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高台如梦
冯白筠从来没关注过灵异方面的事情,当然的,看电影除外。也因此并不清楚哪间寺庙是最灵验的,只能在百度百科那里找当地最出名、最大的那间寺庙,一上山,发现在这里烧香拜佛的全都是些上了年纪的大妈。
不过这里的山道建地极美,虽然没有花,沿着七拐八弯的台阶走上去时,两旁全是草叶和高高的树木,蒙阴凉爽,确实带了股世外桃源的幽静。空中飘扬着幽幽佛经,咚咚咚木鱼的敲打声仿佛能洗净心灵。
结果在她即将踏上最后一个台阶时,突然间发现树干上绑着一个壁挂扩声器,正在无限循环地播放着佛经。
刹那间,从远古悠远的时代被抛回了现代化社会。
寺庙前有一座长方形的鼎,她赶紧去买了长烟,学着查到的资料,围绕长鼎转了三圈,这才郑重其事地将长烟插上,再叩拜三下,板着脸跨过门槛进了佛殿。
佛殿似乎自带隔音功能,刚进来就能清晰地感觉到外头的喧哗声消失了大半。所有人都在自顾自地点香、拜佛,并没有人出声。她寻了个空出来的位置跪在蒲团上,旁边是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眼皮底下一团青黑。
双手合十,明眸闭紧,她跪地挺直,生怕佛祖会因为她的不敬而不理会她的所求。在心中不停默念“求神保佑”“百鬼莫侵”之类的字眼儿,念到自己都快麻木了,才把目光放在了角落的签筒上。
她赶紧起身要去拿签筒,发现旁边还有个功德箱,想了想,又往箱子里塞了一百块钱,这才重新跪回蒲团上摇晃签筒。
没晃几下,一支签就掉落在地,她急急忙忙捡起来看。结果发现电视剧都是骗人的,上面没写是上上签还是古诗,倒刻着“第十一签 乙甲”这样的字眼儿。看不懂,她只好爬起来想要去找个和尚解签。
一转头却看到刚刚还跪在她旁边的黑眼圈男人正在跟一个和尚说话,只见他掏出手机扫了和尚的二维码,紧接着那和尚就递给了他一张黄符。
拿着这张黄符,男人露出神经质的苦笑,二话不说,当场就把黄符贴在了自己的手机背面上,还抚平了黄符,生怕贴不稳:“嘿嘿~嘿嘿嘿~”
和尚:“?”
冯白筠:“???”
众目睽睽之下,他翻过手机查看,价格昂贵的苹果手机屏幕上自动弹出了“笔记本”,上面慢吞吞地上书二字——无用。
“你这符根本没用!”黑眼圈男人又气又急地将手机屏幕对准和尚,嗓音沙哑地仿佛随时能哭出来,“他为什么还在里面!不应该是直接消失吗!”
年轻和尚抽了抽嘴角,颇有些咬牙切齿:“这位帅哥,我们卖的是平安符。”
“所以不应该保我平安,百鬼不侵的吗!”
“……您是在耍我吗?”
“这分明是你在耍我啊!还有没有其他的符?特别是那种能驱邪的!”
年轻和尚深深地吸了口气,重新扬起慈悲的微笑,转身面对跑了过来的冯白筠,柔声问道:“这位小姐是有事找和尚吗?”
冯白筠点头:“我也想求符。”
年轻和尚:“什么符?”
冯白筠:“能驱鬼的符……”
年轻和尚:“……”
山下全都是神经病吗!
科学社会哪来的鬼!
报警吗?
报警吧!
******
冯白筠最终还是没能拿到符,因为那和尚说平安符不能驱邪,只能求心安。不过临走时,她跟同样求符的黑眼圈男人互加了微信,两人同病相怜,一个手机里住了鬼,另一个更惨,身体直接被鬼附身,于是约定以后如果找到有用的驱鬼方法,一定要手机联系!
眼瞧着快到餐点,她在附近找了家商场,坐在餐厅外面的椅子上,一边刷微博一边排队等空位,结果一打开就瞧见自家爱豆被送上了热搜——
【丁泽语再惹命案,行走的柯南登场】
急忙点开往下翻,评论区果然已经在吵了。
先有当街骂人导致粉丝自杀的,再到现在二次警察探访,连续死了三个明星外加一个村民,于是有人评论说其实杀人的主谋就是dzy,只是警察还没找到铁打的证据,这才放出来了。
众人越骂越激烈,一看就是有对家水军下场,凭丁泽语的粉丝根本斗不过。不等冯白筠奋起直追,突然刷到有个评论是提到她的。
【你的心似水:脑残粉不干人事,视频都放出来了,明明是dzy教唆自杀,她就为了一辆小破车帮着做假证,果然有怎样的爱豆就有怎样的粉丝。】
评论的下方放上了当初丁泽语差点被撞车后骂人的视频以及她和丁泽语在新车前拍照的图片。
她的脑子突然间就翁地一下懵了,这条评论刚出现,果然被水军逮了个正着,纷纷把苗头对准了她来骂。如果不是还没人查到她的微博,那估计——
【@泽语哥哥的老婆喂~ 集美,你脑子里进的水倒干净了没?新的小车好开吧?都是用别人的命换来的//@你的心似水:脑残粉不干人事,视……】
完了。
她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越来越多的人涌进了她的微博里开骂,连她微博里全是丁泽语照片和转发这种事也能上升到不忠不孝不敬父母,简直是牵连到了祖宗十八代。
不曾进入社会的年轻小姑娘刹那间觉得特别难受,她感觉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在看着她,在笑话她、嘲讽她,所有的评论都在评判她的自私,或带脏话、或人身攻击,将她批判的一无是处。这些她都可以假装不在意,唯独在瞧见说她和爱豆一样都是杀人犯的瞬间,她爆发了。
“哥哥才不是你们说的那样!”她红着眼大声吼道,“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附近所有人不管是在等待用餐的还是路过的,全都惊讶地望向她,甚至有家长努力把自己的孩子往身后塞,生怕这个突然间大吼的小姑娘是个有攻击性的神经病。
冯白筠顾不上这些,因为在她吼完后,脑海里再次响起那熟悉的嗓音,带着无奈和叹息:“你倒是为自己辩解一下吧。”
冯白筠听了却更气了:“还不都是因为你们!你们一出现我的生活就变地一团糟!哥哥也不会被冤枉!你从我身体里出去啊!出去自首!出去跟警察说是你杀的人!说啊!”
“……我建议你看看周围呢。”
这句话犹如一盆冰冷瞬间兜头淋下,冻地她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她迷茫地看着周围的目光,已经有保安在警惕地看向这边,猜测着她下一步的举动。莫名的难堪让她无地自容,下意识丢掉等座的排号纸,转身就跑进了最近的卫生间,看都不看第一个隔间门上标注着什么,闷头就冲进去关上了门。
商场的卫生做的极好,马桶也刷洗地很干净。她盖上盖子,一屁股坐了上去,在这片无人之境里,胸口堵塞的所有委屈和痛楚化为眼泪拥挤在眼眶边,即将喷涌而出的刹那——
“加油~努力!拉屎要用力!”
冯白筠猛地抬起头,这才注意到厕所隔间上方的角落里竟然还放着一架扩音器,正用那奶声奶气的音调继续激情澎湃地唱着:“拉不出来没关系~至少放个屁!”
三秒后,它继续无限循环:“加油~努力!拉屎要用力!拉不出来没关系~至少放个屁!”
“……你们……”脑海里的声音莫名迟疑,“上个茅房还挺热闹哈?”
冯白筠:“……”
不,你听我解释!
那盆还没哭出来的眼泪,就这样被硬生生地堵回去了。
*****
“我回来了……”
“可算回……这是咋了?”舍友抬头一看,惊愕道,“爱豆失恋啦?”
“胡说,我男朋友才没失恋……”冯白筠鞋子都没脱,就这么斜斜地扑进了下铺的床位上,被单薄的垫被和生硬的木板撞到了鼻子,又忍着痛把脸挪进了叠好的被单上,“我感觉…我快没了……”
舍友放下手头的东西坐了过去:“来,说说看为啥要没了?”
冯白筠委屈巴巴地扁着嘴:“我见鬼了,一见见俩~”
“……”舍友一言难尽地摸摸她额头,“也没发烧啊?”
“你不信我~嘤~”
“朋友,放在一百多年前,你这是传播封建思想,是要坐牢的。”
“这是真的……”
“嗯嗯,真的,那需要改天一起烧香拜佛吗?”
“我拜过了……”
“……”
“没用~呜~”
舍友叹气,怜惜地摸摸她脑袋瓜。
冯白筠知道她压根儿没信。
大学的课程非常弹性,冯白筠下午只上了一节课就结束了今天的课程。舍友见她情绪不高,便带她出去逛街,赶在宵禁前才回到宿舍。然而冯白筠的好心情只持续到她洗澡之前,偏热的水流刷洗着雪白身躯上的灰尘,情绪难免随着身体的舒适而放松,脑海中安静了许久的声音偏偏要在这时候响起——
“友情提示哦~莫回头。”
可对她压根儿没感情的冯白筠反射条件就转过了身,瞬间对上了一张血肉模糊的脸,还是半透明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
“咋啦咋啦!”门外传来喊声,是舍友拖拉着拖鞋跑过来了,“看见蟑螂还是老鼠了?!”
半透明的身影瞬间消失,冯白筠哭嘤嘤地打开门,将自己湿漉漉又光溜溜的身子乳燕投怀般把自己投进了舍友的怀抱中。被湿了一身的舍友也不介意,下巴挨着她肩膀,一边扶稳她一边朝浴室里探头探脑,可除了没关的花洒,舍友什么异常都没看到。
“白筠?白筠!怎么了?没东西了!是蟑螂吗?已经跑啦!”
“跑了……”冯白筠还在颤抖着,“已经跑了…呜呜呜~我害怕~~~~~”
“别怕别怕啊~”舍友拍着她肩膀,接过另外一个室友递过来的毛巾就裹在了冯白筠身上,“没事了没事了,都跑了啊~没事了。”
室友没走,也扒拉着门往浴室里面瞧:“怎么了到底?白筠你看到什么了?”
冯白筠说:“有鬼~呜呜呜~”
下一秒,宿舍彻底安静了下来。
冯白筠疑惑抬眼,发现宿舍五人全都在看手机,顿时木着脸:“别被我发现你们在查有关精神病的任何消息。”
唰——
所有人顿时收起手机,干笑:“哈哈,怎么会呢~”
冯白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