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孤注一投
任南城中，一切如常。小孩嘻嘻哈哈地跑动，手中的彩色小风车咕噜噜地转着，胳膊挎着菜篮子的妇女们正聚在一起聊天，男人们则躲在树下或玩牌九，或嗑瓜子下棋，大街两旁的商铺内，伙计们正昏昏欲睡。
一切都平和地仿若世外桃源。
逃了一路，龚公公已是疲惫，一群人呼啦啦地便寻了最大的客栈走进去，柜台后的掌柜见状，漫不经心地走过来，脸上下意识堆起了笑：“几位客官里面请~您这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龚公公摆了摆手，干儿子便上前递上了大锭银子，一下子便包了大半的房间：“另外准备些洗漱水，再定八桌好酒好菜~”
掌柜一扫后面，人数过多，确实需要八个桌儿。他嘿嘿笑，很顺手地将银锭接了过去，转身喊来店小二招呼客人。
店小二将毛巾往肩膀上一甩，表情略有些不情愿。
楚烨萱、邱阳曦和古涵熙自然是住在同一间屋子，门关上没多久，罗绮南便敲门进了屋，多日的相处她早就知道这三位“仙人”根本不需要洗漱。
“任南城从来并不这样，”罗绮南皱眉，“他们未免也太过于懒散。”
街道上的人瞧着其乐融融，但实际上往深处一想，几乎所有人都没有在劳作，瞧着店小二的表情，像是根本不想有客人进屋。更奇怪的是掌柜的反应，掌柜一般都拿客栈分成，这么一大锭银子递过去，他能得到的分红必定不小，可他不紧不慢的，似乎也不在乎这么点分红。
很有钱的掌柜？
谁会嫌钱多？真不想要分红，还打什么工？
结果刚抱怨完却发现…没人理她。
邱阳曦本着长辈的责任，正在教还不是很会说话的古涵熙怎样正确地使用自己的力量，比如建立结界保护自己，而不是疯狂地散发力量。
而楚烨萱则坐在邱阳曦的背后，挨着他的后背，正惬意地用剪刀剪纸，小小的纸人很快就被剪出来，紧接着慢吞吞地用毛笔沾了朱砂开始画符。
罗绮南心中焦急，气地一拍桌子大喊：“喂！你们有没有在听我说话的！”
楚烨萱头也不抬地一指门口：“再吵吵就出去吧~”
这回罗绮南却没带怕的，反而哭红了眼叫地更凶了：“你以为我想吵啊！我娘还生死不明！你说我能怎么办！”
“这不是帮你去瞧瞧么~”楚烨萱捏起纸人的脑袋轻轻一吹，随即放到一旁，又开始画第二张。
罗绮南这才注意到纸人肚子上的咒印，她张了张嘴，终究还是听话地一抹眼泪鼻涕，又重重地吸了吸鼻子，安静下来了。
这里的攻略者能弄出魔法阵这种东西来，想必能力是偏向灵异类的，冒然进城只会引发动乱，楚烨萱只得小心再小心。客栈基本没客人，想打听东西都打听不到，龚公公便让店小二把饭菜都送进房子里来。并没有厚此薄彼，大家吃的都是一样的。
然而酒是劣酒，饭菜煎炒煮炸蒸倒是样样俱全，就是半生不熟、味道惊人，所有人光是闻一下都反胃，更别说入口了。门外很快传来动响，干儿子下楼去找掌柜的麻烦了，结果掌柜转身去找厨房的麻烦，还没说几句，庖人（厨师）就不耐烦地解下了布巾，气呼呼又不耐烦地大喊：“吵吵啥啊吵吵！你以为老子愿意伺候你们？老子不干了！！！”
这声音洪亮地楼上的都听见了。
掌柜倒是见怪不怪，转身就对干儿子耸了耸肩，无所谓道：“客官您也瞧见了，咱们这儿的庖人都没了，确实做不上菜。”
干儿子简直被他的无赖给气地兰花指都出来了：“你、你们敞开门做生意，便是这样做的吗？信不信咱们退银钱另寻客栈！”
掌柜叹息：“不是小人为难客官您，而是在这座城中本是如此。客官若是坚持要到别处去，适才那银锭小人亦可以全数归还。但小人丑话说在前头，不论客官去到哪间客栈，与现今境况都差不离了。”
干儿子瞪眼：“怎的，整座城都不做生意了？！”
掌柜说：“倒是做，只是城中之人都不差钱，一不顺心便撩杆子不干，辞工是常态，小人这也是没法子呀~”
干儿子：“这又是为何？都无需吃喝了？”
掌柜嘿嘿一笑：“有神仙保佑便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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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将神像称之为玉女像~”干儿子坐在圆桌边，跟罗绮南不同，他根本不介意那两祖宗完全不理会自己，“故事还是老套的故事~不过据说这玉女像神通广大，不管许什么愿望都能得到回应。城中几乎家家户户皆有神像，要银子有银子~要媳妇儿有媳妇儿~”
楚烨萱懒洋洋地一抬眉眼：“它便不怕被许了个违背的两个愿望？”
比如说甲要娶乙，乙要嫁丙的那种。
“目前为止并未出现~”干儿子自己倒了杯热茶抿了口，“不过据说最荒诞的一回儿~有位赖皮娶了天仙姑娘，正乐着呢~成婚的第二日，天仙不仅回了家还招了位贵公子当上门女婿，女婿进门没几日，天仙的爹没了~家产全归贵公子所有。”
很显然，这玉女像只会完成表面的愿望，且不会在意后续的事情。
不过这兜兜转转的剧情发展只是个例，大多数人的愿望非常容易满足，无非就是银子、银子还是银子。仅需拜一拜便能满足所有愿望，长期以往，谁还愿意工作？掌柜还能坚持留在岗位上就已经对得起东家了。
说话间，楚烨萱已经掏出了一块白布，手一挥，白布便自动自觉地展开漂浮在半空中。她又将其中一张纸人放到白布的正对面，然后指挥着另一只纸人站起来。
豁然间，白布上出现了神奇的画面，偏红的屋子中坐着一位面白无须的公子哥儿，那公子哥儿怔了下，看了看白布又瞧瞧正在往外走的纸人，惊奇问道：“这是甚？法术这般好玩儿的吗？”
“投影纸~”楚烨萱随便改了个名字，继续指挥着纸人贴着墙壁行走。
作为新发明，这张纸人显然有些不稳定性，楚烨萱几次都把纸人指挥地去撞墙。不过跌跌撞撞间，她还是趁着夜色，顺利让纸人摸到了掌柜的房间。
作为十二个时辰都在营业的客栈，掌柜自然拥有自己的房间。这般晚了，他还未洗漱，正跪在神台前咕咕叨叨地祈祷着什么。鲜红扭曲的画面往上一抬，正对上了神台中的神像，那恰恰正是她们在树林中遇见的神像缩小版。
纸人无法传达声音，因此她们都不听到掌柜在说些什么，只能从他时不时的磕头行礼中瞧出，他确实很诚恳。
从这里找不出别的线索，楚烨萱索性让纸人在工人屋中四处奔走，除了留守大堂的店小二，其余工人都在各自的房间里拜神。他们基本是几个人一间屋子，便索性把神像放在方桌中央，几个人齐刷刷地跪在神像前上香、叩拜，要多虔诚有多虔诚。
“我说嘛~”干儿子翘着兰花指，委屈地扯了扯嘴角，“适才让他们倒个洗漱水跟逼他们喝似的~恨不得上前撕了咱家的皮儿~把咱家都吓坏了~”
为了凸显他的害怕，他还拍了拍胸口。
城中的人已经拜神拜到走火入魔的地步，因果线牢不可破，楚烨萱一旦对神像出手，哪怕将其打地粉碎，恐怕神像也能吸收这些人的生命力和魂魄重生。这相当于是楚烨萱间接杀死了这些“信徒”，可放任不管，受害者只会越来越多。
这难题出的可真行，彻底把她的路给堵了，到了这地步，哪怕她把攻略者杀了都没用。
罗绮南也看出问题出在哪里了，不由焦急道：“那现在该怎么办？我娘怎么办？不是说要帮我看看吗！”
这次楚烨萱也懒地去反驳她了，手指一挥，纸人很干脆地拐了个弯儿挤出房门，朝着远方飘去：“你便期待你娘没有拜玉女像吧~”
不然就算是她也救不了。
楚烨萱不认识路，但罗绮南记得。按照纸人照出的画面，她甚至能指挥纸人去钻狗洞。山庄的戒备并不算非常森严，想来是邱阳曦对战神像时及时止损，且有龚公公一行人打掩护，所以罗庄主还没发现他们混进了城。
纸人沿着墙根以及草丛慢悠悠地避开巡逻溜进内院，很快就找到了罗母的房间。似乎是为了营造无事发生的假象，罗母依旧住在原来的房间里，门窗紧闭，纱帐后的昏暗地带隐约可瞧见起伏的身影。
纸人从门缝中挤进去，迟疑了下，竟是绕过大床自墙缝中挤了上去，确定床铺上只有一个妇女才爬过去让影像更加清晰。
楚烨萱问：“可是此人？”
一扭头，罗绮南双手捂唇，眼珠子含着一泡水珠，竟是泣不成声。
楚烨萱于是没再追问，瞬间秒懂。
罗母合眼躺着，薄被只盖在了肩膀以下，微微敞开的衣领可以瞧见根骨明显的锁骨。她青丝夹白，脸颊凹陷，眼皮下黝黑一片，像是久病未愈的老人。这哪还是传闻中跟夫君恩恩爱爱、幸福一生的女人。
“南南……”骨瘦如柴的罗母睡地并不安稳，眉头紧紧皱着，挣扎般地开始疯狂地摇晃着脑袋，“快跑…南南……快！快跑！快跑！别被他捉到！”
隔着方圆百里，罗绮南猛地跳起来差点就扑到了白幕上：“娘！南南在！南南就在这儿！娘！南南回来救您了！您一定要撑住啊娘！娘！！！！！呜呜呜~”
转眼间，那高傲的大小姐噗咚一下就跪在了楚烨萱旁边，无措地扯着她的裙摆，又是喊又是叩头，近乎崩溃大叫：“仙子！菩萨！天尊大人！我求求您了！你救救我娘吧！不然您先让我跟娘说几句话！就几句话！我娘快撑不住了！我求求您了！我、我给您磕头！您让我做什么都成！求求您了！”
楚烨萱低首望着她，难得没有再调侃戏耍，而是轻声叹道：“纸人仅靠灵力驱使，并不能传达声音。”
罗绮南一下子瞪大了眼，脸色苍白，无形中竟有了几分绝望。
忽然间……
“南南……？”
迟疑的呼唤将罗绮南从深渊中拽起，她猛地一扭头，却发现纸人竟然不停地用自己的小短手拍着罗母的脸颊，等罗母惊醒后疑惑转头的功夫，纸人猛地向后一跳，两只手很努力向上一伸——比了个大大的心。
没看懂的罗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