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
狱卒将伤人男子提了出来,在门口却没见到姜大人,耳边又听到牢内似有争吵之声,顿时慌了神,押着人就往牢内走去。
“你,你们一个两个,胆子反了天了!姜与乐,你给我滚出去!这里没你说话的地!”
“金大人既然想要定罪,那就如上次一般,公开审理,窝在牢房里做这一切算怎么回事。”
听到姜大人的声音,狱卒心里一惊,居然真跑进来了,若是让少卿知道了,不会责罚于我吧?
狱卒扯着犯人衣领,现身于牢房前, “姜大人,您怎么在这?您要的人我提出来了,还请大人移步。”
这是存心要赶我走,姜与乐脸色一沉,目光扫过这几人,咄咄逼人的金寺副,表面看似恭敬但随时有冲上来之势的狱卒以及面色憔悴的伤人男子。
扫过最后一人时,她怔了一怔,这人看着极为眼熟,应是在哪里见过。
“你是哪里人?”
男子低着头,并不知这是在问他,一直不吭声,狱卒在背后推搡了他几下,吼道: “大人问你话呢,哑了还是聋了!”
男子这才慢吞吞地抬起头来,目光与她交汇时,神色惊疑不定,这女官他见过。
“小的是萍庄的。”
“萍庄…”姜与乐喃喃自语,一下子想了起来, “萍庄,曾经是裴侯底下的庄子,我查铃医案时去过你家中,向你打听过消息,我记得那时你对你妻子可不太好,现在又跑到城内当街持刀行凶了?”
狱卒看她对此案有意,有心将她从汪洁芳牢房中引出, “大人有所不知,这人在大街上所伤之人正是他的妻子。”
她锁紧眉头,走向前来,立于男子前,身量没有男子高,却颇有居高临下之势,语意威严, “怎么回事!”
男子眼神飘忽,吞吞吐吐,只说: “她要跑,我只是追了她一下,不知怎么就伤了她。”
“好一个不知怎么,我告诉你,你是当街持刀行凶,是故意伤人,不是你装疯卖傻就可躲过去的。”
男子神色不定,忽而暴起怒吼,若不是狱卒及时拉住,怕是要伤人, “她是我的妻子!她要跑,我还追不得了?难道要我眼睁睁地看着她跑嘛!”
“姜寺副若是有其他案子要忙,不如将他拖下去好好审问,也别在我这耗时了。”
金寺副冷眼旁观着一切,有一瞬甚至希望狱卒没有将这犯人拉住,就不会有人再来坏他的事了。
姜与乐直直地站在原地,腮畔咬紧, “将他带下去好生看管,等这边事了了,我自会审问他。”
狱卒再三犹豫之下,还是不肯走, “大人,我人都带出来了,您现在就审问了吧,这里的案子自有金寺副,也不劳您费心了。”
她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冷了下去, “怎么?你现在是在给我安排我该审哪个案子吗?听起来你似乎比我更懂刑案之事,不如这个寺副拿给你坐可好?”
她平时极少这般对下说话,但事到如今,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止她查明真相,她也不必再耐着性子跟他们讲道理了。
狱卒到底只是一个狱卒,这上头的人他是一个也不好得罪,此刻夹在其中,左右为难。
狱中昏暗潮湿,除却提审时,素来寂静,现在这番动静闹得大,不少犯人都探出头来看发生了何事。
狱卒心中有气,也只能挥舞着佩刀对这些犯人发泄, “去去去,看什么看!”
甬道内“哒哒哒”的脚步声响起,众人的目光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动吸引过去,现在谁会来大理寺狱中?
姜与乐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算算时间,大哥应该收到她的消息了,但拐角处甫一露面的是她此刻最不愿看见的人——谷溪芒。
狱卒和金寺副几乎是第一时间弯腰行礼, “谷少卿。”
姜与乐站在原地,极不情愿地鞠躬拱手, “不知谷少卿来狱中有何要事。”
派走金寺副后,谷溪芒掐着时间等他回来复命,叫一妇人签下认罪状并不是难事,可他左等右等都不见人,于是亲自来走一遭。
果不其然出了变故,他清了清嗓,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厉声盘问道: “大理寺狱重地,你们聚在此处争辩,成何体统!”
金寺副立马接声, “启禀少卿大人,下官受令审查,姜大人无缘无故跑来此处阻挠下官办案,不知是何居心。”
狱卒闻言,按下手头犯人,小心翼翼道: “小的为姜大人提取了犯人,不知怎的,又不审了,所以才…”
“哦?姜大人来此到底是为哪一桩案子呢?”谷溪芒脸上好像永远带着淡淡的笑容,但此时的笑容在姜与乐眼中,倒更像是恶魔的诡笑。
她知道无论自己辩解什么,对方都会以各种由头让她离开此地,给他们留下暗箱操作的空间。
姜与乐努力压了压些微抽搐的嘴角,未待她张口,汪洁芳居然一头冲出牢门,跪在谷溪芒膝下,扯着他的衣裾,一脸张皇, “谷大人,这位姓金的大人用民妇儿子威胁我,要我伏法认罪,民妇恳请大人重审此案!”
谷溪芒心头不悦,眼神陡然黯淡下去,里头还隐隐盛着凶气,之前与汪洁芳交涉时,他都是派遣的自己部下,是以汪洁芳未曾见过他本人,也只把他认作这大理寺的大人,所以才会对他说出重审此案的愚蠢要求。
他没有立时回应,而是眼看着狱卒将这妇人从自己膝下拖走,不耐烦地扫了扫衣袍,继而缓缓抬头给了金寺副一记眼杀,那眼神分明在说,没用的东西。
金寺副颤颤巍巍地低下头,背后已覆上一层薄汗,内心暗自打鼓,我明明是按吩咐行事的,有人要捣乱,又怎好怪我。
即便看出他的不愿,姜与乐还是顺水推舟地张了口, “恳请少卿大人允许我重审此案。”
谷溪芒额角一跳一跳的,冷眼看着这个低首的女官,自觉还是小瞧了她, “姜大人这是哪里的话,这个妇人三番两次地改口供,不老实的很,我看如此棘手的案子,还是由金寺副继续审理吧,毕竟他在大理寺待的时间比你久,手上经过的案子也比你多,对付一些不老实的犯人自也是有经验些。”
“少卿大人!”
谷溪芒一拂袖,背过身去,侧着头,半张脸隐在黑暗中晦暗不清, “姜大人莫再多费唇舌了,你和我一同出去,不要在此地打扰金大人办案了。”
墨黑湿漉的地砖上倒映着跳跃的烛光,姜与乐深知自己跟随谷溪芒出去后狱中是何场景,这认罪书一旦签下,他们再做任何努力都是白费。
因此,她不肯起身也不肯挪步,明知再说下去会爆发正面冲突也依旧如此。
“恳请少卿大人允许我重审此案!”
声音嘹亮,气势如虹,引得其余犯人议论纷纷。
“这个女的好大的胆子,这是当面质问大理寺的头啊。”
“听着好像是有什么冤屈。”
“管他的,我们都自身难保了,你们还有心思操心这些当官的,多操心操心自己吧。”
从姜与乐低头弯腰的角度看,正好能瞧见谷溪芒攥紧成拳的双手,指节发白,青筋凸现,说是下一秒要挥拳上来也不为过。
金寺副平常还没见过谁敢如此下少卿大人的脸面,呆立在一旁为姜与乐的命运感到担忧。
狱中弥漫着腐败酸臭的气味,偶有老鼠的吱吱作响声,谷溪芒鲜少踏足此地,今日已是耐着性子呆在此处了,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目光穿过身前甬道,骤然锁眉。
这不是前门的侍卫吗,他怎么跑到这里来?
李谒火急火燎,一路小跑,余光看到屈着腰的姜寺副,脸上展现出一丝不明所以的意味,随即收敛, “启禀大人,御史中丞蒋大人已在前厅,说是等着大人开案。”
“开案?开什么案?今日没有案子,他来做什么?”
李谒张着唇,低着眉,俨然一副懵懂无知的做派, “小的不知,大人可要前去一看?”
姜与乐胸中长舒一口气,她大哥应该也跟着来了,只要案子能公开审理,汪洁芳便能性命无虞。