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一场
没有话语权人的努力终究是没有用的,沈楠的案件在各方的极限拉扯下还是上了庭。
但消息被压制得很死,吴书记那一派占据绝对上风,基本可以预料到最后的结局。
叶子昭昏昏沉沉烧了近一个月,瘦了一大圈,宣读审判的前一天,她得到消息,还是爬起,想要去现场。
上次协助她跑走的兰管家已经被“强制养老”,她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办法。
南方进入了又一个雨季,连绵的小雨扰得人心烦意乱。
叶子昭一个人走在长长的回廊上,来到了叶忠国所在的院子。
此时已是深夜,大厅却灯火通明,除了叶逸柏,所有长辈都坐在了沙发上,静静地看着她。
叶子昭烧到昏沉,却还是站得笔挺,她缓慢地眨着眼,轻声唤道:“爷爷。”
叶忠国拄着拐,没有回答,只是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她。
叶子昭抿了抿干涸的唇瓣,即使不报希望,也还是问了这最后一遍:“我从没求过您什么……”
“我只求您这一回,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给沈昀一个公正的审判,好么?”
叶忠国闭了闭眼,语气平静:“叶子昭,我记得我教过你,万事以家族为先,这次大选不容有误,王书记一旦上台,等到叶家的,就是疯狂打压。”
叶忠国锐利的视线审视着她:“你和沈家的婚约,是我委屈了你,沈家那小子也算识趣,已经提出了解除婚约……昭昭,你对他并无男女之情,又为何坚持?”
叶子昭扯扯唇角,笑出声来:“委屈?你们原来也知道是委屈啊……”
叶子昭扫视了一圈神态各异的长辈们,忽然感觉到了彻骨的寒凉。
“爷爷,你在试探什么呢……”叶子昭扯下额头上的退烧贴,垂着眼对折起来。
“试探我会不会对叶家由此产生怨恨,二次觉醒之后报复,对吗?”
叶忠国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
叶子昭扔了退烧贴,抬眼看向一旁坐立不安的黄莉:“就如伯母所说,精神控制类的异能,万一我起了什么异心,控制几个叶家人,简直易如反掌,不是么?”
叶忠国眉头蹙起,呵斥道:“叶家生养你,不是让你恩将仇报!”
“什么恩?寄人篱下,被拿去应付婚约的恩吗!”
叶子昭终于撕下了往日乖巧懂事的皮,和叶忠国针锋相对:“谁不知道我是被父亲扔来讨好您的玩意儿!爷慈孙孝的体面我从小到大真是演够了!”
叶忠国气到面色涨红:“你倒是有自知之明,那便更应当听从家族安排!我不允许你再管这个案子!”
“那你倒告诉我凭什么!我只是想给我朋友讨回一个公道!”
“就凭叶家在你身上花的钱,就凭你姓叶!家族的一切安排你都应该遵从!”
“那我今日就脱离叶家!”
大厅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愕然地看着叶子昭,尤其是黄莉。
叶子昭讽刺地扯扯唇角:“演够没?全都等在这,不就是为了我这句话吗?有意思吗,爷爷?”
自从确认她的发烧是二次觉醒的前兆,并且她的觉醒方向,是极危险的精神控制类,她便预料到了今天。
二次觉醒九死一生,即使她真的活下来,异能也很难控制住,容易无差别攻击,神秘系又是出了名的难以寻到训练方式。
也就是说,她很有可能废了。
在外人看来,就是叶家苛待烈士遗孤,不仅给她定下这种婚约,还把人给养废了。
本来因为不帮沈家,还反过来帮孟家,叶家已经遭受了够多的非议,现下,叶家正处在上升期,不能被她一再拖累。
再加上这次的事,担忧她心生怨怼,反咬叶家。
种种原因,叠加在一起,最优解便是逼她自动脱离叶家。
叶忠国攥紧拐杖,语气发沉:“这只是暂时的,等大选过去,我一定会帮沈昀翻案,到时候……”
“等不到那时候了……”叶子昭想起收到的消息,闭了闭眼,“也不必等了。”
叶子昭强忍住眼泪:“爷爷,或许,这是我最后一次以孙女的身份叫您。”
“今后我就算再回叶家,我也只会是叶家的孙小姐,而不是您的孙女。”
她将身上的卡和钥匙放下,语气决绝:“叶家这些年在我身上花的钱,如果我还能活下来,我会还在这张卡里……”
她跪了下来,对着叶忠国磕了个头,滚烫的额头贴在冰凉的地板上:“不能代父亲尽孝,还请您海涵。”
叶忠国不敢置信地站了起来,指着叶子昭半晌说不出话。
往日最重亲情的孙女,为了一个外人,要和他决裂。
他胸膛剧烈起伏着,怒斥道:“我看你是昏了头!不是要还吗?好,我让你还!”
叶忠国扔了拐杖,指着叶子昭的手气到颤抖:“两个亿,你给我记住,没还完两个亿,你别想着回叶家!”
叶子昭平静地应下这个天价,站起身,最后行了个揖礼,决绝地转身走进雨幕里。
叶忠国气到冲着她的背影砸了茶盏,大声吩咐道:“老魏!把她所有卡都给我冻了!现在就发紧急通知,宣布除名!叶氏所有公司,不得给她行任何方便!”
“你们几个,谁敢帮她,我就打断谁的腿!”
叶子昭深一脚浅一脚走出叶家庭院,在门口撞上匆匆赶回的叶逸柏,终于晕了过去。
再醒来已是第二天,叶逸柏已经带着她,来到了北城的法院。
叶逸柏看着即将走进法院的叶子昭,蹙了蹙眉,还是没忍住叫住她:“昭昭!”
叶子昭整个人就像一根绷紧的弦,处在将崩未崩的边缘,她回过头,看向叶逸柏,轻声道:“就让我再试一次吧,您总得让我试试……”
叶逸柏没再劝阻,目送着她走进法院。
他也已经很累了,为了让叶子昭顺利度过即将到来的二次觉醒,他这一个月都在找药和猎杀特级,资金也筹措了许多,就怕换不来叶子昭的一条命。
已经快开庭了,叶子昭等在刑一庭门口,安静地靠着墙。
沈昀在临近审判宣读前,便请了假,不知踪迹,谁也找不到他,谁也顾不上找他。
但叶子昭知道,他还是会来的。
“哒,哒,哒。”
神情有些憔悴,但整体衣着还算整洁的沈昀,面无表情地来到刑一庭门口。
看到叶子昭时,他的神情终于有了些许松动,但又很快恢复平静。
他越过叶子昭,准备进去。
二人擦肩而过之际,叶子昭还是开了口:“能再等等吗?”
“抱歉……”
她回过头看他,紧紧地扯着沈昀的衣角,急切地打断他:“这个案子背后有别的黑手,你信我!再等等,只要再等等,我一定可以查……”
“抱歉……”
泪水模糊了眼眶,叶子昭安静地看着沈昀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
“对不起,昭昭,”沈昀放开了她的手。
“我等不了了。”沈昀头也不回地离去。
庭审开始,大门在身后缓缓闭合,法官宣读审判的声音,隐约响起。
“证据不足……本庭决定……孟荣……无罪……”
抱歉,昭昭。
“砰,砰,砰,砰,砰,砰。”
我还是没有做到,坚定地选择你。
六声枪响,一切归于平静。
法警闻讯赶来增援,推开了大门。
叶子昭站在门边,始终不敢回头去看,泪水终于从眼眶中安静逃逸。
一阵天旋地转之间,叶子昭听到一声声急切的呼唤:“昭昭!”
“昭昭!”
“都离远点!她二次觉醒提前了!”
随后,她失去了意识。
……
“昭昭。”
“昭昭?”
过往随着苏醒,再次沉入记忆深处,不见踪影。
叶子昭恍惚地看着床顶,眨了眨眼,没有反应。
林湘雅着急地问一旁的家庭医生:“她怎么没反应?不会是烧傻了吧?”
医生笑着安抚她:“应该就是刚醒没反应过来,湘雅小姐大可放心,经过这两天沉睡,子昭小姐的身体已经自我调节好了,烧都退干净了,接下来好好养养,亏空的底子都能养回来。”
叶逸柏坐在特意搬来的懒人沙发上,翘着腿,姿态随意地看着报纸:“行了,都特级了,哪那么脆弱,给她喂点水就是了。”
林湘雅又慌忙去倒水,小心地试着水温。
叶子昭迟钝地眨眨眼,眼皮子似有千斤重,但总感觉再睡就更长眠一样了,强撑着眼皮,想要坐起来醒神。
叶逸柏施施然起身,拎了她一把,给她把枕头放好:“第一场已经比完了,朱雀第一,你提过的那几个崽子都不错,狠狠扬了回名。”
叶逸柏坐在床边,从床尾拿过两个枕头,给她展示了下:“看,你哭湿的两枕头。”
叶子昭:“……所以?”
叶逸柏将枕头扔回去,靠着床尾的靠壁,发问:“该我问你,梦到什么了?大半夜都在嘤嘤嘤,很打扰我的睡眠好么?”
叶子昭无语凝噎,接过温水,喝了口:“没什么,也就是五年前的事。”
林湘雅僵住,医生加快了收拾的动作,急匆匆告别离开。
叶逸柏纳罕:“我分明将情感换回去了一部分,你怎么这么平静?”
叶子昭不敢置信:“不浪费钱吗?这么早换回去干嘛?”
林湘雅没好气地弹了下她额头:“什么叫浪费钱?起来洗澡吃饭,你都两天没吃饭了,不饿吗?”
叶子昭呐呐应声,下了床去洗澡。
叶逸柏叫来女佣收拾房间,把沙发拖走。
叶子昭出来时,还很遗憾:“那沙发看着挺舒服,拖走干嘛?”
林湘雅推着她下楼:“回头给你摆回来,走了走了,刚好午饭时间。
叔侄三人来到餐厅,叶忠国抬眼看看叶子昭,点点头:“总算有点人样了……老魏,把粥给她端上来。”
魏管家应声,去了厨房。
叶知蕴难得也在,看着手机上的直播,招呼了声:“昭昭,下午要去观赛吗?”
叶子昭探头看了眼,神情怏怏:“去吧,我都睡够了,而且我再不出现,怕是会有人担心我死了。”
叶逸柏敲她,阴阳怪气道:“脑子还没醒呢?一加一等于几?”
叶子昭没吱声,趴在饭桌上看直播。
她睡过去的两天,比的是个人赛,算学院的总积分,叶浮生和叶乐水占据前二,给朱雀加了不少分。
第三是玄武的吴仁,半决赛惜败于叶浮生之手。
所有人都不是很意外,毕竟叶子昭没少给叶浮生开小灶,并且明里暗里给他分析吴仁的弱点。
今天是小队的擂台赛,各年级分开比,叶知蕴选的是叶乐水队的直播间,看起来对这个小辈也很是看好。
又或者说,叶知蕴对于所有走暴力路线的奶妈们,都很看好。
叶乐水小队赢了,菜也上了桌,叶知蕴关上手机,很是欣慰:“昭昭教得不错,很有治愈系的精髓。”
叶子昭看着粥里的药,不是很有食欲:“啊,主要是乐水肯努力。”
叶知蕴这下也觉出不对,看了眼她,没说话。
一顿饭就在这种安静的氛围里过去,叶子昭刚吃完就被叶逸柏拎去了朱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