车离开电视台大楼后，经过一段车流稀疏的路口，忽然注意到前方路边的临停带停了一支格外眼熟的车队。
似乎是司綦的。
随他同来的助理此刻正站在马路边，伸手精准拦住了洪骏的车。
洪骏让司机停下，按下车窗，就见司綦的助理走到面前微微弯身，态度十分客气：“洪总您好，司总有些事想和您聊聊。”
“有事和我聊？”洪骏心下纳罕，他们家好像和司家没有什么直接往来吧？司綦能有什么事找他？
要说生意上的事……他这几年全在花天酒地，除了偶尔像今天这样亲自出面走个过场，其他时候具体的工作都交给了属下落实，哪里知道兴烽和明圣集团有没有业务往来。
奇怪归奇怪，洪骏也不敢轻易拒绝司綦，便下车跟着助理上了司綦所在的轿车。
车门打开的那一瞬，由于车内光线微暗，司綦又恰好逆着光，脸部轮廓在黑暗中忽明忽暗，竟让洪骏生出一股离奇的惶恐来。
好像有一道深不见底的黑渊在静默凝视自己、伺机将他一口吞噬。
即使如此，洪骏的动作仍比思绪快，大脑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身体就先弯下坐进了车。
车门关上，极其轻微的上锁声突然响起，洪骏心底隐约的恐慌在这一瞬猛地达到巅峰，但他仍然保有着最后一丝侥幸——司綦与他无冤无仇的侥幸，强自带笑转头看向身旁的男人：“司总找我……有事？”
“也没什么，”司綦的嗓音格外平静，平静到甚至显得悠闲散漫，“想给洪公子看点东西。”
“什么东西？”
司綦拿起桌面上一份拆开的文件袋递过来，洪骏心中立刻腾起不好的预感，不仅没有因为他从容悠闲的态度而放下心，反而控制不住内心的紧张发憷，迟疑了一会儿，才伸出手去接住文件。
“打开看看。”司綦睨了他一眼，目光并没有多做停留。
洪骏紧张得咽了口唾沫，依言将文件袋里的东西拿出来，是一沓照片，首先映入眼帘的画面内容混乱不堪，却实在眼熟。
无一例外，照片上的主角都是他。
看到照片的一瞬间，洪骏猛地瞪大双眼，震惊与茫然同时爬满肥腻五官，一双眼珠子瞪得几乎要脱出眼眶。
他颤着手，似乎是凭借着本能的动作继续翻到后面的照片，才看了四五张便控制不住嘴唇发抖，脑门上渐渐布满冷汗。
各种各样的画面从他脑海里次第划过，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听到自己止不住颤抖的声音：“……司、司总这是什么意思？”
这些东西如果放在寻常人手里，洪骏或许还并不以为意，因为他有自信能压得住让它们永远见不得光。
但是此刻坐在他身边的人不是普通人，是司綦，是随便摆摆手就能动摇洪家根基、让他彻底失去倚仗的司綦。
司綦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一边转动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一边缓缓说道：“洪骏，你应该知道我太太是谁吧？”
他不再假客套地称呼一声“洪公子”，而是直呼大名，语气仍是平静悠闲的，却令洪骏如坠冰窖，浑身发寒。
“我这人小心眼，想到两年前你纠缠漫珂时做过的那些事，心里就不大舒服。之前你安分守己不到我跟前来现眼还好，如今既然露头了，我实在忍不下，你说怎么办才好？”
一瞬间，被刻意压抑的记忆回笼，面前又摆着明晃晃的证据，洪骏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半分气焰也涨不起来。
“你、你想做什么？”
“这样吧，我也不为难你，”司綦轻轻敲了敲膝盖，并不施舍一寸目光给身旁的人，语调是不变的平静，“我担心我太太想起你来就觉得恶心，江城、不，干脆国内你就别待了，免得被她看到，想起不开心的事。”
说着，他终于肯转头看一眼，似乎是极好商量的询问语气：“你觉得呢？”
洪骏被他阴鸷冷冽的目光看得呼吸一顿，根本来不及思考他话里的深意，下意识惶然点头：“好、好……我出国，我保证再也不回来了……”
司綦蓦地露出一个笑，却是不达眼底的冷笑，“看来我们谈妥了。”
洪骏下车时，几乎是被宋玮扶着送回自己车上的，当他的司机把车开走，离司綦的车队已经很远很远之后，他才如蒙大赦一般长舒一口气，不顾早已被冷汗浸湿的衬衫，控制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与此同时，洪骏才离开不久，司綦就下了车换乘自己常坐的那辆，下车时不忘吩咐司机将这辆车的内饰全部换一遍。
车队离开临停带，继续往明圣大厦的方向驶去，助理宋玮悄悄观察了一会儿司綦的脸色，才小心谨慎地问道：“司总，那些照片，需要我销毁吗？”
别说是司綦，就是宋玮想起搜罗到的这些照片就觉得怪恶心的。
洪骏这人私底下的癖好实在变态，也不知道有多少人遭过他的罪，这些本和司綦无关，毕竟身处名利场，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奇人异事，更奇葩变态的不是没有。
但洪骏不仅触及到了法律红线，同时也触碰到了司綦的底线。
当年洪骏追求施漫珂不成，差点就要做出绑架下药这种事，东西都准备了个齐全，庆幸最终没有成。
但他并不甘心，他对施漫珂的觊觎从来没有消停过，甚至直接找了一个和施漫珂身材极为相仿的女人，又让她整容得和施漫珂有七八分相似，当做自己的替身玩物。
或许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那个女人竟然成了洪骏身边待得最长的，过了一年多才被洪骏腻味甩开。
司綦之前只从施漫珂的经历中知道洪骏这人的行径，由于最终也没有做出什么难以挽回的事，他便没有深究下去。
直到昨晚接到小苗的电话给他提了个醒，他才让人连夜查了洪骏，没成想还有“意外之喜”。
也就是当下是法治社会，不然他恨不得当场把洪骏暴打一顿。
“留一部分，”司綦慢条斯理理着袖口，“过几天去报警。”
他表面上威胁洪骏让他出国离得远远的，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轻易放过他，他做的那些事可够判不少年了。
“过几天？”宋玮不解。
司綦目色冷淡，眼神微凝：“总得给他几天时间接收我精心准备的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