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过往
“昭昭？”温和的男声自头顶传来，“要上体术课了，醒醒。”
叶子昭迷迷糊糊睁开眼，不是很情愿：“唉，又来，巫姐的可怎么这么多？”
沈昀无奈笑笑：“当然是因为重要啊，好了，快走吧。”
他拿起叶子昭的外套，拉着她起身。
两个人一边向外走，一边闲散聊着天，叶子昭扯扯身上外套，抱怨道：“都要入夏了，还带什么外套，拿着麻烦死了。”
沈昀看了眼时间：“出完汗会着凉的，话说你和小谦聊得怎么样？”
叶子昭抖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无奈道：“还小谦，你对他的滤镜也是忒厚……没聊什么，我们不合适。”
沈昀站在楼梯拐角处，回头看她。
叶子昭泄气，认真解释道：“没敷衍，也就你信了他那层人皮。”
“我要真和他谈恋爱，我们两都得累死好嘛？”
叶子昭坐在楼梯上，语气平静地分析：“叶家，江家都是大家族，尤其这两年爷爷想将叶家发展到北城，早晚冒犯到江家利益，如果真恋爱了，你猜猜我们是选择把对方算计死，还是私奔？”
叶子昭想到什么，支着脑袋，露出个笑：“你别告诉我，你以为两家家主会为了我们妥协。”
沈昀沉默了，向后靠在墙上，半晌没说话。
阳光从窗户外倾斜进来，热意被楼里的空调风消解，只剩下最纯粹的光，映亮一线飞腾的尘埃。
叶子昭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慢条斯理地穿好衣服：“别想了，该上课了。”
沈昀顿了顿，点点头，率先向下走去：“好。”
两个人沉默着下了楼，来到操场。
“昭昭！”顾择时疯狂挥手，“快来，今天是大课，一二班一起上！”
叶子昭额头青筋暴起，恨不能一脚踹过去：“能有正当理由打我，你很兴奋？”
顾择时一秒收敛，看天看地。
一旁的江谦垂眼擦拭着长刀，连眼都没抬：“别想了，你和我一组。”
极力缩小存在感的米竹顿时松了口气，拍拍笑容僵硬的顾择时：“好兄弟，明年的今天，我会记得给你上坟。”
顾择时扭身就要去掐他，被叼着哨子赶来的巫娜阻止：“吁！干什么呢，还没上课呢！”
巫娜瞥了眼叶子昭，拍拍手：“课前自己热身，五分钟后一对一！”
“是！”学生们虽零散站着，却都立刻立正站好，大声应答。
巫娜挥挥手，示意他们自己去热身，逛悠着走到叶子昭面前，沈昀识趣走开。
“你叔叔让我转告你，”巫娜翻出手机，递给她看了眼，“周末立刻回一趟之江。”
叶子昭看着手机上的一堆乱码，忍不住在叔叔同届面前吐槽了句：“这种事还加密？”
巫娜闻言立刻兴奋打探：“什么事情？这乱码什么意思？”
叶子昭笑眯眯地拖长了语调：“这个么——不告诉你！”
巫娜气笑，捏捏她那蛋白质满满的脸：“跟你叔年轻时一样，欠的要死……”
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瞥了眼一直在暗暗注意这边的沈昀：“也都有人护着。”
叶子昭眨眨眼：“也？”
巫娜立刻变脸：“还不去热身？”
叶子昭：讨厌的大人！
一对一的实战课，巫娜挨个提点，等逛到叶子昭和沈昀那一组时，看着沈昀将人过肩摔都要垫着脑袋的举动，巫娜沉默了。
“沈昀！”巫娜狞笑道，“滚去和一班江谦对打。”
“是！”
江谦看了眼巫娜，暗叹代课老师的不知“人心险恶”。
果不其然，顾择时和叶子昭对上之后，场面更加难看了。
叶子昭一鞭甩过去，顾择时灵活闪避，然后……
叶子昭再甩一鞭，顾择时再闪。
叶子昭气急，指着疯狂暗示顾择时：“顾择时你认真点！”
再不认真巫老师鞭子要过来了！
顾择时警惕道：“那你能保证不和你叔叔还有我爸妈告状？”
叶子昭气个仰倒：“那都几岁的事了！”
顾择时终于肯认认真真对练了，只是……
巫娜终于忍无可忍地叫停，指着顾择时发问：“你为什么要揪她头发？”
顾择时沉默了，随即真诚道：“那我也不能揪她衣服啊。”
叶子昭揉着头皮，闻言一脚踹过去，顾择时一点也没有躲的意识，生受下了。
巫娜给自己掐掐人中，沉吟几秒，对叶子昭真诚发问：“谁对你下得去手，我给你调过来。”
叶子昭指了指一旁的林湘雅，巫娜警惕否决：“少来，那是你姐。”
林湘雅：……可我真的是，最下得去手的那个。
巫娜沉吟片刻，指指和沈昀打得天昏地暗的江谦：“你和他是发小吗？”
叶子昭摇头，不是，互相暗恋对象罢了。
巫娜拍板：“就他了，江谦，你来！”
这两应该不怎么熟，也不是发小哥哥什么的，妥了。
二人站定，互相行礼，开打。
江谦一句废话没有，主动出击，长刀横扫而过。
叶子昭急退一步，绷直鞭子格挡。
江谦手腕一拧，一个侧踢，击中她防守落空的腹部。
叶子昭白着脸踉跄着退了两步，刚勉强稳住，长刀又劈来。
巫娜看着左右支绌的叶子昭，满意点头：“这才像样。”
叶子昭被刀背压在地上，单手撑地，豆大的汗珠砸落，她费力地喘息着，没有说话。
江谦收了刀，伸出手：“你抗击打能力太差，要多练练。”
叶子昭喘匀了点气，用还算干净的袖子抹了把汗，一边点头应下，一边自己爬起来：“我知道了，在练。”
江谦垂眼，收回手，低声道：“这周末有空吗？我们和阿昀聊聊，和他说开。”
叶子昭手覆在腹部，感受着肌肉传来的延绵酸疼感，思考着多做点仰卧起坐：“这周末没空，下周吧。”
江谦摩挲着刀柄，锋锐的眉眼被微长的刘海挡住，遮掩了几分锐意：“大选？”
叶子昭顿了顿，眼神冷下：“江少爷，你还没篡位成功呢。”手别伸太长。
江谦背对着其他人，露出个不同于以往的阴冷表情，明明是刚成年的少年人，却已有了在权势里浸润过的气势：“容我提醒，顾家站改革这一边。”
叶子昭抱臂，眉眼间是不动声色的打量：“长辈们的决定，我不知道，也不会打听。”
江谦气势一敛，神情松散下来，又恢复平日里的稳重疏离：“我明白了。”
两个人接着对练，谁也没再提别的事。
到了周末，叶子昭一早坐上飞机离开，沈昀和江谦相约着来到一家火锅店。
沈昀放下菜单，很是高兴：“这么说来，叶家也是支持吴书记的？”
江谦坐在只有两人的包间里，姿态闲适了很多，翘着椅子道：“按照叶子昭和叶家的态度来看，是这样的。”
沈昀笑着给好友倒了杯酸梅汁，语气难得轻快带着期盼：“那看来这次大选稳了，吴书记上任后，异能者的待遇提升，异能世家的垄断也会被打破。”
“真是太好了。”
沈昀的父亲便是因为收到的抚恤金少，津贴低，退役后生活压力大，才会被人带上赌桌，一开始只是想要为家里赚点钱，但后来……
沈昀俊秀的眉眼在火锅氤氲蒸腾的水雾中模糊，江谦莫名心中一跳，伸手挥了挥雾气，坐正了身体：“不止，吴书记有意举办四院大比，拉近普通人和异能者的距离，减少冲突。”
他慢悠悠喝了口酸酸甜甜的酸梅汁：“我们是第一届，最受重视，届时扬了名，未来的路会更顺些。”
沈昀温和笑笑：“是我的路更顺些吧？也就我一个家里落寞的。”
江谦蹙蹙眉，不是很想听好友说这个，扯开话题：“不过也别开心太早，支持王书记的异能世家也不少。”
沈昀耸肩：“南任叶北牧江，你们四家都支持了，有什么可担心的，就连孟家都站队吴书记了，不是吗？”
江谦笑了：“也是，有牧爷爷掠阵呢，总感觉吴书记是什么小说大男主，顺利得不可思议。”
沈昀诧异：“你还看小说？”
江谦咳了咳：“好奇看过一本。”
沈昀对发小这爱好接受良好，摸摸下巴：“说起来昭昭也很喜欢，虽然总挑里面的逻辑毛病……说来你们的共同话题就这一个啊？”
沈昀感觉不能理解，也勉强算个双向暗恋的两人，画风实在不符，一个卷王，一个咸鱼，一个小小年纪谋划着篡位，一个被家里长辈天天打鸡血都不带动一下的。
嗯……感觉小谦和叶家画风更符合呢……
不对，分明是昭昭在这批卷生卷死，斗志昂扬的世家子弟里格格不入！
她一条咸鱼，在这样的环境里是怎么活下来的？！难怪成天想着脱离家族。
沈昀摇摇头：“所以你们两怎么互相喜欢上的？相性都不和吧。”
江谦无法回答，只能岔开话题：“话说你弟弟怎么还没到？”
他们两个特意约在了沈昀弟弟中学附近，按理说应该很快就到了。
沈昀也看看表，不确定道：“也许在收拾寝室？或者睡迟了？”
江谦转转杯子，看看窗外：“他也没手机什么的……你去他学校看看？”
沈昀点点头，神情有些焦虑：“好。”
“轰隆！”窗外阴沉的天突然打了个响雷，江谦心跳漏了一拍，透过窗户看到已经跑到楼下的好友，心跳越来越快。
突然，他猛地拉开窗户，探出头来：“阿昀！”
沈昀诧异地回过头，挥挥手。
江谦又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拿了把伞，用风送了下去，故作轻松道：“拿着点伞！别被雷给劈喽！”
沈昀气笑，接过伞，对他竖了个中指：“去你的吧！”
言罢，匆匆转头奔向一街之隔的学校。
雨下起来，江谦关上了窗，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着消息，一边瞄着窗外，思绪纷杂，理不出个头绪。
之江省，叶家庭院内……
叶子昭将文档传送给叶逸柏，正要去正厅吃饭，心脏忽然狠狠一悸。
那一瞬，好似有细密的针透过血肉，狠狠地扎在心脏上，疼得她面色发白，蹲在那里许久缓不过来。
来叫她吃饭的兰管家吓了一跳，慌忙去扶她：“昭昭？”
叶子昭捂着心脏，挥挥手，语气虚弱：“没事，可能是这两天熬夜熬太狠了……”
兰萱很是担忧，嗔怪道：“又熬夜玩手机了？你再这样，我可和逸柏少爷告状了，让他好好治你。”
叶子昭心里疯狂吐槽：奴役未成年的不就是他吗？告状有屁用。
但嘴上还是道：“知道了，吃完饭我就回来歇着。”
兰萱知道管不住她，已经打定主意要告个黑状，扶了她一把：“行了，快去吃吧……手机放下，吃饭带什么手机啊……”
叶子昭犹豫片刻，还是放下了，笑道：“也是，走吧。”
“走慢些，头还晕吗？”
“就那一下，已经好了……”
手机在茶几上，突然亮起并疯狂震动，叶子昭若有所感地回头，拿起了电话。
“喂？”她语调疑惑，“阿昀？”
“昭昭……”对面的声音不复以往的温和清润，听起来像是压抑到了极点。
“楠楠死了。”
叶子昭神情一瞬空茫，没等她作出回应，沈昀压抑痛苦的声音再次响起：“是孟荣撞的……”
“啪咚”
手机磕在茶几上，又弹出，最后砸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