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9
“我应该对这件事负责的。”张真源捂着脸,沉默地坐在椅子上,忽然长吁一口气,叹道,“我什么也做不了,就这么看着她被抬走,什么都做不了。”
贺峻霖和宋亚轩不知道该安慰些什么,只能一左一右地在旁边陪侍着,他们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没用,不如听他诉诉苦水,反倒能更好地缓解他的痛苦。
张真源眼神呆滞,声音虚浮地讲述起事情的全过程,像是做了场梦一样,陪同的两人都愣在了原地,他们心里都下意识地对这些话有种不好的猜测,但又都不太确定,也不敢当着张真源的面说出来,只好能用眼神交流道。
“故意的?”
“故意的?”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我猜的。”
“我也是。”
“谁会拿自己来干这种事?”
“除非她疯了?”
“她疯了吗?”
“说不准。”
“那不重要。”
忽然,张真源猛地抬起头来,打断了两人的目光传递。他的眼里猛然间迸出了一抹奇异的火光,似坚定,愧赧。
正当他想说些什么时,马嘉祺突然推开门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丁程鑫和另外两种始终冷着脸,难掩怒气的人。
“张哥,人没事,已经在医院了,先把现场处理了吧,等公司商议好方案你再去看看她。”马嘉祺一推开门就看见张真源近在咫尺的焦急的脸,忙安慰道,说罢又给丁程鑫使了个眼色。
“对啊,而且她现在也不一定愿意见你对吧。”丁程鑫会意,不动声色地将刘严二人与张真源隔开在两侧,一边劝道,“毕竟被泼成那个样子,你这时候去看她不反倒让她更痛苦了吗!被自己在意的偶像看到那样一面,换你你愿意吗?”
张真源原本想挣脱束缚的身躯忽然顿了下来,电脑宏机一样忽然陷入了沉寂。
马嘉祺以为张真源被说动了,背过手暗暗给丁程鑫比了个大拇指,打算再接再厉,把张真源劝回公司,可不料突变横生。
“不,我不在乎。”张真源忽然更用力地甩开了拉住他的手,声音温和而坚决,“她怕,那我就不让她怕,硫酸是她替我挡的,我必须要负责,这不应该是公司来替我解决的问题。”
心痛,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纠缠成一束异亮的光,直刺到人心里去,叫人害怕而又敬畏,他简短有力地吐出五个字:“我得去看她。”说罢,不听两人的惊呼,径直往门外闯去。
几人在一旁纠结,半拦着张真源,不知道到底应不应该放他走。但张真源力气大的很,倔起来十头牛也不能把他拽回来,贺峻霖和宋亚轩两人和他拉拉扯扯来到了门口,还是没能拗过张真源。
不在意众人惊愕的目光,张真源大步流星地迈向了场外,众人都没反应过来,便已转眼消失在众人视野中。
“追,追啊!愣着干什么!”
刘耀文最先反应过来,率先迈开步子,匆忙往前跑去,一语点醒其余六人,一行人跟赛马似的,急匆匆地追向张真源。
“真源!”
忽然,一声浑厚的怒吼从他身后传来,一声惊雷平地起,把他的脚步震地的一顿,“回来!公司已经安排好了,你先跟我回去到现场把事儿处理好,别为了一个粉丝抛了现场不管不顾!如果你不听话,那个女孩你以后也别想见到了!”
张真源猛地一个脚刹,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向滨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偶像看到粉丝为自己受伤而却弃之不顾,还要回去安抚一群旁观者,这种事传出去别说我的名誉,公司口碑也逃不了倒!”“那些都是后话了。”
滨哥却语气平淡,像在处理什么平常的事情:“放心,公司一定给你,也给外界一个满意的答复,而且她现在正昏迷,就算你去了也做不了什么,不如等她醒了再说。”
张真源的眼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浇灭了,整个人一下子散了下来,轻轻地“嗯”了一声,转身跟着滨哥去往现场,追上来的兄弟刚好与他擦肩而过,看到他整一个颓废的大变样儿,不禁奇怪他怎么突然又想通了。
回到现场,张真源摆出一副职业假笑的可怜模样儿打发走了那些既不满又恐惧的粉丝,心情有些复杂。
平心而论,他是爱他的粉丝的,他把她们当作自己的珍宝一样呵护着,可他更在乎她,她是无价的、独特的、又是脆弱的,他甚至不敢碰她,生怕她碎了、化了、跑了,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成了他的底线。
可是也没想到,她还是化了,化在了充满恶意的硫酸之下,碎在了他胆怯的逃跑心理上,所以她想跑了,他不怨她。
可他眼前的珍宝们却都一下子露出黯淡的本质来,只有寥寥无几的人想问问那个挡硫酸的女孩怎么样了,其他更多的人只是惊恐地望着四周,生怕有人来泼她们,然后再轮到关心他。
这是人之常情,他也理解,可他还是很失望。
安抚过受到惊吓的粉丝后,张真源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休息室,进门才发现,滨哥已经在了,手里拿着手机。
“挺巧,你这边刚结束她就醒了,走吧,去看看她。”滨哥说。
张真源点点头,心里有些复杂,不知是愧疚,还是仅存的那一缕,惧怕。
惧怕什么呢?
也许只有他知道,也许只有他不知道。
忽然,休息室的门“砰”的一下被打开,一下子涌进来六个人,异口同声道:“我们也要去!”
“你们去凑什么热闹?”张真源微不可察地皱皱眉,滨哥在一旁斥道,“人多不是让她更难堪吗!”
出乎意料的是,六个人这次出奇的坚定,说什么也要一起跟去探病,滨哥沉默了一会,还是同意了,只有张真源,冷冷站在一旁保持沉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总之不是在想因为七人共同探病公司会趁机制造话题炒热度这种事就是了。
七人共同来到了医院,悄悄地绕开人多的地方,来到了陈宝贝所在的楼层,原先蜂拥而至的记者已经被遣散了,陈宝贝住的是单人病房,门外有保安守着,见滨哥领着七个人来了,便点点头闪到一侧,开始低头摆弄手机。
滨哥轻轻地敲门,没得到回音,反倒是走廊的护士被引了过来,一脸不高兴地斥道:“刚送来的病人要静养,你们这一帮子人想干什么?”
门内一直没有回音,八个人只好尴尬地在椅子上坐成一排,张真源坐在头一个,闷头不吭,盯着墙角的一处黑斑发呆,只留下竖起来的一双耳朵,注意地听着门内的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已经落了山,窗外泼了一层漆黑的墨,连星星也没有,黑得空洞,呆滞,甚至有些不太真实。
滨哥已经先回公司汇报情况了,保安也早早回家吃饭去还没回来,只剩下六个人坚持要陪着张真源一起等,等到她开门为止。
但他们也说不上为什么要这么做,绝不是为因为可怜陈宝贝,也不是为了真的要陪张真源,而是好像在这个时间点,他们就应该这样坐在椅子上,看着太阳落下,看着医院的灯亮起。
不知又是多长时间,滨哥没有再回来,只是打了个电话过来,说想走就给他打个电话。
张真源也有些倦了,胳膊肘撑着扶手,头抵在手上,闭目养神,他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忽然,就在这时,他隐隐地听到门内传来轻轻的一声:“走了吗?”
“没有。”张真源脱口而出,尽管同样声音微弱,却足以让陈宝贝听清楚。
门内又陷入了一阵奇异的静默,“进来吧,就你一个。”
门内响起一声轻轻地叹息,“吱呀”一声,门开了条缝,张真源看了眼睡得七倒八歪的六人,悄无声息地侧身挤了进去。
“闭上眼,别看我。”
张真源听话地闭上了双眼,世界顿时漆黑一片,但其他感官顿时发达起来,他听到了她的细碎的呼吸声、衣角摩擦的声音、吊瓶架骨碌碌的声响,也感受到了一只手拽住了他的衣袖,引着他往前走去,走得极慢,像在忍受什么巨大的痛苦。
他忽然有种想把她的手紧紧攥住的冲动,但最终还是克制住了,只放任它在心里痒着,任凭她拉着走。
“坐吧。”陈宝贝领他到她旁边的一张病床上坐下,便放开了手。张真源摸索着坐了下来,始终没有把眼睛睁开。
接着,他听见对面又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半是无奈,半是爱溺地叹道,“你怎么总是那么听话呢……睁开吧,我想明白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张真源缓缓睁开眼睛,一下子适应不了突如其来的黑暗,眼里却唯独能看到她沐浴在月光之下的模糊身影,苍白无力,飘渺无依,静静地躺在床上,侧偏着脸望向窗外,人像张纸片儿一样脆弱易损。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她。
许久后在回忆最心动的时候,张真源也不得不承认,那瞬间让他无比心碎,却又无比心悸,几乎抑制不住他的情绪,只想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像安抚受伤的小猫一样呵护她,疼爱她。
那一刻他只想把自己能给的所有东西都给她。
“也许我应该庆幸,这张脸还是完好的。”床上凝如粉雕的少女突然露出一个与刚才截然不同的笑容,自怜,自怨、自嘲……却唯独读不出后悔,也读不出脆弱。
亦真亦幻的梦境一下子被击碎,张真源愣愣地盯着眼前笑得如秋水般静美的女孩,一种没来由的恐惧突然袭上心头。
生如夏花灿烂,死如秋般静美。
他看不透她。
可陈宝贝仍然自顾自地说着,似乎全看不见张真源变了又变的眼神。
“你不要自责,这不是你的问题,她的目标本来就是我。”
张真源身子一震,瞳孔骤然一缩,不可置信地看向陈宝贝。
陈宝贝注意到他的眼神,冲他宽心地笑笑,示意他不要太过惊讶:“我还原来以为她要搞多么大的动作,结果只是这样而已。我真的想不明白,我这么普通的人,为什么偏偏要针对我呢……”
不,你一点也不普通,你比我见到的任何一个女孩,都要更美一些。张真源在心底无声的呐喊着,怔怔地凝望着陈宝贝沐浴在月光下的身影,恍惚间觉得她似乎变成了只能在月光下生存的银白精灵,脆弱而纯净。
陈宝贝把从她接到电话开始的前因后果详尽地告诉了张真源,后者却只觉得周身越来越冷,是的,他们的私生完全干得出这种事,可他们不知道是谁。因为这样的人太多了。
“你是见到我的第一个人,”陈宝贝又侧过脸去,重新看向窗外的月亮,声音轻得像在做梦,“你走吧。”
张真源犹犹豫豫地站起身,温声关怀道:“好好休息。”
“嗯,我知道了。”陈宝贝点点头,并没有再把头转过来,神色淡漠,仿佛对眼前人并不怎么在意。
见她这副拒客的模样,张真源只觉得心被用力扪了一下,有些气窒,于是站起身来,转身缓缓地离开,带上了门。
刚一出门,张真源就发觉有六双炽热的目光死死盯在了他身上。
“她没跟我说什么。”张真源毫不犹豫地撒下了这个谎,但显然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六个人几乎在同一刻就判断出他话里的真假。
但是真或假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听了之后又能做些什么呢?
他不想说,自然有他的理由,他们倒也不好再去辩驳什么了。
刘耀文的气早就消了,甚至有些后悔自己一时的冲动,他一直都知道张真源对陈宝贝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可自己却不知不觉地也陷了进去。这很危险,但他却意外地贪恋那份温存,不想放弃,也不想跳出来。
可情感上对张真源的背叛又使他十分痛苦,这一下子,他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
“张哥,那我们……”刘耀文欲言又止,看看身后的几人,又看了看张真源。
“走吧,她累了。”他说的是实话,她确实是累了,”公司那儿怎么说?”
“没,应该是等咱们回去再宣布。”
“那走吧。”
七个人于是叫醒了陷入沉睡的保安,然后轻手轻脚地离开了。临离开前,张真源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陈宝贝的病房,房门紧闭着,一如她刚才冰冷的模样。
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很珍贵的东西。
回到公司已是深夜,高层会议室的灯却还亮着,七个人一回来,就被请到了会议室去。
“来了?坐。”一个公关部的高管见七人陆续进来,随意抬了抬下巴,令七人入座,出乎意料的是,李飞也来了,坐在旁听的椅子上,面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和气,看不出什么端倪。但就是因为和平常一样,才显得有些不太正常。
七人的心一下子被吊了起来,张真源忐忑地吞了吞口水,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那我简单和你们说一下,”高层拿起一张草稿,开始念道,“公司拟定如下解决方案:一、补助钱财,赔偿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二、 尊重受害人意愿,采取和解的办法避免起诉。三,撤销一切相关热度话题,给予受害人一定人身保护。”
话音未落,另一个蓬头粉面的女职员突然插嘴道:“四,不排除受害人蓄意炒作,自导自演的可能。”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这名女职员身上,这名女职员原本是没有资格参加这次会议的,但因为曾经在赔偿这一方面有过突出的成绩,所以才破格将她带了过来。
但单说这一句话,别人看向她的目光并不是探究与诧异,而是不满。难道他们会不知道她说的这事儿原因是什么吗。
要说幸运观众和被泼硫酸的人都是她,也太巧合了些,但这种话绝不能由他们说出来,而是大众,不管真相是什么,他们都必须摆出一副施援者的姿态,至于网络发酵,不管最后结果是什么对他们来说都是有利的。如果真的是巧合,这件事儿即使他们压下热搜,热度也依然会有,到时把善后事项统一处理完,就能把损失降到最低,正好同时清一清公司里的人;如果不是巧合,那他们将会成为一个受害者,而赔了夫人又折兵的那个人,将成为他们登上舆论高峰的垫脚石。
然而这种算盘绝不会摆到明面上来说,只需一个眼神就能解决,可眼前这个女人,似乎还以为自己有多聪明,竟然滔滔不绝地分析起利弊来。丝毫看不见张真源越来越黑的脸色,和渐渐沉下去的眼神。
“好了,下一个议题。”高管径自打断了说得正高兴的女职员,要不是能尽力减偿,他才不可能带着这么个蠢货,”真源,陈宝贝是为你挡的硫酸,一会儿你需要在微博上表个态给他们回应这件事,稿子已经拟好了,你再看看就发出去吧。”
“这次我想自己写。”张真源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把铺在桌上的稿子推了开来,“这种事情,靠别人写,骗不过那些媒体,因为我目睹全程,写起来才真实,更何况……我想亲自给她道歉,这也会固牢了我的人设,没问题吧。”
高管盯着桌上的稿子也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思索提议的可信度,最终还是点点头:“好,就这么办。”
事后又把一些细节处理好,各人就离开了会议室,张真源面色冷凝地拐过拐角,忽然听到了一阵交谈声,不禁脚步一顿。
“我哪里说错了?不是您一直教我们要敢于剖析问题吗?这种情况确实存在啊!”
“那我没教过你们该说的时候说不该说的时候就别说吗!你能想到的人家能想不到?人家为什么不说?你幸亏是在内部会议里说,要是例会上,你最后连让人卖了都不知道!”
“可是……”
“好了,这件事先放一放,明天我还得请示李总找人去和陈宝贝调解,你自己好好思考思考,别除了你那几个年项别的都一塌糊涂!”
“我知道了……”
交谈声渐渐远去,张真源从拐角阴影里走了出来,神色如常地回到了卧室,一般不出外务的时候,他会自己一个人睡,有时也赖赖兄弟们的床。
当然,今天他只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刚才的交流也没能在他心里激起什么浪花,毕竟他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相通梦境。
他总会梦到陈宝贝,事实上也提前知道了陈宝贝的顾虑,但他一直都当是一场梦而没有什么反应,直到今晚陈宝贝向他全盘托出,他才隐隐意识到了自己梦境的特殊之处。
也许他的梦境,真的是她的经历。
虽说这事儿后来他告诉了兄弟们,却仍然不放心,总有些后悔把这事儿说出去,因为这件事情一旦暴露,带来的后果将不堪设想,希望他们能想到这一层,不要因为好心或别的什么原因而说出去。
张真源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换上睡衣钻进了被窝,熄灯后房间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他直直地盯着前方,眼神没有焦点,只是呆呆地想着。
这几天发生的事实在有些出乎他意料,他需要好好理一理思绪,从最初他能梦到陈宝贝开始,事情就开始向一个奇怪的轨道偏航发展起来,他出现在陈宝贝的身边,只是因为她幻想他在她的身边,见证了一个正常女孩的喜怒哀乐,他开始渐渐地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情愫,常常想要见到她,真正触碰到她。
起初他真的以为这只是个梦,可当她真的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又感到那么地不真实,及至她差点被篮球误伤,吃饭偶遇,被私生警告,再替他挡硫酸,这一切本应发生在小说中的情节全部与发生在了她身上。
这真的只是巧合吗?如果是这样,那他不得不怀疑这世上超自然力量的存在了。
当然,他实在不愿相信这是她的亲手安排,尽管他看不透她。可是一个人的眼神是不会骗人的,这个女孩有城府,他必须得承认,可每当她那么温柔而哀怨地望着什么,他又感到了莫名的悲伤。
好像她在等什么人,但这个人永远不会出现在她身边,这个人不是他。
她爱他,当然,但等的不是他。
他从她的身上获得了一种信念与坚定,说不上是多么好的感觉,但至少证明了她有自己的原则,更何况她今夜的那一番话,所以他选择去相信她。
忽然,张真源想起了两个人,刘耀文和严浩翔。这两个是他的铁兄弟,毋庸置疑,可正因为相处时间这么久,他才感到反常。
他几乎能肯定,刘耀文对陈宝贝产生了一种依恋心理,或许他也喜欢上了陈宝贝?他曾见到,刘耀文对她的许多异常反应,不管喜不喜欢,他都看得出来,这个曾经不谙世事的小男孩长大了开始学会隐藏自己的秘密了,不管这个秘密有多透明。
但严浩翔才是他最难以捉摸的那一个,他仍然不敢确定严浩翔究竟是怎么一种心理,他看不出他的异常,为陈宝贝挡球的那次意外完全是因为离得近,事后也没有什么交流,只有今天……
“要是她出了什么事,我跟你没完。”
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他当时没太注意,现在想想才觉得奇怪。
喜欢吗?好像看不出来。
确实是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凭这么多年的交情,如果严浩翔喜欢什么,他是一定能感受到的,可这次没有,是真的一点儿也没有。
那他的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一条条纷乱的线跳着无序而诡谲的舞蹈,散出危险的光芒,张真源想着想着就不自觉地有些犯困了,眼皮越来越沉,及至阖上眼前都还在想着:“我应该相信他们吗……”
他又来到了她的世界中,变成了她的张真源。
他站在月光中,看着黑暗中跪坐在床上祈祷着的少女。清冷的月光映在她的脸上,仿佛是它慈悲地从指缝中漏出几丝希望,随意地泼洒给她几分,而少女虔诚地接受了神赐予的零星幸福。
张真源呆呆地立在那儿,看着陈宝贝缠满绷带的双手捧在胸前,膝盖已经渗出了血,可她仍然神色平静,面色极其虔诚而又宁静,如同天国的圣女一般,洁白而易碎,美好地令人心生敬畏。
可是她忽然睁开了眼睛,纯洁的外壳被狂热的目光骤然击碎,露出她痴情羽翼的另一面,露出了她锐利的山羊角。
她是撒旦最狂热的信徒,是披着天使皮囊的魔鬼。
四周空气忽然变得炽热起来,她的目光中出现了许多他不曾见识过的东西:痴迷,疯狂,偏执……那是一头饥饿的狮子,扑来得令他猝不及防,却也无路可逃。
陈宝贝充满信赖地凝望着天上的皎洁残月,嘴里念念有词,张真源只能如此看着,却靠近不得。
度过最初的震惊,他获得了另一种新生的感觉。
这才是真正的她,一个他从来不曾了解的她。
所以,他终于有资格叩开她的门,和她面对面交谈了。
“张真源,你永远都不知道,我到底有多爱你。”
张真源的身躯猛然顿住,眼前少女的悲伤转变之剧烈,化作一片飞流的瀑布,席卷了整个房间。
刹那间,张真源的心变得透明了。他的心漂在她悲伤的海洋里,经过眼泪的洗涤,变得透明而安宁。
那是震惊的极致,他听过许多人的“我爱你”,但他从未感受到如此撼人心扉的力量,甜蜜痛苦,又充满悲伤。
原来他对她的爱早已不再是那个羞涩的梦,原来跌宕起伏的爱是这样令人痛苦却又让人欲罢不能。
他也有些迷恋这月光了。
“真源,我祷告完了,快睡吧。”又过了很长时间,陈宝贝才放下了手,温柔地向站在角落里的真源唤道,“晚安。”
张真源不由自主地点点头,然后看着陈宝贝缓缓滑入被窝,合上了双眼,他走到窗边细心地帮她拉上了窗帘,静静地看着自己身影渐渐透明,意识变得越来越模糊,直至消失在原地……
“张哥,张哥?”
张真源是在亲切的呼唤声中醒过来的,明丽的阳光晒在他的被子上,暖融融的,格外真实。
“起床了。”是严浩翔的声音,“吃完饭该去训练了。”
张真源迷迷瞪瞪地抻了抻胳膊,翻了个身又想睡过去。
“别睡了,张哥~”当自己的好兄弟突然开始对自己发起撒娇攻势,他现在是想不清醒也困难了。
“起来了……”张真源认命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趿着拖鞋一步一停。
完全没睡醒。
到卫生间洗了把脸,被冷水一激,张真源的大脑一下子清醒了许多。他想起了昨天晚上做的梦,太真实了,仿佛那天晚上在现场的就是他一样。
那幅画面牢牢地刻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一个可怕的想法突然涌现出来:上一次的梦成真了,那这个梦,会是真的吗?
但容不得多想,他必须要投入到新一天的训练中去,或许这能让他忘却那些匿藏在心中隐隐作痛的异常情绪。是心里闷闷的,酸楚的,想流泪的那种悲伤,他也不知道怎么会产生这种情绪,但它的确存在着。
繁忙而充实的一天很快度过,傍晚休息的空里,他被叫到了医院。
她还是那副心如止水的平淡模样,只有眼神中流淌着若隐若现的哀恸,像只无助的小鹿。但自从梦里见过她的另一个真正的自己后,他只觉得这个平淡的外壳实在是太僵硬了。
他想亲眼看到真正的她。
公司里派来的协商人员已经坐在了距她几米外的椅子上,神色有些尴尬,这时看到了张真源,简直像看到了一个大救星一样,整个人都散发着感激的光芒。
和张真源一同赶到的还有叶瑜佳。原本在陈宝贝出事后的第一时间,她就要跟她一起去医院的,陈宝贝非不让她跟着,还说什么“她会害了你”之类的话,听得她云里雾里,又考虑到她的自尊心可能让她觉得那副样子没脸见人,所以才迁就了她。直到今天她才得到允许过来看看,结果就正好碰上了双方协商。
刚开始保安还拦着不让她进,直到陈宝贝的一句”让她进来,否则一切免谈”才让他放下了拦人的手。
叶瑜佳顿时像老母鸡护崽一样“噔噔噔”跑到陈宝贝身旁,两手一背,满怀敌意地瞪着眼前人。
“是这样的,因为此事对我们艺人及公司还有对公众都影响重大,这边呢希望您发一份免责声明,当然,医药费我们会报销绝大部分,这是我们分内的责任,但是我们同时也希望您能够就这件事与艺人形象挂一挂钩……”
“为什么要费这个功夫呢?”陈宝贝听完协商人的陈述后,反问道,“其实我并不很明白你们的用意,这件事对他来说,应该没有太大的负面影响,反而担忧的人应该是我不是吗?”
协商人立刻认识到自己说得太隐晦了,陈宝贝误解了他的意思,便忙解释道:“不是,我们的意思是想让您能把这件事后来的处理,给优化放大一下,这样的话……”他没有继续往下说,但陈宝贝已经知道了他的意思。
“我知道了。”陈宝贝笑了笑,点点头,眼神有意无意地瞥了沉默地盯着他的张真源一眼。
张真源正望着她出神,忽然四目相对,一下子乱了心神,脑海里的弦忽然“嘣”的一声拉紧,拨出一个高昂的音符。
但她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又把头转了过去,让他的心有些空落落的,连着心神一同随她转了过去。
双方迅速订好了条目,愉快地进行了最后的协商。
“我只有一个要求,不知道算不算过分。”临到末尾,陈宝贝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直起身来,眼神晶亮,终于露出了一抹本该属于这个年纪的少女亮色,先前冷静淡漠的老成模样也被冲淡了几分,“就当作一个粉丝的小小请求吧。”
协商人一愣,脸色顿时亲和了一些,看着眼前不自觉露出娇态的少女,笑道:“说吧,想要什么?”
“我想和他们去趟游乐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