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宋志国可不习惯被人这么压一头,尤其对方就是一直被他拿捏的女儿。
“还想去计生办举报啊?”他被激得脑子一热,脱口而出“你怕不是被卫疆日傻了!”
宋志国这话说完,心里特别舒畅,感觉自己终于占了上风。
赵友娣心里可高兴了,她最爱看人自家人鬼打鬼。
伍美梅是心一突,“哎呀!”一声扯了扯宋志国衣角。
宋志国冷哼了声,等着他的大女儿哭,这女儿的性格他还不清楚?呵!
下一秒他心又虚了,因为宋盈君没哭,反而淡定地笑了,那笑里全是高傲,看他的眼神像是看什么垃圾。
他气得额角青筋暴突,又补了句:“早知道早早把你卖给人陪.睡!”
宋志国这人,长相是不差的,表面是个斯文的文化人,外人口中思想先进的知识份子,好领导,然而内里本质恶臭,看不起女人到了极点,自大自私。
宋盈君早领教过,也为自己曾经尊敬的父亲变了大样难受过,总觉得这么戏剧的变化得电视剧里才有。
后来她才明白,生活比戏剧精彩多了,宋志国一直就是这种人,只不过老了之后懒得装而已。
宋盈君倒不生气,直接戳穿:“这就恼羞成怒了?你就这点窝里横的本事。”
宋志国气得举起手来,被伍美梅拉住了,她瞪了宋盈君一眼,说:“你今儿得疯狗病了逮人就咬?!你爸这不是关心你急的么!你也不想想,除了家里人,谁会跟你说难听的实话啊?外面谁管你!”
宋盈君不吃这套,说:“实话也能说得好听,说得难听的也不一定都是实话,大多数所谓‘难听的实话’就是纯粹冲人家发泄自己恶意的借口。”
这下宋志国和伍美梅都无话可说。
赵友娣想看他们打起来没看成,心里失望,开始拱火:“你爸妈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要去计生办告你爸妈,你就是头白眼狼!”
果然,宋志国的火气又上了头,说:“我倒要看看你去计生办怎么个告法!”
伍美梅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傻啊!妈这肚子里的是你弟!你有个兄弟,以后出去人家才不敢笑话你欺负你,妈要不是替你想,我跟你爸双职工,还冒这风险!你这不是逼爸妈去死吗?!”
开口闭口都是死死死的,宋盈君听得心烦,伍美梅最爱把死字挂嘴边,上辈子自己都咽气了这妈还好好的。
伍美梅可比谁都爱惜自己,也特别爱玩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
宋盈君斜了她大舅妈一眼,又扫了父母一眼,说:“少在那里故意曲解我的话,我说的是只要你们别像今天这样,往我吃的里头下药,变着法子来害我坑我,我就不会去计生办,这话我不会再解释,你们别给我装傻。”
宋志国嘴硬:“你听谁瞎说的这吃的里头有药?!”
伍美梅甚至咬着牙:“这么贵的西饼蛋糕和健力宝,我们往里头下药?!我们脑子被狗吃了浪费钱?!”
赵友娣:“说了她是白眼狼吧!”
宋盈君笑:“转激将法了啊?那你们吃啊?不用多,就一口。”
他们肯定是不敢吃的,宋志国假装生气一拍桌子站起来:“真是惯的你!我这个做老子的今天非得教训你!”
伍美梅也顺势站起来,假装去拉宋志国,离蛋糕和健力宝远远的。
宋盈君摸不准宋志国能发疯到什么程度,拉着妹妹站起来往后退了两步,免得被宋志国误伤。
场面顿时有点乱,宋志国开始嘴里不干不净地骂脏话,伍美梅和赵友娣吱哩呱啦地一时劝一时骂。
宋盈君揽着妹妹,冷眼看着。
很快,一把男孩的声音也加入混战——
“你是女的!让你家没后,丢你家的脸!”
“姑爹说了,我长大了进他厂顶他的职!”
“你家一毛钱都不给你,你得去拜大街要饭!”
这些话无疑鼓舞了那三人的士气,男孩每说一句,他们就跟一句——
“你以后有本事就别跟我跟你妈哭!”
“你跪我们我们都不会理你!”
“拜大街?!做三陪都不知道能不能吃上饭!”
宋盈君重生前,系统也给她交代了一下这些亲人亲戚的后续,他们下场都特别惨,现在他们跟毒蛇似地朝她吐血信子,她看这三人,就像看着披着人皮的野兽。
撕破了伪装,他们肆无忌惮地把最恶毒的一面露在日光下。
但她早见过他们比这更恶毒的一面,现在这种只是小场面。
她依然是冷笑着,看他们发疯。
男孩的声音又响起来——
“你家的东西都是我的!”
“你的蛋糕也是我的!”
“健力宝也归我了!”
说话声里伴随着吃喝东西的声响。
吵得不可开交的三个人突然停了下来。
宋盈君也听出了不对劲,一转头,就看到一个理着平头的胖墩糊了一嘴的奶油,端着健力宝咕噜咕噜地喝。
桌面上其中一块蛋糕只剩个碟子,另一块蛋糕在胖墩的手上,已经吃了一半。
除了宋盈君和宋子君,其他三人都惊叫起来。
宋志国赶紧去抢胖墩手里的蛋糕和健力宝。
赵友娣尖叫着扑过去要掰胖墩的嘴,一边喊着:“吐出来!吐出来啊!祖光!伍祖光你把嘴给我张开!”
伍美梅怕磕着肚子,手横在肚子前往后退,一只手还推了宋盈君一把:“帮忙啊!抠他噪眼!”
宋盈君被推得一个趔趄,幸亏宋子君把她拽稳了。
听她大舅妈这么一喊,她才意识到这个胖墩是她大表弟,上辈子最后逼她签遗嘱那时下死劲按着她腿的伍祖光。
宋盈君一股子气涌上脑,说:“不是没下药吗?你们急什么?”
伍美梅不敢说话了。
伍祖光怎么可能听,刚才大人们都附和他的话,他得意着呢。一看大家都来抢他手里的蛋糕,赶紧边跑边咬,剩下的蛋糕哐哐两大口就进了肚。
宋志国伸手拉了他一把,但宋志国人瘦,伍祖光又胖又壮,头一低,硬是挣脱了。
赵友娣被儿子绊了一下跌坐在地上,还不忘骂宋盈君:“你这人心真毒!”
宋盈君反问:“我毒哪了?我下药了还是逼你儿子吃了?”
赵友娣回不上嘴,只能狠狠地瞪了宋盈君一眼,转头喊她男人:“祝财!伍祝财!赶紧出来看看你儿子!!!”
没一会儿,主屋里跑出来个小胡子男人,听两句就拖着儿子去井边,喊赵友娣打水给儿子灌水。
宋志国和伍美梅赶紧跟过去帮忙。
宋盈君没管他们,她不是圣母转世,搭不下这个手。
宋子君被吓得脸色发白,看着手压井那边问她姐:“姐,他会咋样啊?”
宋盈君看着她表弟被灌到吐了不少,眼泪鼻涕一起流,脸都涨成了猪肝色,说:“不知道,别管他。”
这场面宋盈君看着闹心,本来打算在家随便做点吃的,但现在家里的餐具她是样样都不放心,想想自己的计划,跟妹妹说:“屋子里这些人估计一时半会不肯走,咱们先不管他们,待会你跟姐去一趟镇上。”
宋子君赶紧点头,这里她自己也不敢待:“姐,那他们啥时候走?”
宋盈君扫了一眼他们,说:“他们还有‘重要的事’没办完呢,等他们知道这事不可能办得成,自然就走了,记住了,你……”
宋子君马上接话:“我去哪儿都紧紧跟着你!姐,我都记着的!”
宋盈君笑着点点头。
两人干完农活,身上都粘糊糊的,宋盈君说:“咱们简单冲个澡,到了镇上再吃点东西。”
宋子君犹犹豫豫,说:“姐,咱们有钱吗?要不我去起个灶蒸两条红薯给咱们吃点,我起灶很快的。”
宋盈君没想到妹妹愁这个,揉揉她额边的碎发:“姐有钱。”
宋子君有点迷茫:“真的?可是你平时工资都给叔婶了,自己每个月就领五块钱,现在还没到月底领工资的时候……”
这倒提醒了宋盈君,上辈子这个时候她还在父母安排的化工厂工作,周一到周五上班。
今天周五,她之所以有空,是之前信了这黑心父母的邪说了替她过生日,让她请假回家帮忙,她才跟厂里请了假。
厂里每月月底30号发工资,这么算起来,她这个月工资还没领。
既然这样,她下午就顺道去把化工厂的工辞了,还有一提就来气的“工资”,这次她得全拿了!不会给这对黑心父母一分钱!
她想着自己刚才种田赚的25块,信心满满:“放心吧,去拿衣服,咱们洗完澡就出发。”
宋盈君的衣服都在她正屋房间的大木衣柜里,宋子君跟她睡一屋,衣服也放在那儿。
主屋有四间房,一字排开,进门正厅右边的大房,原来是卫疆爸妈住的,后来是宋盈君跟卫疆的婚房。
厅的另一边是三间小房间,原来是卫疆三兄弟住的,后来大哥和三弟都成了家就决定分家。
卫疆爸妈没得早,家里是大哥做主,他们两家都嫌弃这泥土砖夯的院子,就商量着他们拿钱,这院子留给最小的卫疆。
上辈子后来村子拆迁,这里分的钱多,那两兄弟还想着卫疆能给他们也匀点,还闹过一点不愉快,那是后话了……
反正眼下这个时候,他们早早平分了钱,都到村口边建了火砖房,卫疆进了部队,这儿村尾又啥都没有,他们就很少来这儿,那三间房就都空着。
宋盈君和妹妹进房的时候,厅另一头的其中一间房边有人探头探脑朝外看。
她看了眼身形,猜测是李厂长的女人,但对方没出来,她也懒得去打招呼。
另一间房也走出来一个人,是个老头儿,见宋盈君看他,他露出个颇为慈祥的笑,还露出下排两颗金牙。
宋盈君一看到这人和这金牙心就突突地跳——这就是上辈子带走她妹妹,折磨她妹妹,害她妹妹一辈子都靠着抗抑郁药支撑才能正常生活的老男人!
宋盈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默念几遍小不忍则乱大谋,对金牙回了个笑,再牵着妹妹回自己房。
两人拿好了衣服,走出房门院子的时候,宋盈君就听到手压井那边几个人商量着事儿——
伍祝财:“吐是吐了不少……还是得上卫生院看看才行。”
赵友娣:“那这儿咋办?!”
伍祝财:“都啥时候了,儿子都这样了你还惦记着那破事儿!”
赵友娣不吭声,宋志国说:“要么大嫂留这儿吧,大哥你带祖光去镇中心卫生院,你挂完号再找周凤莲,她是我外甥女,你跟她说咱们是亲戚,说清楚祖光吃了啥,她知道的,让她安排。”
伍美梅:“你别太声张,偷偷地说啊。”
……
刚才看到屋里的金牙,宋盈君实在太清楚此刻她大舅说的“破事儿”是什么事了,现在她清楚她父母不敢动她,就剩子君了。
她待会儿去镇上,就是想好了法子应对这“破事儿”的。
但眼下她不能打草惊蛇,干脆当没听到,拿了两只铁皮桶到厨房的水缸打两桶水提到洗澡间,打完觉得不太够,又拿了两只搪瓷脸盆打了两大盆水。
洗澡间一角难得地铺了水泥地,明显是打磨过的,比较光滑,墙边还有个排水口,周边还用火砖砌了膝盖高的围边,看着像个十分简陋的浴缸。
宋盈君把桶放进去,往桶里丢了只瓜瓢让妹妹舀水先洗,凭记忆转身到窗台边,果然看到一罐海鸥牌的洗头膏和洗澡用的舒肤佳香皂。
这种老物件她好久没见过了,乍一见到又是一番感叹。
宋子君怯怯地说:“姐,我用肥皂洗就成,别浪费香皂。”
宋盈君知道妹妹不舍得,她立马把香皂打湿朝妹妹手臂上一抹:“浪什么费,肥皂不好。”
洗澡的时候,宋子君好奇地问她姐:“姐,咱们到镇上干啥?”
宋盈君想了想,挑了计划的一部分说:“姐想着做点饮食生意,到镇上去探探路。”
宋子君顿时兴奋起来:“姐要开饭店吗?”
宋盈君失笑:“饭店暂时肯定开不成,但做个流动摊应该是没问题的。”
她记得镇上人流量比较大的地方,就是镇中心的车站一带,还有车站附近的中心小学。
这个时候镇上小学有十间,其中,中心小学的学生最多,里头有钱人的孩子和干部子弟也多,也舍得花钱。
她如果能在那边摆上摊,肯定能赚钱。
宋子君开始畅想:“姐,那到时我跟你一起出摊,你炒菜我洗碗……”
宋盈君打断她说:“我出摊,你上学。”
宋子君有点低落:“可大伙儿都说女娃读再多书也没用,长大还是得嫁人的,我干脆帮你忙,给你赚钱。”
宋盈君听着妹妹这些“大伙儿说”的言论差点心梗,严肃地说:“别听他们的。”
她见妹妹情绪低落了下去,想了想,说:“读多点书赚的钱更多,你给姐赚多点钱不好吗?”
宋子君斗志又起来了,说:“好!我下一年就小学毕业了,我毕业再跟姐赚更多的钱!”
宋盈君一听这话又差点掐人中,但她知道妹妹的思想一时半会扭转不过来,只好附和着说好。
反正到时妹妹小学毕了业,她再想法子哄妹妹上初中,后边再高中大学一路读上去,但她现在不能一下子给妹妹这么说,她得慢慢让妹妹接受。
两人洗完澡换好衣服走出洗澡间的时候,院子里又只剩下宋志国伍美梅和赵友娣。
宋盈君一出现,宋志国和伍美梅就脸色不好,因为两姐妹都穿着连衣裙。
宋盈君除了裙子,更一身都是跟卫疆结婚时的行头。
宋盈君的是蓝底白色小碎花连衣及膝裙,到脚踝的白袜子,粗跟的丁字儿皮鞋。
宋子君是纯色的小红裙,穿着新买的透明塑胶凉鞋,鞋头还有花蝴蝶。
赵友娣看着这两姐妹这身城里人派头就更眼红——
这宋盈君肩上还挂了个棕色的皮包,手腕带了只棕色皮带手表,手提包往墙边26寸的凤凰牌自行车篮上一放,拿条毛巾擦了车扬头车座和车尾架,毛巾往墙上钉子那一挂,再利落地开锁,打起脚撑,转着车头,看样子像要出门。
她啐了一口:“呵!穿成这样不知道去哪儿勾男人!”
宋盈君看了她一眼:“你这嘴不带停的,烫头的时候顺带烫嘴了?”
赵友娣想回嘴,但一对上宋盈君的眼神,怂了,闭上了嘴。
宋志国粗着声吼:“你大舅跟祖光上卫生院去了,你们还有心情穿得这么招摇!就不怕人家笑话!”
伍美梅皱着眉看宋子君:“咋穿成这样啊?这是打算上哪儿去?”
宋子君缩了缩:“婶,你、你之前让我换这裙子的……”
伍美梅噎了一下,她确实跟小的这么交代过,但她是有其他的目的的,今儿事赶事她都把这茬给忘了。
宋盈君没说话,推着车出了院门,手往背后一抹,压裙子坐上车座,左脚撑地,右脚踩上右脚踏,招呼妹妹:“上车,压压裙子。”
宋子君二话不说,同样手往身后一抹,横着坐上了车尾架。
“上卫生院了啊?看来你们这蛋糕和健力宝不简单。”宋盈君对院子里三个人说,“这屋里没啥值钱的东西,但是你们弄乱的弄脏的,在我回来之前就给我收拾干净了!”
她说完,脚一蹬,车子就飞快地骑了出去,把气急败坏追出来叫骂的三人远远甩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